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武林》导演陈德森：功夫片已经没落了吗？（2）

再慢慢的泰拳进来了。泰拳一脚就把人的脚给踢断了，一脚把对方的头给踢晕了，踢死了。但是那是泰拳的事，不是香港功夫的事。所以英国政府可以不管，再后来慢慢的格斗进来了，你看美国的格斗在笼子里面，好像一只豹和一只老虎在打架。非要打到一横一直。   　　

再下来你看奥运会，奥运已经没有对打。就是一个人在表演，对着空气打。你能告诉你有多好，多厉害吗？我看不出来。只是很花俏，很美，像跳舞。   　　

再回到电影，电影的功夫片没落，你看邵氏电影好看。我们是那个时候长大的，王羽是自己打的，狄龙也是自己在打的，女的郑佩佩，都是自己在打的。现在这些功夫片拍到后面，除了成龙，李连杰，甄子丹之外，都是替身在打。当然不来劲啦。   　　

再回头为什么没有后继无人了呢？是因为香港的保险业界不接受你们这些动作演员的保险。我们叫“龙虎武师”，就像成龙从13楼跳下来什么的，就是很危险的动作。也因为这个电影的缘起，我非常不喜欢政治的，为了业界争取保险，我第一次去香港的立法委开会。现在我们争取到了，有保险了，基本的保障有了，才会有人进来，才会有人从事这个行业。也慢慢的他们就重新在开那个武打培训班。就是无数演员的培训班就慢慢又会起来了。功夫片的运势，就是生生死死，起起伏伏，这是一脉相承的。  

向无名英雄的致敬

——“为他们做点事，大家二话不说来帮忙。”

记者：在片尾，你特别加了一个花絮。为什么要在最后设置这样的一个环节？      　　

陈德森：我从做场记开始，做副导演，做策划，做制片，执行监制，编剧，我跟过无数剧组，我看到无数的幕后英雄受伤。甚至我自己有一个电影，《神偷谍影》，一场爆炸的场面，把一个员工，把一个场务炸伤了，到医院死了。所以我一直带着有一个不安，遗憾，跟一个不愉快的过去。     　　

我一直想找一个方法，跟所有的观众讲，成就一个动作电影，是一群人做出来的。这群人不只是武术指导，武打明星，还有很多很多人，很厉害的剪接，很厉害的摄影师等等。是他们把所谓美感的斗争，暴力美学，把放在银幕上让观众看到。所以我觉得这是一次机会，向他们致敬。功夫片不是没有了，还有的。成龙还在拍，李连杰还在拍，子丹还在拍卧虎藏龙。      　　

记者：在你邀请这些业界的传奇人物，传奇的武师，让他们来担任群众演员或者跑龙套的时候，背后有什么故事吗？      　　

陈德森：因为一开始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也引申到我觉得要振兴香港的动作电影的。先要有能够让演员有保险，第二这是为过去的一些幕后英雄做点事。所以这个戏也是替香港演员公会募款，就是所有在拍或者拍过动作电影的台前幕后请你捐点钱出来，为那些曾经服务过那么多年的武行一些保障。因为他们拍到30岁，受过重伤的都不能拍了。他们很可怜，有的有驾驶执照，连去做计程车司机都不行，因为腰椎伤得很厉害，他不能够超过两个小时。他们也没有科班出身的，也没有好好的存一个钱，没有好好为自己打算，结果后面晚年都有点凄凉。   　　

现在好一点了，现在拍的动作电影也安全了，很多绿幕，很多特效帮忙啊。不像以前，真的是10楼就是10楼跳下来的，你运气不好，你下来没跳到气垫上，腿就摔断了。有很多这种事情发生的。所以这个事引起了他们二话不说来帮忙，就是一个小忙，有些导演还在大陆拍戏就飞回来拍。因为大家都怀着这个心情想向身边的这些人致敬。所以你看我里面连副导演都有的，不只是武术指导。  

观众不接受王宝强怎么办？ ——“我只能尽量塑造这个人物。”   　　

记者：这次甄子丹和王宝强再度合作，观众一下就会想到了《冰封侠》，你担心吗？      　　

陈德森：这个是留给观众取舍的，我尽量塑造这个人物，我做到了，那观众不接受那我也没办法。我觉得这个很奇怪，就像当初我拍《十月围城》里的李宇春，一开始还笑场，可是到死的时候，我就问这些笑场的女生，我说你有被感动吗？她们说有。就是说你要怎么样塑造成这个人物，跑到他的结局的时候，成就成，败就败。   　　

记者：香港现在不仅连新的动作明星都没有，连新的明星都很少。古天乐，刘青云支撑着大多数港片的演员阵容。是导演都不用新演员了吗？     　　

陈德森：这个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这样要问投资方。因为你看呢，这几年十部卖座的好莱坞的大片，有七部是没有大明星的。要么动画，要么超级英雄，你看他们的强势就是说今天演蜘蛛侠的，你给我闹别扭，演超人的给我闹别扭，演蝙蝠侠的给我闹别扭。直接换你。谁都可以演的。   　　

