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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黄金时代》主演冯绍峰:敢拼、敢爱、敢追求

冯绍峰:我觉得理想主义首先你就是有理想,只要有理想,都可以称为是有理想主义的人,而且他们愿意去付出,愿意去追逐他们的目标。哪怕失去一切,放弃一切,他们有那种精神。所以说这是他们的黄金时代。敢拼、敢爱、敢追求。

记者:你是什么时候拿到《黄金时代》这个剧本的。

冯绍峰:我是开拍之前吧,跟导演见完面之后拿到这个剧本的。

记者:你第一遍看剧本的时候的状态是什么样?包括你看完剧本,感觉上这是什么样的故事?

冯绍峰:第一遍看剧本的时候觉得特别的累,因为我没有看过这种结构的剧本。就是永远是跳跃式的,一场戏是这个年份,可能下一场戏又是另外一个年份。看完以后我可能我有一些,没有把它顺起来的感觉,连贯的感觉。但是我在看第二遍的时候,就会比较清晰,我最清晰的时候,是当我看完《从异乡到异乡》这本小说之后,我才会连得特别贯通。

记者:这种看剧本的吃力感,在你的从业的这个过程中……

冯绍峰:从来没有,这是最吃力的一次,看剧本。

记者:是因为它除了时空结构之外,有因为对那段历史的陌生,或者说对人物的陌生,这方面的原因吗?还只是从结构。

冯绍峰:一方面是对这个历史和这个人物的陌生,以前没有接触过。一方面是第一次接触到这种结构跳跃式的剧本。但是给我感觉很过瘾,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潜意识里面觉得虽然就是没有完全把它吃透,但是它一直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吸着我去关注在这几个人物,关注这个事件这个剧本,这个世界。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觉得很有魅力,感觉就算是一个一个片段,它整体也有一个特别强的凝固力。这个感觉就是像一个巨大的一个磁场,把你吸着走。

记者:以你之前的从艺经验来说,你觉得《黄金时代》这个剧本算得上是一个好剧本吗,或者说它好在哪里?

冯绍峰:我觉得不能用好来形容,我觉得是一个神奇的剧本,一个有魔力的剧本。看完这个剧本以后,你就会着了魔,不管你懂了多少,或者是你理清了这个多少东西,但是你就会觉得它有一种很强大的魅力,说不出来。我觉得我是个很感性的人,我只能用这种感性的词来表达。

记者:那你在这之前,你认识编剧李樯吗?

冯绍峰:认识,我也很喜欢他的作品,还看过他的《孔雀》,我很喜欢他的风格,都把人性表现得非常真实且极致。他不会做作地去表现一个人有多少的好,或者多少的坏他就是把所有的事实摆在面前,我们所能够理解的一个人正常的应该具有的五颜六色全放在那里,就给你看这就是人生。其实从他的故事和剧本里,我们很多人都会找到自己的,或者生活当中的一些真实,或人性当中最根本的东西。

记者: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许鞍华当时是什么情形?你们又聊了哪些东西?

冯绍峰:因为我之前拍了第一部电影是《鸿门宴》,导演是李仁港导演,那是我第一次拍电影。我很喜欢李仁港导演,我觉得他教了我很多东西,第一次让我感受到这种电影的震撼。我们在拍戏的时候,他经常跟我聊到许鞍华导演。只要我们一聊到许鞍华导演,他就会说当年许鞍华导演是怎么怎么样,怎么教他东西,或者是跟他工作的一些事情。等于许鞍华导演是他的老师那种感觉。

那我当时我很崇拜李仁港导演,我觉得他学了很多东西,我觉得他对我就像那种长辈、父亲那种感觉。那他所尊敬的人,在我的感觉里面是一个,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然后那天我听说我有机会去见许鞍华导演,但我不清楚她要拍一个什么戏,我之前刚看完她的《桃姐》,还有《天水围的日与夜》那些文艺片,但是我不知道她这次拍什么。我就觉得我很简单一个目的,因为我想去见见她,我想见见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她在我的脑海里是有传奇色彩的。至于能不能拍导演的戏,我都没想过,我都觉得先见了再说,那我就去了。

去到那以后,我们约在一个茶餐厅里面,然后许鞍华导演见了我就特别客气热情的跟我聊天或者什么的,因为我也会说一些广东话。然后我们就一半广东话,一半普通话在那聊。其实一般觉得见大导演会有一些压力。但我的压力被一种强烈的兴奋所淹没了,所以我反而变得特别的轻松。就我很兴奋,跟导演聊,我就觉得很想听她说话,然后我也很想跟她说我的事,也会跟她聊到李仁港导演,聊到我们拍戏,反正我就觉得我那天是特别的享受了,好好的享受了一把这次的见面,反而把来的目的,我彻底给忘了。聊完以后,告别的时候还挺不舍的。我就觉得,时间过的很快,我就觉得给我印象很深的是导演一直在笑,就是哈哈哈哈大笑,她什么都感兴趣。我跟她说啥,她都特别感兴趣,但是我忘了跟她说啥了,可能有说什么拍戏呀,有说我自己的事,反正跟那个戏没关系。她也没跟我说她要拍什么,说了吗?

记者:最后结束的时候提了一次。

冯绍峰:最后结束的时候。但我觉得还是聊天吧,我想见见她。那后来就跟我说,可能会有机会在这个戏里面出演一个角色。然后就把剧本给我看了,看了剧本以后,可能最早的时候找我演的是端木。但看完以后,我觉得每个角色都很好,但端木这个角色,对我来说,我有过似曾相识的演出经历。

但是我看到萧军这个角色的时候,我就觉得特别的激动,特别的有创作感。因为对我来说,新鲜上的刺激很重要。就像当时李仁港导演找我演项羽,谁也不可能想到我这么一个比较文质彬彬,以前老是演什么公子啊,演什么少爷这种人,会去演一个那么勇猛,中国历史上第一武将,西楚霸王这样一个人。那可能我一看到萧军也觉得,哎,他也离我生活比较远,他是那种大男子主义啊,比较那种野蛮斗争啊,又是那种粗暴作家啊。这几种都是离我特别远的,是我生活当中所不可能接触到的东西。但是反而这会引起我特别大的一个兴趣。特别勾我,太有挑战了。因为我太喜欢追求新鲜的东西,而且我愿意去做梦,我觉得整个《黄金时代》的拍摄对我来说,就是一场非常长的梦,而且非常美好,我自己不愿意醒过来的一场梦。所以我就觉得看到这个角色的时候,我就有机会去做这个梦了。

记者:当时其实对于萧军的人选,大家有很多的争论。有分歧在内部,导演坚持希望你来演,然后据我所知,你也一直想演萧军这个角色,甚至说为了这个角色,你们团队都非常热情的选择,不计成本、不计代价的来出演,我们当时都特别的感动。我印象很深,就是咱们在北京筹备的时候,你第一次来,包括你跟汤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其实跟导演和李樯聊,我当时的感觉是,你做了特别多的准备工作,但是我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因为当时你走,导演还问我,她说你觉得绍峰准备的怎么样,我说他没有说,但是我感觉他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但是我不知道他做了哪些准确工作,我也不知道。你当时看剧本,到底做了什么功课?准备萧军这个角色。

