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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会无期》制作人方励:才赚两千万,于冬拿走大头

《后会无期》成为又一部“现象级电影”后,韩寒和他的战友和敌人们应该都牢牢会铭记这个夏天。在电影圈和文化圈看来,韩寒像是一个突然闯入的“野蛮人”,在诸多口水中创造了6.5亿票房的记录;在文青们看来,这是“小清新”战胜“脑残粉”的最好说明

《后会无期》成为又一部“现象级电影”后,韩寒和他的战友和敌人们应该都牢牢会铭记这个夏天。在电影圈和文化圈看来,韩寒像是一个突然闯入的“野蛮人”,在诸多口水中创造了6.5亿票房的记录;在文青们看来,这是“小清新”战胜“脑残粉”的最好说明;而围观群众,只津津乐道于韩寒和郭敬明表面热闹的“相爱相杀”。

但很少有人关心,将韩寒推向“六亿票房俱乐部”巅峰的幕后推手是谁,他为什么首次出手就一举夺魁,坐在了“新生代导演”的宝座上。理解韩寒在电影上第一次崭露头角便大获成功,方励是不能绕开的一个人。

方励,1953年生,在电影圈混了十多个年头,合作过四个导演,出产八部作品。这位年过六十的老大叔腰宽体胖,看上去温和儒雅,眉眼常带笑,熟悉他的人多呼“老方”。韩寒,1982年生,在作家、赛车手、导演几个行当跨界一圈儿后,几乎无人不晓其名。这两个年龄相差29岁,本来毫无交集的男人,是如何走到一起?

在独家采访方励的时候,我一直在心头萦绕一个疑惑,“为什么这么有趣、这么有个性的一个人,在媒体中却鲜少看到报道?”熟悉电影圈的前辈们说,方励是电影圈中最被低估的一个大佬。

于是,有了我们这样一个持续两个多小时的“深夜对话”,谈电影、谈韩寒、谈人生、谈放下,方励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采访对象,很侥幸,我得以触及到了他的灵魂深处——在那里他除了电影,别无所有。

韩寒出生的1982年,比他长29岁的方励从华东地质学院应用地球物理专业毕业,被分配到核工业部的一个研究所,搞铀矿研究。1984年,方励放弃铁饭碗,进了一家外企。三年后,一直不认命,想往外跑的他带着6000美元家当去了美国。

1989年MBA毕业,第二年拿到了美国绿卡,第三年创办了劳雷工业公司,做地球物理仪器生意。

如今这个公司被他描述为“瞎折腾”的资金来源,拍电影十几年,他所有的钱都是来自于从公司赚取的薪水(但他坚称除了薪水以外没有动用公司的一分钱利润),他自称创立公司的三个月后就度过了生存期,因此他决定从此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

“我22岁就看透了红尘。”方励告诉我,而这种“顿悟”比一般人来得早。

这是1975年12月底的一个中午,大家都在睡午觉,该开工时却只有一位挨整的老党委书记上搅拌台。当时方励负责的是带人给推土机的停机坪打混凝土工程。看到这位扛着水泥的老党委书记,他想上前帮忙,但是内心犹豫了一下,“别人会不会觉得我拍马屁想升官”。

虽然最后还是帮忙了,但内心曾有过的这一闪念却让方励反思了两个星期。从小自认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方励却从这一丝犹豫中看到对别人眼光的在意,他下定决心连一丝在意都不留,“如果人生是苦海,老子就是个破舢板,我要自己说了算。”

2000年前后,方励认识了怀揣导演梦的王超,资助他拍了处女作《安阳婴儿》(2001年),这也是方励首次真正接触电影制作。那时候,他压根连电影许可证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然后是娄烨的《颐和园》,这是一部在国际上引起了反响的电影,但是在中国被禁播。再然后,合作女导演李玉的首部作品《红颜》是中国生怀孕题材,没能进入影院。请了范冰冰、张家辉、佟大为等明星演员,话题性十足的《苹果》上映了,但没几天就被紧急下档,方励还因此收到电影局两年不能做电影的禁令。

“我看报道说你有个称号叫地下电影之父。”我这样问方励。

“这是人家给我封的,我被地下,哪个电影是我选的,全是我被地下,第一个电影是被王超地下的,第二个电影是被娄烨地下的,第三个是被广电总局给我地下的。”

“为什么你投的每部电影都被地下?”

