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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宁浩:我怎么就去挣钱了呢?我是个艺术家啊!

宁浩电影给人的印象也是不端着,从《疯狂的石头》开始,玩结构,玩幽默,玩类型,成了宁浩的标签。新片《心花路放》就更像是宁浩跟他的好两个“好基友”徐峥(微博)、黄渤(微博)玩儿出来的电影了,第一款预告片一出来,就让人觉得没节操没下限,但票房肯定爆。

宁浩:我怎么就去挣钱了呢?我是个艺术家啊!

宁浩:我觉得我一直都年轻!(眼角没纹)

国内好像很少有宁浩这样不端着的导演。《心花路放》在多伦多电影节全球首映,2000多个位子爆满,宁浩站在台上,一句豪言壮语没说,就乐呵呵地夸了几句“戏院真漂亮啊!”

还有更“不像话”的,《黄金大劫案》上映前的宣传期,他在各种采访里拼命给片子挑问题,还自认是个三流导演,努力拍一些二流的电影。他还说过,“拍电影就是混口饭吃”、“我就是摆地摊的”。

宁浩电影给人的印象也是不端着,从《疯狂的石头》开始,玩结构,玩幽默,玩类型,成了宁浩的标签。新片《心花路放》就更像是宁浩跟他的好两个“好基友”徐峥(微博)、黄渤(微博)玩儿出来的电影了,第一款预告片一出来,就让人觉得没节操没下限,但票房肯定爆。但你要真以为他是玩儿着拍的,那就误会大了。

过去宁浩拍“黑色喜剧”,这次宁浩把《心花路放》称为“粉色喜剧”,重心挪到了爱情上。

从“黑”变“粉”,表面上看是宁浩最“轻”的电影,但骨子里其实是宁浩思考社会现实最“重”的电影:都市人的情感失落、不负责任的猎艳窘境、城乡结合部的审美错位、情感关系的多元取向、信仰和诚信的缺失……每一个让你爆笑的段子背后,只要你愿意,总能咂摸出点儿什么。

2006年《疯狂的石头》在北京首映的时候,陆川(微博)盛赞宁浩,“相信如果他坚持走自己这条路的话,冯小刚(微博)该紧张了。”后来宁浩拍了《疯狂的赛车》《无人区》《黄金大劫案》,看上去是跟当下联系不大的故事,但骨子里荒诞、讽刺一以贯之。

直到《心花路放》,宁浩终于又回到了“现实主义讽刺喜剧”的道路上,而且比《疯狂的石头》走得更远、更企图切中当下中国社会的要害。

但冯小刚其实也不必紧张,13亿人都等着他一个人拍这种电影,彼此负担都太重了,正好让宁浩给大伙儿解解压吧。

宁浩:我怎么就去挣钱了呢?我是个艺术家啊!

黄金铁三角:宁浩、黄渤、徐峥

电影观:中国电影过多地追求了娱乐性,不高级

宁浩电影里的很多桥段、人物都来自身边的故事,从第一部电影《香火》开始就是这样。在宁浩小时候,有个有钱的和尚住他们学校里面,宁浩和小伙伴们就都着跟他“混吃混喝”,去歌厅唱歌都叫他来买单。后来,这个和和尚自己做住持修庙去了。宁浩对他身上的世俗气我特别感兴趣,又发现他挺有理想,但是总觉得那个理想,跟世俗的界限特别模糊。这个和尚,成为了后来在《香火》里那个四处化缘却遇到各种囧事的和尚原型。

《心花路放》也有原型,它源于宁浩和编剧岳小军的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岳小军走不出离婚的阴影,作为好朋友的宁浩,就开车带着他去散心,穿越了半个中国旅行本身不像电影里那么精彩、发生各种事情,却让宁浩有机会去思考了下人生,和所处的这个世界。

回来之后,宁浩决定先暂时放下手中筹备的外星人的项目,把这个最急迫的反映当下中国社会情感现状的电影献给拍了。宁浩说他决定拍一部电影有几个原则:“一、先得打动我。二、这个东西有人听,跟大家聊大家会感兴趣。三、它得说的是中国的事儿,有时候讲完故事觉得是一个美国电影,就没兴趣了。”

