采访陈可辛很省力,一个问题抛出去,他就会滔滔不绝地说上20分钟,然后停顿一下,示意你可以继续提问。
采访陈可辛也很费力,他的语言和他的思维一样跳跃。有时候,完整的一句话,他会分成好几个小句子蹦出来,你得集中所有注意力,才能跟上他的节奏。
从第一天拍摄电影开始至今,电影教给陈可辛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妥协。
必须有情感
带到今年威尼斯电影节上的《亲爱的》,和陈可辛前几部片子的风格迥然不同。这是一个改编自真实故事的影片,原型来自“寻子父亲”彭高峰。从《甜蜜蜜》开始到《投名状》,再到《中国合伙人》,陈可辛觉得自己并不擅长过于真实的题材,“拍不出第六代导演那样的文艺片”。好在后来,编剧张冀给这部影片增加了很多东西,除了社会思考的情节外,对片中人物也有非常细腻、具体的刻画,颇能引起观众的共鸣。
“其实,我很抗拒拍摄社会题材,我觉得太有社会话题的片子,反而显得说教。”陈可辛说,他拍电影,必须有情感,“我是特别喜欢共鸣的。我以前的电影,不管是武侠片,还是现代片,里面最重要的就是戏,是情怀。”
陈可辛喜欢在电影院里哭,喜欢用电影去抒发自己的情绪。比如《中国合伙人》,讲述男人的成长;《甜蜜蜜》,探讨爱情的成长。“成长就是失落童真。你一天天长大了,也一天天丢了很多东西。最美好的事情,是回到小时候。这些情怀在我以前的每部作品里都有体现,而这部片子里完全没有。”
学会了妥协
走到现在,陈可辛学会了妥协,磨去原有的棱角,向市场、向观众妥协。“很多文艺片导演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为市场服务。但事实就是这样,你不接受,只会更痛苦。”所以,陈可辛每次拍片之前,都会努力尝试把电影和市场融合。导演和制片的双重身份,让他几乎精神分裂,天天自己和自己较劲。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亲爱的》不算是一部大众商业片。这次到威尼斯参加展映,陈可辛的心态很平静,他并不在意奖项,他关注的是观众看完影片后的反应。事实证明,片中的诸多细节不仅打动了中国观众,也令国外观众唏嘘不已。在陈可辛的观念里,电影不分商业不商业:“我觉得文艺片拍得好看,也是商业片。”对于他来说,动人的故事才能夯实一部好电影的根基。
为了拍好故事,他会去找最好的明星,有了明星和他们的粉丝群,才能保证电影有一定的关注度。“我从来都用明星。让你没见过的人演,你不喜欢,我也拍不好。有人觉得,找明星就是妥协,但拍出来的效果好,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陈可辛说,“这就是商业电影运营的方法。”
父亲像哥们
拍摄《亲爱的》这部作品,难免让陈可辛回忆起自己的童年。陈可辛的父亲在他的生命中扮演着异常重要的角色。“我和我爸的感情很好,像哥们儿。爸爸对我非常民主,从小我就可以和他吵架,这是那个年代的父母所不具备的宽容。”陈可辛说,“他很像美国片里的父亲。我常和朋友说‘我是80后’,虽然我1962年出生,但成长的经历和80后很像,没有传统家庭的压抑。”
陈可辛21岁时,大学刚毕业,在香港工作。当时他的家里人都住在泰国,父亲为了看儿子,经常香港、泰国两头跑。“我爸抽烟抽了几十年,我从小就叫他别抽。有一天,我和他一起看完一部电影,走到公车站。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很生气,气他抽烟,于是两人吵起来,我就不和他讲话,上车回家了。第二天他回了泰国,我也没和他通电话。”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父亲查出罹患癌症,这让陈可辛心里非常难过,“我那时想,这是不是最后一次见他了。”那时坐飞机没现在这么方便,等到陈可辛飞到泰国,父亲已经做完手术了,“这是我俩之间发生过的最具戏剧性的一件事,当然,后来他的病医好了。”
女儿来延续
拥有如此开明的父母和如此幸福的童年,陈可辛觉得自己非常幸运,以至于他在自己几乎所有的作品中,都倾注了对过往时光的留恋之意。父母对他的影响之深,还体现在他对女儿的教育上。女儿小时候,陈可辛无论多忙,都会争取每晚给她念故事书,这一两年,他开始给女儿讲故事。除了童话之外,也讲历史,讲新闻,甚至一些人为的灾难。“比如有次带她去美国,看到9·11纪念碑上的名字,我就跟她说了那天发生了什么事。”陈可辛说,“有时候,君如或者朋友说,那么小别跟她讲那些,我倒觉得无所谓。只要你很正面地去讲,就不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禁忌。”
在他看来,亲情来自发自内心的爱,而绝对不是责任。“要是你觉得是责任,那就算了,别做了。”陈可辛觉得,亲情是双向,“父母永远是父母,无论他们身上有多少你觉得讨厌的缺点,只要回头去想,你小时候他们是什么样的,你还是孩子的时候,他们是怎么对待调皮的你,你就不会再去苛求什么,也不会觉得亲情是包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