“我倒霉。”

不过,方励终于在“倒霉”了好几年之后,迎来了自己的春天。这个历史转折点是从2011年的《观音山》开始。在2011年的《观音山》之前,方励留给业界的印象是拥有一顶“地下电影教父”的帽子,还有那些投电影赔钱的倒霉故事。《观音山》一役,被外界视为方励电影事业的里程碑,除了在东京电影节上斩获奖项,在内地市场,《观音山》以8000万元的成绩,书写了内地文艺片的票房神话。

这是年轻导演李玉的“成人礼”。在方励看来,导演必须要三步,才能走到市场上。第一步是文艺电影,“商业电影比艺术电影难啊,没有道啊,李玉这样的年轻导演,是需要成长的,文艺片培养导演,是最容易的,她有自由度,有表达机会,容易施展,能够通过拍一两部两三部文艺片成长自己。同时又向市场探索。”

从《苹果》到《观音山》之后李玉是完全完成了年轻导演所需要走的三步棋。

而在这个过程中,方励作为制片人在这三步中能帮到的有——镜头语言、叙事能力、演员把控能力、现场调动能力、工艺的熟悉,而难度巨大的还有如何驾驭明星阵容,“他/她(电影明星)有大量商业活动……怎么让他在破碎有限的档期内进入情绪,还能演出来……制片人如果在项目确定的时候,不懂得这一点,你就会害死导演。”

14年时间,方励几乎把自己在科技公司赚到的所有钱都投入到了电影中,“不为别的,就是拍电影很快乐。”方励对我说,“别的老板也许有钱就买个游艇,或者泡个女明星,我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拍电影。”他喜欢电影,是喜欢影像,喜欢故事,喜欢人,喜欢世界,以及电影的技术,声音、画面。”Except money.”

作为一个研究金融的人,方励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电影的“投资人”,从投资属性来看,电影这事太难挣钱了。

“我怎么不知道投资回报率,都知道,它回不来,没有这个容量,体量不够大,闲钱太多,热钱太多.”

一个大家都关心的秘密是,《后会无期》的大卖,制片人方励究竟挣到了多少?是不是一部电影把之前亏损的投资都收回了?

答案很出乎我意料,6.5亿的票房,方励最后只挣了一两千万。

方励给我详细算了一笔账,按照《后会无期》的票房分成,院线分走了60%左右,制作方只分到40%,扣除各种电影税收,利润空间只有30%。6亿票房,分到片方也就2亿,扣掉发行成本3000万和制作成本5100万,剩下约1亿二,制片方开始分帐,于冬拿走40%,韩寒、方励、路金波三家分60%。(因为于冬上来就赌票房3亿五以上,如果达到4亿以上他分四成)

算这个帐的话,博纳赚到四千多万,分走了大头,但是“于冬敢赌,他要保证我们资金安全。博纳后期追投的宣发费超过我跟路金波各自的投资,人家赚大头是应该的。”方励说。作为商人,方励很尊重商业规则。当时找发行渠道,没有一个发行方赌票房4亿,都赌3亿5以下。看完成片,20多个人坐在一起,路金波让大家判断判断,每个人说说自己的信心,没有一个说4亿。只有两个人预测票房在6亿以上,一个是方励,为此他赢了路金波的1万块钱赌金;另外一个“赌徒”,是于冬,为此他成为韩寒背后商人圈最大的“赢家”。

时也命也,仿佛应该如此,但又不该如此。作为最早发掘了韩寒导演天赋的商人,方励没有摘到最大的果实,他笑称于冬是“精明的奸商”,但他实际上压根不在乎,今年已经过了60岁,他对钱和名利早就放下了,但他最在乎的是——有没有辜负韩寒?

“韩寒对我的信任是个重担,我不是怕丢脸,我怕我对不起韩寒,辜负对我的信任,对他而言我算是老电影人,比他年长,人家能把这个重担托付给我,也就是说他让我开他的车,我给他开翻了,万一开翻了怎么办?年轻人在文化领域里面他的声誉、他的未来,他作为一个处女作能不能做出一个好电影。”

链接:对话方励:“我压根不在乎票房,我只怕辜负韩寒对我的信任。”

《中国企业家》:前段时间,中青报批评韩寒,说他是文坛最大丑闻,你有没有看到这篇报道?