很多人冲着娱乐性去看宁浩电影,但娱乐性显然不是宁浩最关心的事儿。这个在很长一段时期里被认为是不可撼动的“中国商业电影领军人物”的年轻导演,严肃的说:“我觉得中国电影过多地追求了娱乐性,但娱乐性并不高级,人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人会思考。”

腾讯娱乐:这两年喜剧很热,但其实拍讽刺喜剧的人很少,可能只有冯小刚导演,他的电影是一直在记录当下人的生活状态,但他比较偏都市一些。

宁浩:他拍的是北京文化,我拍的是城乡结合部,小镇的生活。但其实自古留下来的都是具有现实意义的东西。有现实意义的就是有价值的,艺术最大的价值就在于反映世界。

腾讯娱乐:这几年中国的商业电影市场非常蓬勃,大家更多在讨论娱乐性的问题。

宁浩: 我觉得中国电影就是过多地追求了娱乐性,但我觉得娱乐性并不高级,动物都知道,猫狗都做游戏,给它个毛线球玩好几天。而除了娱乐以外,其实还有思考,人与动物的区别就是在于人会思考。所以我追求那种除了娱乐以外,还有一些其它东西的电影,我推崇那样的东西。

腾讯娱乐:那可能有的导演会觉得说,那我这一部就纯娱乐,下一部就纯表达。

宁浩:让一个想表达的人去纯娱乐,我觉得蛮难的,他不会找到乐趣。找不到乐趣,这事儿干不完,干不下去。就像你要跟一个不爱的女人过一生,这将是无比痛苦和煎熬的。拍一个电影实在太久,不足够爱就不能开始。

宁浩:我怎么就去挣钱了呢?我是个艺术家啊!

《心花路放》拍摄现场:宁浩给演员说戏。

世界观:中国正在经历中年危机,成功是唯一价值观

宁浩的口头禅是:“这个太牛X了!”

两年前,因为《黄金大劫案》采访过他,当时他被海量密集的宣传压得喘不过气来(没办法,整部电影最大的腕儿就是他),几乎是歪头靠在椅背上接受了采访。只有一个瞬间他突然精神了——不知谁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他立刻从访问的语境中跳脱出来:“这个太牛X了!最炫民族风!哈哈!”

后来,这段音乐就出现在了这一部《心花路放》里。不光是“农业重金属”,还有广场舞、杀马特、阿凡达女郎……以及那个他每部电影里都会出现的地方——“夜巴黎”。完全可以想象,他在初次接触这些新鲜事物的时候,一定都大笑着感慨了一句:“这个太牛X了!”

他仿佛自带一种特殊的探头,随时随地都能捕捉到生活中——尤其是当下中国底层生活中——最荒诞的部分。但他并不排斥这种荒诞,而是用一种戏谑的态度,既给予批判,又给予理解,乃至同情。

光是荒诞,还是不能让宁浩满足,他总在“忧国忧民”地想去抓这个时代的真正病根。

腾讯娱乐:黄渤这个角色其实就在经历着中年危机?

宁浩:对。我们经历了一个快速发展的青春期之后,现在GDP放缓了,整个中国都面临着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何去何从?其实蛮像一个中年危机,而且这种感受甚至渗透在每个人心里。

我十年前跟一个40岁的人聊天,他都像一个青年人一样有朝气,觉得我加班、我努力,我可以买房、买车,哪怕是物质的欲望,都可以让人觉得那是个方向。但今天,即使是个刚毕业的大学毕业生,也觉得,我努力我就能买得起房吗?

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是个loser,“屌丝”嘛,因为当你建立的是一个叫做“竞争式文明”的时候,就像跑马拉松,只有冠军是赢的,甚至连银牌都觉得我没赢。所以就变成,只有一个人赢了,别的都输了。马云赢了,大家全输了。

我们班同学、煤老板半夜三点给我打电话,痛哭流涕:“我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我本来应该去画画的!怎么就结婚了,就生了孩子了,就每天想着挖煤?……”他仍然觉得他的人生是失败的,没有理想、没有方向。我觉得,就是这种挫败感,才是今天这个社会充满怨气、戾气、发牢骚的原因。

