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黄金时代》：像教学片，不像大众电影

看电影《黄金时代》，心情很复杂。想起了27年前，文友王学会，让我从图书馆里借有关萧红的研究资料，我给他借了《萧红小传》等。王学会想写萧红的电影剧本，名《红姑娘》。可惜他刚动笔，就因误食毒蘑菇去世，不到30岁。他曾哀叹萧红31岁赍志而没，没想到自己都没活过萧红。

《黄金时代》还原了萧红短暂而凄苦的一生。我觉得这是一部好的教学片，但不像大众电影。大学中文系的学生看最合适。上现代文学课的时候，播放一遍，比一般的教授讲得都好。如果没学过现代文学史，看到的可能就是一个东北女子和几个男人的故事。

教学片，传递的知识要准确，《黄金时代》做到了。电影每一处都有来历，简直是照着萧红的年谱拍的。跟萧红有关的人，一网打尽。比如萧军、端木蕻良、骆宾基、鲁迅、许广平、周海婴、聂绀弩、胡风、丁玲、叶紫等，这些人哪个都有故事。导演许鞍华安排他们出来旁白。他们的交代，大都能在他们自己的回忆文章里找到，包括鲁迅说的话。王志文扮演的鲁迅，刻板、生硬，说起话来，也那么不顺畅，磕磕绊绊。鲁迅写文章是一种笔调，但说话，应该是正常的吧？可是为了准确，就让鲁迅用嘴说书面语。　

网友调侃《黄金时代》是一个“被史料压垮的论文”，是“文献片”，不无道理。

不能否认，许鞍华导演是在探索，整部电影采用的是以萧红自述和同时代人物的叙述作串联，人物每一时期的故事都由不同的人来进行叙述，造成了一种多视角、多声部、多单元的效果。比如演员演着演着，就游离出情节之外，然后面对镜头，跟观众单向交流，大多数时候，是目无表情地在朗诵自己的文章。这显然是想通过旁白来达到超越时空的间离效果，导演是想借鉴舞台艺术的旁白，增加剧情的丰富性和层次性，让观众参与进来。但是，看着《黄金时代》中众名人的唠叨，只感觉别扭，而没有延伸和生发。原因可能是那些文化名人太拘泥于自己的回忆文章中了，导演忽视了一个问题，回忆文章是写出来的沉思性的东西，你让他出来说，就那么三两句话，如果不了解大背景，就显得不自然，甚至容易引起歧义。

整部电影，文化名人30多个，太稠，让他们出来露一露脸，有何作用？我看是分散了艺术感染力和观众注意力，造成了电影的碎片化。我认为，对塑造萧红形象无关的名人，应该删掉。

教学片往往给人的印象是死板、教条、规矩。《黄金时代》也有这个印象。

再说说汤唯吧，她演的萧红，没融进去。汤唯一直在萧红门外徘徊，她没有走进萧红的内心，不客气地说，她都没理解萧红。汤唯演得有气无力，没有神采。萧红哪有这么光鲜，她是落魄的，萧红没有这么温和，没有这么文，她是“雄迈”的，是从冰天雪地来的姑娘，有那么点儿风风火火，率性而为。大家都在说，萧红有神经质，但是汤唯恰恰没有把握住这个神经质，汤唯太正常，太规矩，太“水”。汤唯眼神里没有内容。

另外，萧红的身份是作家，她视写作如生命，可是，整部片子，看不出萧红的作家身份，作家独有的，对文字、对文学的感觉，是独特的，观察是独特的。她作为一个作家的自尊、骄傲和对写作的追求，汤唯展现得不充分。萧红其实像一团火，一个好的演员该演出她的“火辣”劲儿。萧红以其东北人的坦荡无邪、天真活泼，赢得了鲁迅的信赖，鲁迅欣赏萧红“健全的精神”。他在《生死场》序言中这样评价萧红的风格：“女性作者的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我特别喜欢“健全的精神”“越轨的笔致”这十个字，我认为这十个字可概括萧红的文风，也可概括她的人生。

至于冯绍峰扮演的萧军，就更不靠谱了。冯绍峰身上原本就没有萧军的豪侠和桀骜不驯。真想不明白，导演怎么选小冯演萧军呢。不说他了吧。

《黄金时代》的价值在于提醒大家，不能忘记萧红。生前悲苦，死后落寞，萧红命真苦。我们是该记住萧红，不光记住她的绯闻，还要记住她的不朽的文字，记住这个文学的精灵。我看到《南方周末》《南方人物周刊》《中国新闻周刊》等报刊都拿出好多版面作了深度报道，不管这是不是电影营销策略，我都为关注萧红叫好。

走出影院，我在想，我的文友倘若活着，他会写出什么样的剧本呢？他看了《黄金时代》会是什么感觉呢？当然，尽管不看好这部电影，但我肯定导演许鞍华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