方励:我到现在没有看到那篇文章,我只看了个标题,手机微信上面的,今天有我家乡的报纸给我打电话,我说我不回应,我有什么好回应的,回应你长他的脸,整个文革大字报。

文坛跟电影有什么关系,要么你批判电影,批判电影你就是影评,骂成个狗屎,我们也不介意,每个观众都有自己的看法,电影拿出来就是让人评判的,但是没关系,你站在一个观众的角度,站在一个影评人的角度都可以,你把前面什么方舟子炒出来跟我们有关系吗。

《中国企业家》:你是不是觉得韩寒有点像你年轻时候的自己。

方励:对,他跟我小的时候相似的地方,兴趣广泛这是共同的,不信邪,任何事谁说都没用,非要自己琢磨透了,跟韩寒工作一样,我敢提任何建议、意见先给我驳回来,我这人也拧,一次不行我还说,一个一个跟你说,一直到他把我说服了,好吧,他这个主意是对的,或者他没接受你的意见,他想了一个更高的招儿,那不更好。我就跟韩寒一直说,我就是块板砖,扔你,看能不能砸块玉出来。

《中国企业家》:结果你觉得这个玉,砸出来了吗?

方励:我觉得是挺好的,因为我觉得导演韩寒在编剧韩寒之上,编剧是编剧,导演是导演,虽然现场他也在改剧本,那是属于导演的二度创作,身临其境以后你有新的感觉,二度创作挺高的,但是你的一度创作差点火候。

电影中的最高境界不是讲一个故事,那不是目的,讲一个故事你可以看电视机,小屏幕里看个盗版碟就可以了,你要在大屏幕黑场安静下来,然后大屏幕的感觉是什么?它真实,一旦真实它有带入感,一旦带入以后观众活了一次,观众跟着你的历程走的一路,自己在里面找很多感觉。我觉得电影做到最高境界它就是给你提供一个不同的时空,人物是抓住你的一种方式,讲故事也是抓住你注意力的一种方式,如果我们仅仅讲很酷的方式,那也是一种电影,那不是最高境界,最高境界是你让观众又活了一遍。

《中国企业家》:那当初韩寒、于冬和路金波,你们四个怎么会走到一起的?

方励:是于冬摸过来的,他找到路金波他们,关键是一开始投资的时候,路金波、韩寒我们三个达成协议,韩寒、金波我们三个人投资,韩寒不拿片酬我们就投资,他的片酬多高,不付他1千万他能干吗?等于我跟金波掏钱他流血流汗,我流血流汗我是做志愿者,金波也是志愿者,金波是韩寒多少年的朋友,我也是他的好朋友,我们都比较了解他,我们就说我们给韩寒相对比较大的自由空间,做出来他的风格的东西,不要让我们传统类型片的方式去做。

我希望他做一个韩寒风格的电影,这个是观众喜欢的,真正韩寒的电影,我们有约在先,我们做这个电影什么类型,就是韩寒的电影。而且我自己在跟年轻朋友合作,处女作上我一般不干预,我跟处女作导演合作都是比较自由,包括王超一样,就是撒开,这样才能看到他哪个方面强,哪个方面弱,你已经约束死以后,你真不知道年轻人的潜力在哪儿。

《中国企业家》:其实我觉得韩寒做的这个事情,不管从他本身也好,中国电影也好,都是升级换代的过程,他自己本身做了一次换代,其实是中国电影导演的权力变了,原来是第五代导演可能他们占的权力比较大,现在完全看到的是新生代导演崛起了。

方励:比较自由,当然没受过电影训练,比较自由,怎么high怎么拍,我觉得挺好的,真的有时候时代需要打破,你想电影没有规律可寻,电影的规律就是观众的审美,它没有规律的,知识结构丰富了,你说一猜到五,你说你给观众看什么,你要再按照传统规律来创作,你肯定要上当。

再一个,韩寒是80后这一代年轻人的代表,叫精神领袖太过了,偶像是女孩子们爱说的,男人不怎么说,只是说他是一个很典型的80后的代表人物,我特别喜欢他身上的一个特质,是你们这一代人的特质,我特别喜欢80后。

《中国企业家》:为什么是80后,而不是现在特别热的90后之类的?