所以我谈我们如何面对这个挫败感,是有些积极价值的。告诉大家,你只能正面面对这个事,失败没什么,每个人都有,人生就是这样,世界也是这样的。我们失去的,是我们发展中的代价,不要去埋怨这些东西。只有这样,你才能平复你自己的内心,你才有可能迎接未来。

腾讯娱乐:在很多人眼里,你就是成功人士啊。

宁浩:但是你站在我这个层面或者我这个领域去看,我又觉得不满足,我又觉得不够有价值。我怎么就干上这事儿了呢?我怎么就去挣钱了呢?我是个艺术家啊!我是画画的,我的理想是做美术,我是要表达这个世界的,我怎么天天跟票房较劲去了?其实道理是一样的。

腾讯娱乐:那你现在说服自己了吗?

宁浩:我说服自己了。这个世界就马云能成功,那就他成功吧,我就接受吧(笑)。我的不成功也是我人生的一部分嘛。既然走到这里,就随遇而安,人生不要拧巴。其实好多人还是能摆正的,但是卷进都市病的人摆不正。

腾讯娱乐:二三线城市的人好一点,北上广就疯了,你会被一个洪流推着往前走。

宁浩:对,没有办法。因为这个洪流就是时代的主题,就是咱们全中国要城市化,每一个人都要变成市民而不是村民,在城市化的过程中,必然变成左右每一个人的价值观是:有钱、有房、有车。

北京、上海、深圳这么多姑娘嫁不出去很正常,全中国跑到这儿的人,都是老家搁不下的对吧?都是奔着出人头地来的,没有一个人是奔着娶妻生子的。谁会去想着结婚啊?没空,忙着先成功呢,顾不上。越顾不上,越放下,越放下,越错过。然后呢,又都是人,有生理需要,一夜情就变得容易了。容易了之后,男人更不想结婚了,女生就更嫁不出去了,它是恶性循环。所以你要结婚,就逃离北上广。

腾讯娱乐:那你觉得你自己有中年危机吗?

宁浩:我还好,我觉得我一直都年轻。我是一个不停求变的人,我觉得只要这个东西存在,我就不会有中年危机。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总有一些新、好玩的东西。在中国拍电影幸福啊,因为我们处在一个巨大的变革的浪潮里,充满了未知和新鲜。我只是记录,我没有态度。不荒诞才是有问题的,你现在还拍孔老二?还拧着对称美学什么的?太恐怖了。

现在国家在进步,在砸烂的过程中、新东西过来的时候,它必然有荒诞的地方。农民进城必然有荒诞的故事,比如有“杀马特”,但我并不是歧视他们,这只是个现象,我们要尊重他们。没有今天的“杀马特”,他未来怎么能变成城里人?难道你还希望他包着头巾在地里干活吗?你又能指望他一下子就变成真正的城里人吗?就是过渡阶段,所以它就是“杀马特”。

宁浩:我怎么就去挣钱了呢?我是个艺术家啊!

设计台词:我是阿凡达!我一见钟情!我是真爱!

爱情观:“一夜情”能解决问题吗?“一见钟情”才是真爱

宁浩过去的作品都鲜少涉及爱情。《疯狂的石头》和《疯狂的赛车》里,压根儿就没有爱情,宁浩称之为“boy电影”(男孩电影),《无人区》也几乎没有爱情,有一些女观众大概觉得徐峥救余男是因为爱,但徐峥自己在演的时候,并没有这个想法。

到了《黄金大劫案》,宁浩开始思考成长、理想、牺牲这类“成人”命题,当然,爱情也是必不可少的。富家千金一眼爱上了小地痞,死缠烂打不松手,最后还舍命相救,小地痞在女孩中弹那刻才意识到已爱上对方……怎么看都是照搬周星驰电影里的情节。

《心花路放》里,宁浩开始专门聊爱情这个事儿。

腾讯娱乐:这次相比你过去的电影更加贴近现实一些,而且是讲爱情的,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变化?