冯绍峰:我准备这个角色就是久违地回到了大学时代,那种上课的方式来做的功课。我记得毕业以后就没有这样做过功课,我不是一个特别喜欢做案头的人,我是比较感性的。你让我说什么,或者让我写什么看什么对我来说挺困难,我更愿意做给你看。但是这一次吧,我觉得我回到了大学时候的方式,不是说我刻意的要去做什么,我只是想找一个作家的感觉。就在我做功课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尝试把自己投入到萧军这个角色里面去,已经在体验生活了。就包括这个大量的阅读啊,阅读很多关于他们的传记啊,还有小说各种方面。读完一遍还不够,我还得再读,读第二遍的时候,我就开始摘录笔记。书上其实我也划了很多,划得满满的,我害怕我忘,我专门准备了一个本子,把它都记下来,全部都记,每一个细节,我觉得在书里面,因为我会对照书和我们参考书和剧本,还有很多东西。

因为我们的剧本是一个非常精华的,它不可能像一本书,有这么多页数和字的量,它非常浓缩。其实每一句话我觉得都太精妙了,无法改动。就是你这已经是太精确了,精准了。那为了这么一句简单的对白,我可能要参考很多的东西,我怎么说这句对白,这句对白所承载的东西太多了。每一句对白,或者每一个场景,每一个小的提示,我得找到大量的素材,大量的依据去支撑我所扮演的角色当时的内心。所以我觉得对这个戏来说,必须要做这么多的东西。包括我得看萧军的小说,这些都是在自我催眠,不是说我是为了做功课而做功课,我是为了催眠自己而去做了这些功课。

记者: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萧红的扮演者是汤唯的?

冯绍峰:我一早就知道。一早就知道是汤唯。

记者:那你之前认不认识汤唯?

冯绍峰: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记者:在剧组见面的时候,那是你们第一次见面?

冯绍峰: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记者:然后见到的感觉呢,见到她的感觉,感觉跟以前认识的萧红或者说。

冯绍峰: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觉得大家都不认识,就比较客气。但是我觉得她很有主见,就是当时见面的时候,在聊一些东西的时候,我就感觉她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很有想法,极其认真这样的一个人。她提出很多想法,而我平时,说实话我是一个比较随和,比较愿意接受别人,或者是希望别人可以舒服啊。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阵子我就看萧军看多了,我就不是我自己了。当时我感觉我就是要把你给灭了,今天汤唯我就要把你给灭了,然后因为我也做了大量的功课,我几斧头就砍过去了,我可能被自己给催眠,就变成了萧军,我一定是,在我眼里你只是个女人。我也觉得我没有把她当成是汤唯,我觉得你就是萧红,我眼里你只是个女人,你不懂,我懂,我要告诉你是什么。就已经进到那种状态了,那我就梆梆梆的一说,后来我看到她也很开心地接受,我们没有争论,只是在说一些东西,聊一些生活的感觉,聊一些剧本或者什么。我就是特别,平时我都是“你们说,我想想”,但那天我可能着了魔了,就是投入在那个角色里面,后来导演他们走了,李樯让我和汤唯一起在在办公室看了一个片子,是个法国新浪潮的电影,然后我们就一直在聊,聊的特别投缘。一直到我们开工那天,试装那天。我就觉得我们之间的合作是,真的特别愉快,特别的顺利。而且我觉得汤唯是个特别好的朋友,跟她在一起演戏,我觉得我被她感染。我当时甚至会觉得我再跟别人演戏,我都不适应。因为我们剧组有特别多的演员,来来去去的。跟她合作的时候,大家有那种默契呀,都不用说。我们会为了一场戏,如果是不开心的戏,我们俩早上见的话就不会说一句话,就是仇人。大家就是不约而同的有这种默契,拍完这场戏,我们要拍开心的,立刻就开始聊天,说笑什么的。我觉得这种默契不是所有的演员都会达成这种共识,我们创作的方式,可能比较相同吧。所以是一次非常好的经历。

记者:我印象非常深,当时不是你跟汤唯两个人换了戏服,要拍道具照片。你们要去鲁迅家之前,给你去寄照片,你俩穿着戏服在那边拍。当时汤唯坐在那,你站在她旁边,照片拍完,导演说你们想怎么拍怎么拍吧,我要的够了。你们俩就开始玩在那开始拍照的时候,我们私下就说,说这戏成了。你俩的感觉完全对了,然后后来你不是去了外面跟扮演王德芬的演员拍了一照道具照片,那照片回来,我们都傻了,说这个跟真实历史照片完全一样,就是你们这个情绪感觉、加上那个军大衣。

冯绍峰:其实那天汤唯挺高兴的,那天我故意就是那样去打压或者什么,她就觉得对了。她觉得就我们俩之间的关系是对的,她不会觉得我是对她有什么意见,我只是在试探地投入到我的角色里面去,跟她一起去做一个梦,一起去玩一次,这种感觉。她在现场不叫我名字的,她就永远是叫我三郎,你在现场也应该看到,“三郎”还有什么,都是书里面笔名,什么“小狗熊”,“三郎”,还有什么“军”,“军先生”还有什么,都是人物里面的,就是戏里面人物的称呼。她都不叫我冯绍峰,估计她都忘了我叫冯绍峰了。我觉得挺有意思的,能跟一个那么较真的人在一起拍这么样一个戏,大家一块儿去做一个梦,我觉得挺好玩儿的。

记者:当时你做功课的时候,包括《从异乡到异乡》,其实很多是跟萧红有关的资料,你当时看完资料以后,在你的概念里萧红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

冯绍峰:我觉得是,一生特别坎坷特别奔波,你想这名字起的:《从异乡到异乡》,她就没有完整地在一个地方停留过,她也没有在一个人身上,从一个人又到了另外一个人,又到了另外一个人。我觉得特别的不幸。

记者:你觉得她有魅力的地方是什么?

冯绍峰:我觉得她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她在文学创作上是特别有才华的,但我不愿意把她当成一个伟人或者一个崇拜的偶像那样去看待她,我觉得就是一个特别真实的人。我说的普通不是贬义,我觉得她是非常有才华的,但是只是一个特别有才华的作家,然后她的命运让我觉得特别的坎坷,我觉得这个女人的一生就是太折腾。然后特别的让人觉得酸,觉得痛。

记者:筹备结束之后,我们就去哈尔滨了,我记得当时你早到了一天,第二天拍戏,你前一天就到了,就到了那个俄罗斯饭馆,我特别想知道当时你为什么想要提前一天到剧组来看,原因是什么?

