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入者》王小帅：你们已经失去张艺谋，还想失去王小帅？

时光网专访《闯入者》导演王小帅

国际电影节对王小帅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作为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他的作品曾多次获得国际奖项的加冕。比起在国内市场的惨淡票房，他的作品在国际电影节的风光显然更胜一筹。

从9月2日开始，王小帅的新片《闯入者》连日来在威尼斯电影节放映，有不少西方媒体排队观影，他们对电影里呈现的中国文革背景充满好奇，就连威尼斯红毯上也不乏王小帅的拥趸。比起王小帅在国内《闯入者》发布会上的伤感自我剖白，他在这片异域似乎更加自如和自信。

《闯入者》看起来是一部讲述文革伤痛的“老生常谈”，是王小帅继《青红》《我11》之后，“老三线”三部曲的延续。但对于创作者本身来说，却是一次对时代变迁的审视和反省。

在接受时光网记者专访中，王小帅不时会透露出对这个时代各种“病症”的看不惯，但他又同时正在被这个时代所裹挟，比如他经常被问到的问题就是，现在市场这个好，什么时候会开始介入商业创作？这让他有些气恼也有些尴尬。

第六代导演在当下繁荣的电影市场集体失语，面对这个局面，他也放言，自己并非不会迎合市场，而是不愿，“这些事情很容易，不就是那一套吗？”虽然事后，他也跟记者承认，当时说了大话，但他表示，还是坚持要做一个“作者”。在他看来，让所有导演背负着资本使命，是不合逻辑的。

他以张艺谋举例，他认为，张艺谋原本的创作力度对于中国电影的意义，比他创造的5个亿票房更有价值。说完这话，王小帅露出一脸诘问的表情望着记者：”你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张艺谋，还想再失去一个王小帅吗？“

▌王小帅怎么又拍文革老三线故事？

“每个人都带有原罪，人和政治的关系很微妙”

时光网：《闯入者》依然是一部文革“老三线”题材，谈谈你创作这个戏的初衷？

王小帅：其实在拍《我11》的时候，我就在写这个戏的剧本了，原始的剧本叫《奔跑的老邓》，写的就是我们父母辈，他们从过去到现代中国社会里的一种生存状态，后来我希望把这个戏的后半部分加强，我想加厚它的深度，所以在文革伤疤这一块进行了一些再次挖掘。

时光网：从《青红》、《我11》，到现在的《闯入者》，为什么对“老三线”以及文革伤疤的故事这么执着？

王小帅：在构思的过程中，我并没有执念，我也不觉得“老三线”是电影最主要的。只是说，文革是比较大的典型的一段历史时期，影响了很多人。电影里，吕中饰演的老邓已经70多岁了，她经历了整个中国的变化，从文革跨越到现在改革开放以后的30年，老邓他们那一批人，他们的整个人生是在中国整个巨变中走到老年时代的，而他们这代中国人的性格形成是怎么样的，我是在想探讨这个问题。另外，我看到那个年代的人这么过来了，突然间到了一个现代社会，年轻人都很适应，他们怎么办？我想我们无论怎么再往下走，都要有对过去的反思，要梳理一下，这样的话，不至于让以后的人再受到这样的伤害和伤痛。

时光网：虽然是一部文革故事，但你们在介绍这部影片的时候，屡屡提到它的悬疑包装，这是一种商业上不自信吗？

王小帅：包装这个词本身带有它的商业味道，营销，类型的味道，它的思考方法和我们的创作其实是不一样的，我们的创作一开始并没有说要去做一个什么样的外壳，就是故事，我这个故事里确实需要这样的气氛。你想，一个神秘电话，不知道谁在骚扰女主角，我不想过早地揭这个谜，就势必要用很多的悬念去勾别人往下看，所以这是一个从故事和气氛所需要出发去做的。但我不希望未来观众在走进电影院看的时候，有这个成见。有先入为主的意思，先入为主它就会觉得，怎么不象我看过的某种类型的片子。