没有资方就没有劳方。我们没做到这个事，大家都是买大片大明星，所以有些新导演在努力做，因为他们也资金不够，没有办法请到大牌。其实大家是要建立一个人物出来，一个形象出来。那你才会有更多的信任出来。我们的老板能做到吗？他们不敢。卢卡斯能够拍一个《星球大战》的第一集的时候，说里面没有大明星的。我们不敢。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需求的问题，市场需求这个。比如当有一天，《十月围城》拍第二集体时候，能用新演员，新的元素来做，那这个市场就可能更辉煌了。更好看了。      

记者：那么这一次选择甄子丹是为了商业考虑吗？       

陈德森：不是，我要拍一般部很平实的，可是打得很精彩的电影。为什么很喜欢看六七十年代的邵氏电影，就是里面打得很精彩啊。这个电影我不能够用两个新人去做，因为叫“一个人的武林”，那谁敢讲这个话？这一个人是甄子丹的话，观众觉得还有这个信服力。这个人可以是王宝强吗？那观众要进去影院才能知道。所以这个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说“一个人的马戏团”，那我可能有机会，就真的用一个在马戏团出身，又很会演的人去做这个事儿。可是“一个人的武林”的话，在观众心目中这个人是谁啊？甄子丹观众还能接受，这是没有办法，先天的问题。  

功夫片的未来在哪？

——“故事不好看打得再好看都没用。”      　　

记者：大家都知道你为了《十月围城》牺牲了很多。现在再回头看，您会怎么看，《十月围城》对你自己的意义？        　　

陈德森：我给自己两个做电影的理念，一直跟自己讲，就是每一部电影都是我第一部电影，每一部电影都是我最后一部电影。所谓的第一部电影，我要把所有以前过去的成败都要忘记。不能够回想，一回想就会乱就会找不到方向。每一部电影都是最后一部电影，就是这部电影做不好就没有下一步电影。   　　

所以这样的话呢，就是又回到一句话了，当下怎么样把这个题材做好？今天这个《一个人的武林》，当然演员的阵容都没有《十月围城》那么大，可是我成就了武术工会，重组整个架构，重选了新一代的会长是陈嘉乐，本来是元斌。以后武行能够买到保险了，再开培训班了，会有更多人拍动作电影，所有的动作演员都进来义务的帮这个电影。我希望能够多做一点意义的电影。对我生命中，然后我做到了我愉快了我就会努力了。拍得让观众看得也愉快。   　　

记者：传统的功夫片中，观众已经看惯了孤单英雄式的人物与眼花缭乱的打戏。这一点怎么办呢？      　

陈德森：这个其实真打是加强那个真实感和刺激。问题还是回到故事的本身，人物扎实不扎实。我先投入不投入看这个人物。如果不投入看这个人物的话，你为打而打，不管打得多精彩，也是我没感觉的。   　　

记者：你觉得，功夫片在未来3到5年内，会以一个什么样的形式在中国电影的市场里存在呢？      　　

陈德森：刚有人问我，《小时代》这样的电影出来了，谁看功夫片？我说百花齐放，无所谓。90后不喜欢看功夫片的？未必。问题是没有好的题材，没有塑造成功的人物。他们觉得你在扯，你在闹，你只是打给我看而已。那还不如看以前的功夫片。   　　

没有人去塑造好的黄飞鸿，好的叶问，《一代宗师》里那么多人物，没有好好去说他们的故事，光找来更有名气大的指导没有用。我就讲了，Why，为什么打，你不写好故事的话没有用的。什么功夫特效，什么布景，美丽的辉煌的大的景观都是绿叶，先把故事弄好。   　　

好的功夫电影，都是写一群小人物，然后告诉通过他们的故事，告诉观众功夫的意义在哪里。比如叶问，他因为人生的奋斗，家庭的挣扎，面对战争的残酷，他是有一个东西包在里面的。霍元甲，他打死人了，他不能够面对他的未来，他怎么样重新振作。其实都大同小异在里面，到了最后一代宗师，我觉得他非常得好，我觉得他有很多深奥的哲理在里面，不只是拍一个功夫电影，就是还加上一种人生的道理，我觉得都非常得好。   　　

其实不是功夫片没落不没落的问题，你有没有一个好的人物要塑造，能写出来，有没有好的故事要讲。这跟小时代，跟功夫没有关系，大家都可以拍。我从来没有想到什么70后，80后，60后什么。我每一次做电影，我说这个故事发生在非洲可不可以？可以的话再拍。你说《一个人的武林》发生在美国可不可以，可以的。就是一个人打拳的打疯了，他要挑战最厉害的拳王。对不对？其实都是可以的。那这样的话就是有这个共鸣，虽然我说要拍功夫，你还是写人，那个人好看不好看，不是打得好不好看，人不好看打得好看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