冯绍峰:因为我特别惶恐。我没底,我不知道这个剧组是怎么拍戏的,因为我只知道导演拍的条数很少,两条、三条,她说我拍多了,我可能就没有感觉了。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压力,你如果一个导演是拍十几条、二十几条、三十几条,我反而没有压力,因为我知道我还有机会可以做。那如果说要在很少的条数之内,拍到想要的感觉,我会觉得压力很大。而且我想看看别人是怎么演戏的,按照我的习惯,我进到一个剧组,我先要看看我对手戏演员怎么演,我要看看导演怎么导,这个剧组的工作方式是什么,然后第二天我在拍摄的时候,我就不会那么惶恐,我就心里有底了,我知道工作模式是什么。

记者:当时进来看到了什么?你自己看到了什么?

冯绍峰:我一直在看,我什么都在看,你别看我待在那,任何一个部门我都在看。看表演,看导演,其实我是很喜欢研究导演的一个演员,不光是对手演员,对手演员当然一定会去琢磨,每部戏都会,但是我觉得我要研究导演,我之前还看了许鞍华导演的自传,还看了她的很多采访稿,也从别人那打听她的工作方式什么,我从一开始研究角色、研究剧本的时候,我花了同样的精力在研究导演。因为对我来说,做一个演员,我觉得我和导演有一个很好的沟通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我一直觉得电影是导演的艺术,我们每个人都是她的士兵,每一个部门,包括演员,什么服化道,,她是将军。这场仗是将军去打的。所以我一定要知道我的将军是什么样?我该如何去完成她要我完成的东西。

我看到导演她拍戏,包括她的神态,她喊cut我都会研究,哪种cut是她满意的cut,哪种就觉得还好。这些很细微的东西我都会观察,我第一天我都有去看。然后还会看汤唯的表演,看别人那些演员的表演。

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当时她不是让我演端木吗,如果导演让我演端木的话,我一样会来。我就特别想跟许鞍华导演合作一个戏,不管演什么角色。但是说实话我真的觉得我就是萧军,这种感觉特别的强烈,我一定能创造出来一个很特别的萧军。

记者:为什么你那么有信心,或者说这个信心的来源或者基础是什么?

冯绍峰:基础就是在享受,我会觉得特别的享受,当我去创造这个人物的时候。因为我很有感觉,我可以有一次很美妙的催眠过程,不管我外形或者是各个方面,跟他这个现实版的人像不像,我觉得我一定会把我自己催到那样一个人,那样是一个非常大的享受,所以我特别想演萧军。我非常极力争取,在导演那争取希望她能给我机会演萧军。

记者: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导演见完你就决定让你演萧军了。

冯绍峰:是吗?

记者:对,其实她一开始见完你立刻决定,坦白说当时我们都对这个事情抱有疑虑。导演在私下曾经跟我说过一个事情,我印象特别深。她说你相信我对演员的判断,她说我这么多年别的事情我没有信心,把一个演员调教好,让他把戏演好,和判断谁能演什么戏,我非常非常有信心。她说你相信我肯定能做到。

冯绍峰:是吗?

记者:对,她当时说过这句话,我印象特别深,等你来的时候,一出手开始演戏,本来其实大家会担心嘛,坦白说因为毕竟萧军的戏其实很重,而且是在哈尔滨出戏。

冯绍峰:而且毕竟我觉得我在外形上不是特别像。

记者:对,我们都会有一个尝试的判断。但是到后来我记得,私下聊天大家就说,让谁演不用管,只要演员来了就是这个人。特别是到山西的段落开始,就觉得你上身了一样,这也太恐怖了。

冯绍峰:就是催眠催到了,而且那个梦一直没有醒。

记者:一会儿我们说山西。返回头来讲几个小的细节。第一个是你怎么理解萧军这个人物,你觉得萧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作为男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冯绍峰:我觉得理解的话第一个层面,我是从文字上面去理解他。就是从那些所有的史料的记载,传记,他的作品去了解他。这些东西,书里面会有对他各种性格的描写,比如说大男子主义呀,比如说什么永远是乐观积极向上的,比如说粗鲁啊。各种方面。但这些都是文字,都是一个概念。但是这些东西必须要大量地做。只有当我自己有一个量变的时候,才会变成质变,我就天天看,天天看,就是这个人在我脑子里面就开始慢慢形成一个形象。就像一个蛋孵化一只鸟,孵化一个生命的感觉,这个生命慢慢的开始变化,变化、变化、然后破壳而出。

但到了最后演戏的时候,那就不是说把那些,那些之前做的文案什么的这些工作来教条的理论,我也要演一个粗鲁吗,我要演一个大男子主义吗,大男子主义怎么演?必须要有很多手段和方法去表现他。但是我们这个戏说实话,是真的不能用什么演,表演的方法或一些我们所说的演技或者什么,我觉得真的就是抛掉了所有的东西,只有把自己完全催眠成那个人,我就是萧军,我才可以做到导演要的东西。这样的话就什么都得在那个状态里面,到你去镜头前面演的时候,你就抛掉了所有的东西,只有一个信念我就是萧军,然后我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应该就是这样,你萧红就得听我的,我给你说一你就得一,不能二。就是已经是这样了。

记者:看完萧军文章的感受?

冯绍峰:萧军他就是一个左派作家,所以他所有的文字他都是,而且他的偶像是鲁迅,同样是一篇文章,你一个斗争者和一个小资的人写出来的感觉是完全是不同的。萧军就是一个斗争的人,他斗争意识非常强,所以他的文字里面是很朴实的,但不细腻。他跟萧红是完全两个风格,他是有一个很明确的立场,要去表达什么,斗争什么。但是萧红就是完全以细腻的感情出发,以一个女性的角度,她这方面会更有那种敏感力,或者是那种艺术上面的那种造诣。那也是所有人都承认的,像鲁迅先生也是这么觉得的。

记者:当时刚到哈尔滨的时候,你看到汤唯跟汪恩甲演场戏。当时你看到她,你觉得她完成萧红的情况怎么样?

冯绍峰:完全就是我想象当中的。因为我之前见过她,她的形象在我脑海里面是有一个概念的。然后我也有对萧红的想象,因为我也看了那些书什么的,结合她的影像,她的形象在我脑海中的影像,再加上我看到书里面的萧红叠在一起的话,我会有一个大概的样子。但是等我在监视器看到她的时候,我觉得她就是。就是意料中的那么好。

记者:在你理解萧军和萧红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关系,比如我认为他们一开始是情侣,后来慢慢的变成了名义上的情侣,其实是互相有点利用的两个作家。也有人认为说,其实他们之间并不是真正的爱情,他们可能充满了一种拯救和被拯救,成全与被成全的关系,你怎么理解?