▌保持创作初心坚持不走商业化？

“你们已经失去一个张艺谋，还想再失去个王小帅吗？”

时光网：有一种说法是觉得你的电影里一直在展现文革伤痛，是典型的“揭丑”，这在一段时期，是中国电影取悦国际市场，取悦电影节的一种“类型”？

王小帅：恰恰相反。我到这里来放映电影，最担心的就是国外观众。因为你的这个历史对他们来说其实过去很多年，我们自己，我们的孩子都在忘记。我其实是为我们自己拍，为我们中国人自己都要忘的时候好好地做一些事情。管它拿不拿奖，他们看不懂也没办法。

时光网：张艺谋曾经说过，电影节的电影都是走的“偏冷怪”风格，放到中国市场里就是票房一日游的命运，你怎么看这种说法？

王小帅：他有权利这么说，他有过那么好的票房成绩，拿过这么多大奖，有更丰富得经验，人也60了嘛，有更多人生经验。

时光网：你怎么看以张艺谋为代表的第五代整个投入商业创作的选择？

王小帅：他们在早期非常辉煌，他们是真正把中国电影亮相给世界得一代人。只是可惜那时候没有市场化还是计划经济，他们那时候的片子几乎家喻户晓。等到他们拿奖到手软，人的经历走到很巅峰，他们就成了市场的主力军，把推进市场和改变格局这个期望的重担落在他们身上，我觉得第五代有很强的担当心，他们真的去做了，这里面好坏不说，个人选择，但他们在无形中担起了责任。

时光网：你是不是在暗示一旦为资本负责，就很难再有所谓得创作初心？

王小帅：人生真正能有创作力的就是这么几十年。他们用了头多少年来做了这个。可惜得是，在一个转变得过程中，一下子把重担扔在他们肩上，这样的话我们就在后期，失去了一个本来的张艺谋。失去了陈凯歌。现在市场这么好，年轻人转行来拍电影，瞬间就可以有这么高的市场回报。可是大家在为市场叫好，拼命添砖加瓦的时候，我们真得冷静下来看，我们最可惜的是，因为这一切的发展，我们失去了张艺谋。

时光网：具体到你自己呢？会可能在未来做出这样类似的转变吗？

王小帅：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张艺谋，那么你还想在未来失去一个王小帅吗？

时光网：你刚才也说，现在有很多跨界导演，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因为他们知道观众要什么，他们也与年轻人，年轻的语言体系有更多共鸣，你并不具备这个优势，这会让你有压力么？

王小帅：其实我反而祝贺他们，新一代人就是这样。大家劝我赶快跟年轻人学啊，那就失去王小帅了，我可以做到，我也有本事，这些东西太简单了说实话，当然我说的是大话（笑）。真正赢得年轻人的市场要做很多功课，比如说什么流行大数据，把它一整合，一推，我也可能做到。你们要是集体向中央情愿，向全世界情愿，你们愿意失去个王小帅我就去做。本来我给你举张艺谋就是这个例子。失去张艺谋比张艺谋给现在这个市场添5亿的票房要可惜得多。中国文化断裂了，很多优秀导演都是在这个大时代挤压下把握不住了。

时光网：那你清楚自己的观众在哪儿吗？

王小帅：其实我的观众在每一个人中间，这些人都是潜在的我的观众，因为观众也是一个过程，假如从19岁开始看片子看到30岁，40岁，过程都在改变。观众天天爆米花，吃到最后会不爱吃了，肯定是这样的。我相信只要好好做，蛋糕大了以后，为我们这样的电影切一块是可以的，而且本来我的电影也不难看，很好看。只是要让人家看到。现在其实是门太小，把门开大一点，现在美国电影一进来就是大门，给我们就是边上那一个小门，观众根本看不见这个门，他们不知道这儿还有一家意大利最好的红酒店。，他们一进来知道这儿全卖二锅头，没办法，那就喝二锅头和可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