宁浩:因为这是非常普遍的情感现象,为什么会有《非诚勿扰》(观看)这样的栏目出现?其实是在城市化过程中,情感价值观的暂时失落。很多女生在都市当中不好嫁,谈恋爱的成本很高,压力很大,没有钱、没有未来,就不会往下发展,所以在这种压力之下,每一个人都有这种不太幸福的感觉,所以这是一个普遍现象。

就像我这个题材涉及到寻找一夜情,实际上就是因为现在这个价值观绑架了每一个人的情感世界,所以大家有时候反而觉得,比如我去到丽江、大理这些地方谈一个短期恋爱,倒更像是一段爱情,因为我不用去考虑对方是否成功、是否有钱、是否有未来,它更轻松,看起来更类似于爱情的样子。但是实际上真的是吗?它能解决问题吗?它不是爱情,所以是解决不了的。

腾讯娱乐:那真正的爱情从哪里来的呢?

宁浩:爱情本来要承担的东西其实蛮简单的,就是爱对方。往往是一见钟情,如果发生了,那你就去爱,就勇敢地去选择,没必要拿别的价值观去绑它。如果爱上的是一个没有出息的人,不重要,那是另外一个事情的标准了。

我觉得中国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各行各业都得走向成功。医生重要的其实是给别人看好病,这是我最大的价值,但是如果说一定要有钱,那我就去吓唬病人,永远卖药给你。如果我们的价值观都被那个单一的成功的价值观绑架的话,这个社会就崩溃了,就会不运作了。包括情感,很多人都指望着靠情感改变人生,我觉得越这样越不成功,应该回归它自己本身应该有的价值观。

腾讯娱乐:其实这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话题,因为这几年爱情电影很热,但是这些爱情片好像大部分不是在讲怎么爱,是在讲怎么挑,它跟你刚才说的那种返璞归真的爱情观是挺不一样的。

宁浩:相悖,其实反过来了。我不同意那种价值观和说法,原来你身边那个对你最好的人就是爱情?或者降低标准开始一个别的爱情?我觉得这是劝人向恶,这是不负责任。你和同事在一起工作5年了都没有爱上他,然后因为失恋了很痛苦,就去爱他,拿他当药,我觉得这个就是佛教说的轮回,你会开启另外一段痛苦。你唯一可以解决的方式是,你正面面对你的痛苦,接受人生的低谷,把它放下,你才可以有一颗平静的心开始新的一段,才有可能不偏颇。有很多爱情其实不是爱情,是一种“挑”,甚至我们一直在歌颂的某种比如感动对方。

腾讯娱乐:暖男……

宁浩:他无数次地央求别人爱他,然后对方终于被感动了,我觉得那个不是爱情,那是一种怜悯。包括像有的爱情是同病相怜,相互取暖,这也是爱情,这都是极端情况下一种异化的感觉。其实真正的爱情只有一见钟情。

腾讯娱乐:只有一见钟情?

宁浩:只有一见钟情是爱情,俩人一见面就觉得有感觉。

腾讯娱乐:可是不了解啊,可能是误解啊?

宁浩:全世界歌颂的爱情基本都是这样的,像罗密欧和朱丽叶,不是一见面就相爱了吗?爱情有道理吗?爱情被推到今天这一高度,就是因为它反体制和反道理,它不受任何的体制约束,不能因为家庭出身,不能因为你有钱没钱,不能因为任何的社会的准则而选择爱情,它就是两个人之间的感觉,它是人性的一种东西。

中国因为比较特殊,男权化比较严重,所以女性更多又合并了安全感需求,它其实并不是爱情。开始是爱情,后面女性的要求就变成了霸占了,变成我安全感的来源,我把你该负的责任也叫做爱情,统统都叫做爱。最后你的背叛或者爱情的消失就变成了我安全感的消失,所以就不相信爱情了。其实不是的,你只是加了太多的要求在爱情里边。

记者手记:坏猴子的正能量

韩寒的《后会无期》里有句台词,“小孩才分对错,大人只看利弊。”在这个习惯于看利弊的“黄金”时代,宁浩是个有点不合时宜的爱“分对错”的人。比如票房这个事儿,即使是私下里他也不爱跟别人聊票房,他觉得他是厨子,对菜的口味负责就行,别跟他说餐馆挣了多少钱的事儿。他关心的、爱琢磨的是形而上的东西,宇宙的变化啊、人类的发展啦、中国社会的变革啦……只是这些思考,都被他埋在了厚厚的娱乐外衣之下,点到即止。

关键词: 艺术家 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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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枯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