冯绍峰:那什么意义才算是真正的爱情呢?我就觉得这俩人在一起就是事实,萧军就是萧红一生里面最重要的一个男人,对她来说。我不想再拿什么爱情啊,拿什么拯救啊,相互成全啊,相互怎么样来形容他俩之间的关系,最重要的是他俩在一起就是事实,他俩在一起可以说是萧红一生当中最光芒、最灿烂的那一段。尽管他们俩吃了很多苦,但是我觉得那时候萧红是幸福的。或许是被压迫,或许俩人感情出现问题。但这一段是在萧红的内心深处,我觉得是最刻骨铭心的一个男人,包括到她死的时候还会再说,如果是萧军在的话,他也一定会来救我的。那就是这两个人。

记者:你觉得萧红是萧军一辈子最爱的那个女人吗?

冯绍峰:我觉得萧军一辈子爱很多女人,他的爱情观是一路走一路看风景。

记者:萧红对于萧军,跟别的女人对于萧军没有什么不同的吗?你就从你的角度说,因为每个人理解都不一样。当时问朱亚文的时候,他说其实萧军不爱萧红,每个人都站在自己角度来说,很有趣。

冯绍峰:我觉得肯定是爱的,怎么会是不爱呢?不爱在一起六年干嘛,不爱要付出自己的一切去拯救她干嘛,不可能不爱。但是他也爱别人,对,对于他俩,我觉得是一种命运的碰撞,就是这俩人在这个特别非常时期撞见了,萧红大着肚子被关在东兴顺旅馆里面走投无路,马上要被别人卖到妓院里去了。这个时候萧军出来,像个英雄一样的,这个时候我一定要拯救她,被她的才华所感染,一定要拯救她。很符合萧军的那种大男子武侠情结。那种英雄救美,而且那个时候保护她,然后送她去医院,生孩子,这些我们剧本里没有的,像小说里面那些,他会用那种特别粗暴的方式去威胁医生去给她治病,他就是那种人嘛,随时会动手打人的,随时准备干架去。我为了我的女人,我杀了你都可以那种,他就是这样一种人。

往往这种人,好像很难把他和一个作家联系在一起,在我们感觉里面,作家是特别文文绉绉的,但他完全不是,他就喜欢打仗,他打游击,干什么干什么,所以在那个时候他们俩是特别适合的。萧红需要别人来拯救,需要一根救命稻草,需要一个人坚实的肩膀,男人的肩膀来,来依靠。那时候萧红就像鸟巢里面的小鸟,刚出生的,每天待在家特别饿,每天都是张着嘴等着它的妈妈或者什么来喂它食什么的。然后萧军就是像大鸟,每天在外面各种借钱,各种干体力活回来,然后买一个列巴给她吃。两个人都吃得特别高兴。所以在那种特别困厄的情况下,这两个人在一起,有一个特别共同的生活的压力,他们是非常融洽,非常团结。但他们就是经受不住,到了上海后来成了名了,生活好了就被打垮了。然后萧军就开始又有外遇了,也喜欢上别人了。因为条件好了嘛,你已经不需要再去维系那个共同的支撑,萧红自己也很出名了,也有很多钱了,也不再需要保护。

记者:先放下萧红和萧军的爱情,返回头来说我们在哈尔滨拍摄的时候,那个景很有趣,基本上绝大多数是实景吧。我不知道您之前的拍戏经验,是以搭建的景居多,还是实景居多。但是我特别好奇,就是因为导演特别坚持要用实景。其实本来我们都有好多,包括,大家都挺反对的。因为转场很累,然后布景的成本也很高。但是导演当时说一定要用实景,但她其实只说她需要在那实景里面才有拍摄的感觉,我不知道对于演员来说,在实景里演出,和在布景里演出,对你们的表演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冯绍峰:我觉得我们在拍摄工作现场的时候,不单是演员自己催眠了,导演都把她自己催眠了。当你去到一个很实在的环境之下,你会特别有感觉,当你到了一个棚里,什么都搭出来的,会把大家弄醒的。这种感觉就会大家觉得很低落,因为大家都不愿意醒。所以我觉得特别感谢导演,给我们创造了这么一个真实的梦。

记者:回想起来在哈尔滨的那些景里,有没有什么景你印象比较深,或者个人比较喜欢的?

冯绍峰:说实话我觉得哪里都很好。你刚刚跟我说了每一个地方,我都一下子画面就到我脑海里来了,特别记忆犹新。我记得我第一天拍戏就在欧罗巴旅馆,那个旅馆特别的小,木制的,然后有一个楼梯上去,我们还在那边伸舌头看镜子。然后后面是商市街,有一个院子,在院子里面教小孩舞剑什么的。我就觉得让我印象很深是经常滑倒,因为这冰天雪地的,我们穿这个鞋子都特别滑,往往走几步就滑,走几步就滑。导演还经常担心,你们会不会故意要滑倒了,或者会不会受伤啊什么,其实我们都没有顾那个。就是真的是特别滑,控制不住。我还记得有一个特别特别小的杂货铺,是哪找着的我就觉得。怎么可能在现代的那种社会里面还有这样的一种建筑,这样的一种杂货铺。

记者:那是导演一个一个找来的自己。本来就是杂货铺,那条街有80多年的历史,欧罗巴有160年的历史。我大概平均算了一下我们在哈尔滨的那些景,平均每个都在100年左右。

冯绍峰:那是真的是有这样的景。

记者:真的是有这样的景。

冯绍峰:还有我们那边吃饭,跟王志文老师,鲁迅先生请我们吃饭那个景。那个菜馆也是很老。

记者:那个菜馆有60多年的。

冯绍峰:都是这样的建筑。确实你们看景花了不少的时间。

记者:对,花了不少的时间。咱们回到那个哈尔滨的戏里,其实你留给全组人印象深刻的细节有很多。比如你舞剑的时候,包括在跟汤唯喝酒那场戏,全组印象都非常深,因为那个景太小了,我们都上不去。那天回去大家聊了很久,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像魔法一样。本来就是正常一场,因为我记得导演之前让我准备的是假酒,不让你们喝真酒,怕你们醉酒。后来怎么就感觉喝真酒了呢。