方励:80后这一代人的成长是在中国的乱象中成长起来的,90年代是中国最混乱的年代,90年代是个见钱不要命的年代,不择手段,大量的贪污犯出现在90年代,80后刚好经历了这个年代。其实就是在80后这一代人,就跟我经历文革一样的感觉,你会开始思考为什么这么混乱,你内心感受到的善良和诚意跟这个世道怎么不对,这个世道怎么跟抢钱一样,老师在课堂上卖鸡蛋,绝对不可思议,90年代那种贫穷、落后,为钱不要命的状态,当时整个价值观念变了,一切钱是老大。

这一群年轻人是经历过阵痛的,情感的阵痛,他会有思考。这一代人走到中国开始,经济条件改观的时候,刚好是信息时代,一下知道所有的真相,又经历了思考、反思,看到所有的真相,就变自由了,思想变得自由了,这一代人是寄希望中国的未来。

《中国企业家》:你现在有没有总结优秀导演的特质,合作过这么多导演后。

方励:当然肯定有总结,有一些天赋是肯定的,你的想象力,画面能力,主要的是什么,一个优秀的导演,我一般跟年轻人在一起的时候,看他聊的方式,善良是基本的,人不善良,你对众的态度就不一样,你这个人好客善良,你愿意跟观众分享,在乎观众,你会考虑到观众受不受罪看你这个电影。

其他具体的条件,比如说我关心一个年轻导演的生活方式,每天泡妞、吸毒、开豪车,到处骗钱,你已经不在人群里面,电影是一个细节构成的,你不熟悉生活,你不熟悉人的喜怒哀乐,你一天关在你的小圈子里面,你肯定成不了优秀的导演。再一个你的生命状态,你在养生,你等于死,你还在探索,还在路上,还在好奇东张西望,还在关注,最重要的关注这个世界,才有可能捕捉到观众经常看不到的东西,捕捉不到观众很难有机会接触到的东西,观众分享起来才会有惊喜,这是基本的。

《中国企业家》:如果说我们复盘《后会无期》整个项目操作,你觉得有哪些你们做的是很对的,或者有一些你们没有做到位的,这个是给后面电影从业者做一些借鉴。

方励:如果说回过头来的话,再能跟韩寒合作,剧本多一点时间,少赛点车,他赛车,我们5月份达成协议他还在赛车,三天两头找不到人,一会儿写几剧,10月份才下来,10月中旬赛车才完,才安下心。

另外一个,觉得周期太紧,后期时间太紧了,我们本来还可以有一个结尾了。

《中国企业家》:我觉得那个结尾真的是败笔,我很多朋友都说那个片子除了结尾都好,是制作周期的原因?

方励:原来我跟金波、韩寒我们三个人没考虑到这个事,根本没想过档期,只关心做电影,档期是发行公司考虑的,我们又不考虑发行,我们也不知道你愿意拍什么片,我们只是知道韩寒这次决定要做电影,他跟我们讲个故事,我们觉得这个故事不错,我们三个人搭档做这个电影本身,没有想到什么时候上片,原来我们还想到国庆,多几个月的后期时间,时间充裕一点,于冬进来把我们逼到做成这样,他给我们来讲,我们又不知道排片怎么排的。

《中国企业家》:他当时说服你们为什么非得在这个时候上映。

方励:他一开始跟我们说是8月8号,8月8号我多两周时间,一直跟我们讲8月8号,4月份他进来,4月份进来我们谈的是8月8号,后来说不行,8月8号以后人群分布,排片情况,我哪知道,我们又不熟悉。

后来于冬提前到7月24号,我跟韩寒就疯了,我们只有1个月零7天时间,太吓人了,只有咱俩能把这个电影干出来,我们两个不要命的天天趴在棚里面,我们是几个工艺同步进行的,最后我们后期只有一个多月,这么短的时间,你从来没听说过,剪辑没完,就开始做声音了。于冬进来后,把我们逼到做成这样(大笑)。

这个电影能够满足工业水平的制作标准,不管是声画还是音乐,能做到这个程度是个奇迹。所有人说不可能,我就说可能,因为我知道可以这么干,完全打破常规干,居然给做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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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枯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