冯绍峰:因为真的演不出来嘛。我们俩就在犯了愁呢,怎么演这场戏。虽然很简单,就零点几的一场戏,也没什么词,怎么演。当时我们就在想,要不,因为我是个不喝酒的人,从不喝酒的人,我说我没有这种感受,我也演不出来,万一我要去演的话,我又怕我这梦又醒了。那我就跟汤唯我们俩就说,反正是最后一场戏了今天,我们就真把自己喝大。然后当时我们跟剧组的人到处借酒。她助理自己也带着有,我记得当时有vodka,有小二,有红酒,各种各样的酒。我们就准备了一个杯子,各种各样的酒全倒在那个杯子里面,然后就喝,喝完以后,在最快的时间,就是我觉得还有理智的时候,我还没有完全被酒精所控制住,还有理性的时候,我就开始跟她吵架。就带到戏里面,我没有别的词,我永远在说戏里这一句词,各种说,各种说,她也说戏里面的词,我们其实根本不是吵架,也没有对白,就是一种情绪上面的发泄,不停的就骂,对方就是各种各种说,那时候我还提醒副导演我说赶紧拍,我怕我一会儿就挂了,然后他们就拍,咣咣咣,就那一条就下来了,怎么拍的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我就觉得我还是有演员的身份在那里的,就拍那场戏的时候。拍到最后,都喊cut了吧,我就看到汤唯在那边哭,我觉得哎呦,她真的是太投入了,我觉得她特别伤心,我就特别有感触我就觉得。我觉得我们作为演员真的是特别不容易。我就过去拍了拍她的背,就想安慰她一下。突然她一下子就把我抱起来了,然后还不停的就是要把我的脸掰过来,要亲我,那我当时的意识就是,我们这戏已经拍完了,我来安慰安慰你,你这咋了,你是不是真的喝多了?然后我就一直在避开她,我说拍完了拍完了,我说你咋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还是怎么,但是没想到那个状态就可能是特别好用的状态,就是那个人物萧军也是避开,不接受她。但我真的以为是拍完了,没想到全组的人都知道她在拍,就我以为拍完了,他们还架着机器在那拍呢,但其实也是对的,我觉得那个时候萧军也会感觉到,你是不是喝多了,我永远是清醒的。我说拍完了,你怎么还那么入戏啊,我现在是要安慰你了,拍完了,我冯绍峰来安慰安慰你,你别,你怎么还是在戏里,你赶紧收工了。但是实际上还是在演,到最后我才发现,我不知道僵持了有多长时间,我才感觉到还在拍,那时候我就傻了,我都不知道,如果我喝醉了,我会保持那个清醒的状态吗,我还会去安慰汤唯,还会去跟她说拍完了,还会感觉到在拍。那个时候我突然一下子又回到那个角色里,又开始接着拍,后来我不知道导演用的哪些,其实那些也很真实。我回到角色里面以后更加,我好像砸东西了,然后我还看了看机器大概方位在哪,用余光感受了一下,当时特别逗,僵持了大概有十分钟之后,我在跟她闹了之后,我才感受到还有机器在拍。然后我还不能逃离那个角色。接着开始演,又说了一遍我的台词,又加了一些别的动作去演。这之后好像,回去的时候,我还安慰了一下导演,其实我已经醉的不行候,我说导演我真的没事你放心,我回去好好睡一觉,我就不难受,我一点也不难受。我记得我还在安慰,我不愿意特别的失去控制。

记者:那天你有一个细节特别感动,就是拍完一条你酒劲上来了,因为咱们那房间不是特别小吗,然后你就回到监视器旁边,你问导演说,导演行不行?不行的话我还能再来,然后你就跪在那个地上,那个地特别的冰冷,你就跪在那个地方上。然后我说你坐着,不用不用,基本上坐不住了已经,行不行?不行再来,让导演看看,再来一条,你回去又演。

冯绍峰:又演了一条,后来那条怎么样了?

记者:后来第二条比第一条还好,就是为什么会偷拍,就是因为第二条演的状态特别对,然后汤唯开始哭,你过去安慰她。导演就喊别进去,然后所有人都躲在外面,大家知道在追拍嘛。

冯绍峰:我就不知道在追拍,把我给忽悠了。

记者:所有机器都开着拍,后面几条拍的肯定特别好,那个没剪成很碎的,非常好。那天收工大家都特别高兴。

冯绍峰:因为真的,我喝醉的时候,我会觉得特别恐惧,我是一个不愿意自己很难控制自己的,我要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我还是一个演员,我得在那里演戏,我要完成我的这个角色。

记者:其实话说回来,我问过组里的每个演员,大家在谈到许鞍华对于演员表演的要求的时候,说法都不一样,但是答案基本上是一样的,思路基本上是一样的,其实她标准很高。一开始都觉得好像标准很低,后来发现标准其实特别特别高。这对演员来说压力就特别大,我不知道你的感觉呢?

冯绍峰:我是一开始压力特别大,因为我没有拍过文艺片,第一次拍文艺片。然后我也知道我离萧军形象各方面都相差很远,我也不知道导演的要求是什么,我只知道她条数很少,必须在那么少的条数里面做到她要完成的东西,要不然我会觉得,大家觉得我不行,或者是会觉得我是不是没演好,或者怎么样,我会有这方面的焦虑。那会持续了一段时间,第一天拍完我就有点崩溃,我就感觉不满意。然后我就跟导演打了一通电话,我就问导演我说怎么样了,导演我觉得今天我自己感觉不是特别好。导演说已经比我想象的要好了,你不要太担心。她说有些东西我也在找状态,她说汤唯也是不是第一天就马上状态,也是拍了几天以后,突然她说我在哪一个场景里面看到她,我觉得她就是萧红。

她这么安慰了我一下,我心里面就踏实了一点了。因为导演有一点,就是她特别客气,特别慈祥,我觉得她也不愿意去伤害谁,她经常会说,我们能再拍一条吗?这不天经地义吗,你一个导演对演员说你再来一条。她会说不好意思,谢谢你,我们再多拍一条。就是我会觉得导演是不是太客气了,或者说太好人。对我们就是,如果我要是演的不好,她也会怕我下不了台,或者是碍于面子。后来我才发现她不会,那天有人跟我说,你别傻了,导演比你还紧张呢。你要是演不好,导演心里会比你更难受,所以如果导演,像她这样的导演能够过,能够说好,一定是她认为可以的。所以你要相信,相信自己,相信导演。

那之后我就开始,就是自己的心情开始放轻松了,就更多投入到角色里面去。因为我之前说实话,之前刚刚演完一部电影。是一个比较阴郁的,比较隐忍的这么一个角色。但是突然转到萧军,萧军这个角色又比较阳光,有时候会有一些过去的影子在里面。有一天导演就跟我说,我觉得你最近好像有点胖了,一胖了嘛那个精气神不太够。我觉得萧军还是很阳光的。我就一下子就醒悟过来,我可能把上个戏里有一些不经意的状态又流入到这个忧郁的东西,萧军不忧郁啊,他太不忧郁了,他是很乐观的一个人,他中气很足,他永远精力旺盛。我要精力旺盛,不是说我表演松驰,因为我总是希望在导演面前有最朴实无华的表演,最接近生活的表演,所以我尽量把自己调到最松最松,一点都不想演戏的状态去演。但是如果那样的话我的状态就太低了,反而不符合萧军那个人物了我觉得。

那我一听到她这个,她这个指点以后,第二天立刻我就觉得,就来劲了。我什么都特别来劲,然后呢我又不是装出来的,其实我挺来劲的。我就在现场,因为我之前已经把自己催眠到那种萧军的状态了。只是我为了想要表现得更简单、更轻松,去做一种减分,而回归了一种比较忧郁的状态,或者比较松懈的状态。其实我只要回去,按照导演的要求,再把我的状态往上调一点就好了,后来之后导演就觉得挺顺了,我不管演什么,我都在那一个调里面。其实我觉得导演从来没有具体的跟我说你要怎么演。她给了我一个调,她就是觉得,看着我演,然后就像一个,一个卡尺,在上面游来游去。她就给你缩缩缩,缩到这,你随便怎么游,你别超过这个范围这都是对的。

记者:它都能过了就。

冯绍峰:就都是对的,因为如果她这样把我卡死,我就没有空间去表演了,就不会生活了。但是她不把你撑到那么大,撑到那么大你就游离这个人物了,所以我就在她的范围之内,可以尽情地挥洒,尽情地去表现我所想表现的东西。到那个时候会觉得我做什么都是对的,因为我就是萧军,我在你导演的这个范围里面。我想可以做我任何想做的事。

记者:咱们刚才说哈尔滨特别的冷,那这个天气的冷,包括你自己的直观感觉,对表演或者对于当时在拍戏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冯绍峰:我觉得冷好。人在面对一个特别艰难的环境的时候,他会爆发一种小宇宙,去跟这种困难的环境所抗衡。这时候你身上会具备更多的能量,所以我觉得冷对我来说,我太喜欢了。它就是,而且就在那个规定情境,就是我不用去演冷。你什么都给了我真的,对我来说是件太好的事情了。

记者:我记得在牵牛坊有两场大的群戏。一场是比如排演《姨娘》的时候,你跟萧红坐在那看,然后罗烽他们在那里演戏。还有一场是在画室里面讨论,怎么去救人什么什么样,那两场戏。导演每天收工都会问我们,说觉得今天拍的怎么样。我们都会说,那两场戏拍完之后,大家都会一直觉得拍的特别好。但是所有人都特别奇怪说为什么说,这些演员之前都不认识,因为彼此都也不是朋友,也不认识,那为什么大家坐到一起了,就演戏演的那么默契,感觉真的像认识好多年一样。因为这个群戏其实挺难拍的,有一个人的状态假了,就都假了。

冯绍峰:导演会觉得比她想象的好是吗?

记者:对,她之前很担心那个戏拍不到位,她就没想到当时大家每个人状态那么默契,而且互相配合,接戏很顺,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还问我们说为什么,我说我们也不知道。

冯绍峰:我们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因为我们大家在那儿特别安静吧,就自己做自己的事情,说话也说自己该说的话。因为很熟的人在一起,我可能觉得不需要太多沟通吧。特别自然,大家就自己想着自己的事,做自己的东西,没有什么刻意,反而可能会舒服一点。

记者:你感觉《黄金时代》整个这个摄制组,包括他们的氛围你觉得怎么样?或者说各个业务部门,你觉得他们的业务怎么样。

冯绍峰:我觉得特别幸福在这个团队里面,我最后走的时候是多少的恋恋不舍。我一直还盼望着最后一场戏能回来拍,结果导演后来跟我说那场戏不拍了。哎呀,非常难忘的一个组。这是个一起做梦的组,大家一起玩,一起high,一起干了这么一件事。因为有一些组可能会有种,我是来干一个活,我是来挣个钱,我是为了图啥。这个组觉得大家是在一起玩,从导演、摄影和每一个人,我觉得大家经常在现场看戏。我记得在山西、在哪,我觉得我们在演戏的时候,大家都特别的享受在看戏的过程,而不是觉得这是个干活,或者是什么。

记者:反回头来说,哈尔滨的段落结束了,我们去山西。转景你先离开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回到山西拍摄组里。然后我们当时就说,说感觉你走了一趟回来整个人都变了一样,你再回来演萧军的时候,那状态比在哈尔滨的状态好的特别特别多。大家都说他离开了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回来感觉已经是萧军了,到了山西的时候是鬼上身了。

冯绍峰:我到了山西的时候,就隔了一段时间了没拍戏了,然后我回来以后,我见到汤汤,我就跟她特别兴奋地打招呼,嗨回来了,然后她特别冷淡对我。说了一句我觉得你状态不好,你明天要拍戏了你知道吗,回魂吧,你该回回魂了,你歇了挺久了。你想想明天的戏吧,都挺重要的。我一下子如醍醐灌顶,我说哎,对啊,我休息其实想让自己放松一下嘛,之前在哈尔滨拍的那么苦。回来我明天要拍戏了,我当夜连夜跟她借了一本书,就是那个《从异乡到异乡》看了一整晚,就一直在看整个书,突然之间就是把那种休息的状态,一下子全部压走,把之前的萧军的状态全部又以最短的时间,全部像爆炸一样,挤到自己的身上。

可能我离开萧军一段时间了,我对他饥渴了,那时候看书只是一个手段我觉得,就把我记忆当中所有的东西全像吸星大法一样吸回来了,吸回来以后我就可能会比之前更着魔了吧。    

我觉得我不是来上课的,我是来享受生活的,我彻底地享受了一把。原因就在于我已经厌烦我自己了,这30多年的我就是平时生活中的自己吗?烦了,我可以完全地离开自己,走到另外一个人的世界里面去,享受他的那种粗暴,大男子主义,享受他的那种执着,享受他的那种英雄气概,那种可以不顾一切去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哪怕是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因为在现实生活当中我不可能做一些那么粗暴的事情,那些东西离开我很远很远。

记者:那我可以这么理解吗?其实现实生活中你也特别想像萧军一样,那样去做一些事情,比如遇到一些压力,也想把自己完全释放出来。

冯绍峰:但我会控制自己。所以我觉得对我来说是一次特别好的享受,因为我自己生活里面有一个概念就是,不能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但是有一些情绪呀,我就会压制自己不去发泄。但是在萧军这个角色里面,他是那么一个畅快淋漓的人,他是可以不顾一切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我都可以在戏里面充分的去享受这种情绪的释放。

记者:反回头来咱们说有一场泼水的戏,让全组震惊,为什么这么设计?

冯绍峰:这整个戏就是折磨自己的嘛,包括在火车站拍戏的时候,我都饿得半昏迷状态了,我想找那种苦难的感觉,就是不吃饭,压抑自己。我那一整天都不说话,就找没人的地方钻,哪没人我往那钻,就是想要折磨自己,让自己难受,让自己痛苦,身心都让自己痛苦。通过这种折磨自己来达到一种享受,同样浇水也是,多折磨啊,那么冷的天。一大盆凉水,从头灌下去,脖子全都结冰,我觉得瞬间都能够结冰。那种感觉太刺激了,太痛苦了,太享受了。我觉得我当时的情绪就到了那了,我就要做一点伤害自己的事。也没有什么设计,我觉得很简单的一个东西,谁不会拿盆水浇自己啊?说出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只是一种情绪的释放。

记者:那天拍你跟亚文和汤唯在屋子里面争执打斗这场戏,他们告诉我说你受伤了,那场戏是怎么回事?

冯绍峰:我拍戏经常受伤,因为我当投入进去的时候,我不控制自己了。我那时候拍打戏什么,经常脱臼。我是不管不顾的一个人,亚文没受伤吧?

记者:那时候没有。

冯绍峰:我每次跟他打架的方式都不一样,我就不让他有预知感,他总是要防着我,他知道我上一条是怎么打他的,他就会使着点力呀,但是我就不会同样的方式去打他。可能就是追求一种真实感吧,但是我不会去伤害他,不会去打伤他,我会之前设计好我的动作是什么,因为这个我觉得是,拍戏是拍戏,安全是第一个,尤其是保护好对手戏演员。又要达到那个效果,又要不让他受伤,又要让他有那种新鲜感,那种刺激感。当你做好准备这个人要来打你,那感觉是不一样的。和

比如我举个例子,我可能出左拳,他都有预知感了,我要再出那左拳有啥意思吗,我这可能会揣一脚。但是我拍那场戏,我每一个动作我都是认真的想清楚,我应该怎么去攻击他,他后面会有怎么样的保护。比如说他靠在墙上,我拍之前还算了算,他坐那个位置,离墙的距离有多宽,所以我会去把他仰面一推就往后倒,其实那是很恐怖的,就没有任何的,没有任何的征兆的情况之下,就往后倒下去,对有些人来说很恐怖,很危险的。但是我算好那个距离,他一倒肯定就被靠在墙上了,因为就这么点距离,但是对他的心理会造成一个很大的冲击。我觉得那个也会挺好玩,还包括我会把他摔在地上,一开始走戏的时候全没有这些。

记者:因为刚才说到山西了,我们就可以聊到一个话题,比较有趣的,这个戏里头的演员特别多,我特别想听你聊一聊跟别的对手演员的合作。比如说汤唯、亚文。

冯绍峰:亚文这部戏我跟他特别不友好,从头到尾我就不愿意跟他讲话。因为萧军就是讨厌端木的嘛。那我其实拍完戏以后,我特别后悔,因为我觉得他是个很好的演员,我们能成为好朋友,但是在那个戏里面,我对他很不客气,就是戏外也很不客气,就因为我不想逃离那个状态。有时候汤唯也会笑我们俩,你们俩太逗了。

郝蕾我看过她的戏,我觉得她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演员,跟她在一起演戏的时候,特别的舒服。她就是那个人,她就是丁玲,她太丁玲了我觉得。都神了我觉得。

记者:因为我印象特别深,那场戏你把丁玲介绍给萧红,这是丁玲这是萧红,你说完之后,你往后退了半步,然后站在那。那种感觉是好像。

冯绍峰:我感觉到她们俩之间的火花。

记者:感觉好像她们开始演戏了,你这边准备开始看戏那种感觉。

冯绍峰:我准备看戏了,我要看这两个女人的较量。因为她们都是特别好的演员嘛,而且在作家那个时候,我觉得她们互相之间也有一点小小的较劲。我觉得特别真实,退了一步想看看她们怎么较劲,那是个很有意思的事。

记者:王千源呢,你肯定没跟他合作。

冯绍峰:千源我跟他在戏里面关系挺好的,或者他就是那种比较老好人的那种感觉。我跟他我们经常也会在一起聊天,吃饭什么的。我们基本上第二天有戏,前一天晚上都会在一起聚一聚,聊大天,聊点跟戏完全没有关系的事。

还有王志文老师,王志文老师是我的偶像,太合适了他演鲁迅。鲁迅和萧军的关系,就是我和王志文老师的关系。萧军就是把鲁迅当作偶像嘛,他看到鲁迅会非常非常的激动嘛,我看到王志文老师,一定的也会特别特别的激动。我以前见过他一次,是在横店,我忘了那时候我在拍一个什么戏,他来拍《旗袍》,当时我是第一次见到他本人,我就当时就疯了,我就像他粉丝一样,着了魔了,一直跟着他身后走,他走到哪我跟到哪。但也不敢走的太近,就远远的跟着他,就一直看着他。我对别人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就是对一个人特别着迷,我就想看看他是什么样的。因为他基本上所有的戏我都看,我是非常喜欢他的气质,和他的那种表演,他的那种魅力。那在戏里面我觉得,这个对我来说,又是特别好的,没准找别人来,我还没有这么强烈的感受。就不用演,眼里面都是崇拜。在他面前我觉得就是个小学生了,正好萧军也是这样的。我记得导演跟我讲,有鲁迅先生在的时候,你们俩就不是男一号、女一号,别的戏里面你们都是,在鲁迅面前你们就变成小孩,你们就没有光芒了,这样就对了。这样的戏就特别会有那种层次感和真实感。

记者:跟袁泉呢。其实在这戏里,中国几个绝对文艺咖的女一线全聚这了。

冯绍峰:袁泉给人的感受就是舒服,清新,一股清凉的空气,跟她聊天,跟她说话,看见她,就是一股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一股淡淡的芳香,就是那种。我不是说她喷了香水,就是那种气质就给人一种舒服,亲和力,和一种彻底的放松。

记者:上次那场包饺子的戏,我看你们一帮人演得都不想收工了。

冯绍峰:我觉得她名字起的特别好,袁泉,我觉得她就像一股清凉的泉水,让人感觉那么的舒服。

记者:你们在演这种大的群戏和对手戏多的这种戏,之前前一天会跟大家聚在一起做哪些讨论?

冯绍峰:不聊戏,就聊生活,千源会跟我们聊他的家庭和他的孩子,当他聊到这些的时候,他的脸上是充满了幸福感。我们不会聊太多关于戏的,去设计戏呀,去排练戏呀,我们不聊。就是一种生活的状态。

记者:那我印象很深的还有一场戏是在上海的时候,拍的武汉的戏。就当时你们在居住在那个小金龙巷的时候,你们喝酒跳萨满舞那场,我记得那天气氛特别好。好像第一条就过了,然后我听见你们一帮人说,啊,这么快就过了,快再拍两条吧。因为我在监视器外面,我不知道你们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感觉你们特别高兴,你们在里面玩的特别高兴。

冯绍峰:对呀,本身那场戏就是玩的戏嘛,大家终于逮着个机会好好的玩一玩,就是闹嘛,大家年轻人都想闹吗,这都特别自然的,也没有去故意的演什么,我们还自己加词呢那场戏,加了各种各样的词大家拍完戏都在那笑,就真正的玩起来了。

记者:火车站的戏其实可以着重讲一讲,因为火车站当时我记得汤唯一直不愿意从车厢里下来。然后呢你一直在很远的地方躲着听歌,我们那次找半天才找着你。没人愿意去站你那个位置,后来我说让我去站,那天我们老板来没时间,就过来问另外一个副导演为什么没去那站。副导演跟我说,在那站不住,他说我站在那看着汤唯就害怕,心疼难受站不住。一开始你的感觉呢,你每次回到那看到她那个状态,当时是什么感觉?

冯绍峰:我也不愿意站那,我是希望有一种新鲜感,就是一种新的刺激。要我在没有拍的时候这种刺激都接受了,我在拍的时候就出不来了。所以我那天尽量找没有人的地方待,哪没人往哪钻,一个人在那插个耳机听音乐,我在听导演给我的音乐,在拍之前导演有给我一些音乐参考。不是说这些音乐是我们戏里的音乐,她说这个音乐代表了我们的一个气质,一些跟这个戏有关的气质。我就经常会听一些那样的音乐。

记者:之前跟黄轩聊的时候,我们提到一个细节,我不知道这样的细节,在你跟汤唯中间是否有发生。在拍到后来萧红病得很重,躺在担架上,然后黄轩去安慰她,汤唯就会一把拉住黄轩的手,说你松手,黄轩就说那个时候看到汤唯那状态,作为演员就很自然的流露出疼惜之情。我不知道在你跟汤唯演戏过程中,有没有过类似的事情发生,就是这种小的细节。

冯绍峰:我还是说泼水那场戏,那场戏就是我跟她分手,俩人都已经在压着自己的怒火,当时萧军是多少的愤怒,就是已经到了那种濒临临界点的状态了。其实我们在准备开始的时候,已经互相到调到那个状态,我们已经三天没有互相对看一眼了。现场和平时拍戏都没有对看一眼,除了拍戏需要看她,两个人就变成仇人了,就在那几天是。导演看到我们俩这样了,她就想只要拍,但是摄影师说想看看,你们可以不用带情绪,你和汤唯你们把戏走一遍,我们看看这机器会运动到什么程度。但是那个时候我们俩已经崩溃了,已经酝酿到那种崩溃的状态了,谁也不想出来了。虽然我还存了一点演员的意志在脑海里面,我们俩都有,作为演员我觉得大家要互相工作上面要配合。但是我已经在那个状态里面了,让我再去走戏,我一把走完就没了,我也不愿意出来。这时候我就说好,就特别简单,说好,然后汤唯也说好,但是导演当时她做了个决定,她说我们不走了,我们拍吧,能抓到什么就是什么了,我们不走戏了。一条演下来,然后感谢我们的摄影师抓的非常的准,把我们的表演都抓到了,真是委屈他们了。就那么一次我觉得,就是我们俩有这样的共识,会把自己和对方都逼到那么一个境地,都得来真的,我要恨你,我就从生活里面就开始折磨自己那种,我到时候那种感觉才能出得来。

记者:这跟你们两个人是一个星座,一个生日有关系?

冯绍峰:对,同月同日生嘛,而且我们之前都没有商量,都不用商量。她一看到我这德行,或者我一看到她那德行就知道了,不用商量。有时候她在化妆的时候,我看她在聊天呢,我一句不响。一看我这,她知道我不愿意听到别人聊天,就不说话了。那几天我觉得她肯定是特别烦我。但是拍完那场戏,那天杀青的时候,我过去跟她拥抱了一下,大家特别理解。她也跟我说这几天特别好,谢谢。其实我觉得大家都明白,都是互相的,不会因为工作上面的这些事情,而影响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和这个友情。

记者:你还记得中央大街的时候,你弹着琴,汤唯在后面拽你衣服那个戏,是你们临场发挥的细节吧?

冯绍峰:那就完全靠临场发挥,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特别冷,我弹着琴手都抖。

记者:然后上海的部分,跟鲁迅一块演戏,包括我记得演那场你们刚到上海,你当时就把两个箱子放地上,踩在箱子上站起来。那个是提前设计好的,还是也是临场发挥的?

冯绍峰:站在箱子是我提前设计好的,但是摔倒是意料之外的。

记者:包括你把张梅林的包抢过来,这些都是之前设计好的?

冯绍峰:发生了那样的意外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变成真实了。就是我当时确实觉得很尴尬嘛,就觉得自己特别傻。

记者:其实我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就是说萧军这个人物里面原本概念里头是完全孔武粗鲁的这么一个作家,但是你有很多戏份,比如说给萧红演示打拳,还有教小孩练剑忘招的,其实很多挺有幽默感的桥段。从您的理解来说,这些设计会不会跟你想象中的萧军不太一样?    

冯绍峰:这是我固有的一些气质,我本来就是在演戏的时候,有的时候会有一些幽默感,这是我个人的东西,我很自然的把他放到这里面。以前那时候陈国富老师,他就说他以前拍过我一些戏,他就说你有一种天生的喜感。你不是刻意的,你就是很有喜感。你应该发挥这个,就是保留这个东西。用这个原料去做你的这个菜。

记者:简单地说一下,你觉得这次《黄金时代》美术这块,符合你对您对民国的理解吗?

冯绍峰:太符合了,我觉得就是营造了一个真实感,就是我想象当中的那个时候。包括在看书的时候,看一些文献资料的时候,都有一一些黑白的老照片,我就觉得当我看到那些场景的时候,我就觉得所有的老照片,在我眼睛里面,突然间像电影一样,哗变成彩色的了。

记者:您觉得民国的魅力是在哪里?

冯绍峰:我觉得那个大时代下面特别错综复杂,相对我们现在的生活,它包容的东西更多一些,故事性更强一些,我觉得那个时代是很有魅力的。

记者:那你对片名《黄金时代》这个名字,自己的理解是什么?你觉得为什么叫《黄金时代》?

冯绍峰:我觉得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黄金时代,生命就是这个过程,就像花会有开放,怒放和凋谢。我觉得导演拍这个《黄金时代》,就是希望在那个时代绽放出最光芒的所有人,不管他的喜怒哀乐也好,坎坷、经历、痛苦、哀伤、喜悦、哭泣都是最灿烂的。

记者:其实我们这个戏里面涉及到一帮东北作家,包括你们和丁玲这样一帮年轻人,你觉得这帮年轻的作家,跟我们后来后代所讲的这些,比如说在路上、波西米亚这些,所谓理想主义的年轻人他们有什么不同?你觉得那帮东北作家是一群什么样的年轻人?

冯绍峰:因为我觉得在那个时代有一个很明确的时代背景,在那个背景下面,每一个个体,他的个人观和价值观是不同的,就显现出了每一个人独特的个性。你比如说就拿我和萧红举例,萧红就是希望不要过那么漂泊的生活。这很讽刺,她不希望有这样的生活,但她一生都在过这样的生活。她希望安定,希望有一个归宿,有一个好的港湾,希望有一个很美好的爱情。但是她就是无法得到,但对萧军来说,他就是要战斗,他不愿意过那种安逸的生活,他身上时刻有那种精力和荷尔蒙去,所以每个人的立场和是完全不同的,这就是好看和有趣的地方。

记者:那这些年轻人跟我们今天所说的理想主义的年轻人有什么不同呢你觉得?

冯绍峰:我觉得理想主义首先你就是有理想,只要有理想,都可以称为是有理想主义的人,而且他们愿意去付出,愿意去追逐他们的目标。哪怕失去一切,放弃一切,他们有那种精神。所以说这是他们的黄金时代。敢拼、敢爱、敢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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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枯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