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浩再度回归喜剧题材的电影《心花路放》,取材现实生活,融合公路和喜剧片的诸多元素。讲述黄渤遭遇了情感危机,难以自拔。好基友徐峥为了帮助他摆脱痛苦,于是一对“暴走兄弟”带上一只狗,开始了一段搞笑的疯狂的猎艳之旅。宁浩对本片创作坦言:“全世界所有的故事都是公路片”、“每个人可能都无法突破自己的视角”、“中国电影工业体系还处于相对初级的阶段”、“快餐式情感是饮鸩解渴”。
全世界所有的故事都是公路片
记者:这个片子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
宁浩:是一个公路片吧,就是公路喜剧片,其实以前我觉得公路片没有拍完,所以还想再拍一个公路片。而且我自己计划开着车到处乱跑,喜欢自驾游吧,所以我觉得那种开车跑的感觉挺好的,所以我想把它拍成电影。
记者:那您这次都去了哪些地方?
宁浩:去了张家界,去了芙蓉镇,然后到了昆明、大理,对,去了主要这几个地方,还有北京。其实我走过很多地方,我一般会开车随便选一条路线然后就走。走完之后会觉得某些地方挺有趣的,然后会有一些记忆。然后这些东西在写戏的时候用,关键看合适不合适剧情吧,如果合适剧情我就去拍。我每次拍戏都有点私心的,都是想去可以到没待过的地方好好去待待,去玩玩,但大理其实是常来。
记者:选择这几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是能够遇见美女和发生艳遇的地方吗?
宁浩:有这个艳遇文化,对,都是有一定艳遇文化,当然也不见得只是讲这么一个主题,其实还是也跟旅程有关系吧。我觉得人生就是旅程嘛,所以你这个旅程都是有不同的代表性,所以在不同代表性的要求之下去选择一些地方。然后我觉得中国的层面现在还挺丰富的,有大城市,还有小镇,还有那种二级城市,有旅游胜地什么的,所以还是大概区分了一下。
记者:每次旅行过程中都能获得一些新的感知或者是明白一些更深刻的人生道理吗?
宁浩:也不是,其实我拍《香火》就是一个公路片,然后《无人区》也是一个公路片,这个只是更加像公路片而已,就是一直在讲在路上的感觉吧。我觉得中国现在跟美国70年代那个状态有点像,城市文化对人的情感比较严重,然后人们需要一些短暂的逃离和在路上的情绪,去重新认识什么是生命或者什么才是真正的体验,你这一辈子能带走的是什么东西,就是体验,就是这个旅程,所以旅程故事一直都是我非常喜欢的故事。
记者:《地心引力》的导演阿方索就说他拍的所有片子都是公路片。
宁浩:进行一个普及教育的话,全世界所有的故事都是公路片。严格界定故事只有两种,一种是公路片,听起来好像觉得挺无趣的,其中一种就是旅程故事,一种就是小镇故事。一种是英雄上路去旅行,一种叫英雄来到小镇,就这么两类故事,就是除此无它,这是故事本体的,从故事来说的话它就这么两类。你仔细拆分《西游记》,哪个不是公路片,对吧,《丹丁的神曲》基本都是公路片。当然电影本身是很复杂的,有很多电影是可以不讲故事的。当然我们现如今中国的商业电影不是这么界定的,不这么谈事儿,我们的时常只是消费故事而已。
每个人可能都无法突破自己的视角
记者:您这样说,可能别人会觉得您在重复自己,或者是没有新意之类的。
宁浩:重复,能重复好也挺好的。其实每个人都是有他的一个主题的,就是你自己去谈的主题,你看似千差万别,挑了各种类型的,实际上骨子里头某些东西你想变也变不了,就那样,这就是你的局限性,你只能谈那些东西,或者你只会谈这些东西。你能会谈这点东西已经不错了。
记者:您觉得其他导演其实谈的也是同一个东西,不一样的表现里边核是一样的,对吧?
宁浩:全世界的人都一样,不只是导演,就是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你也改不了一个视角,从这个视角开始谈,你艺术,所谓的搞文艺的这些人,基本都是,你的价值就是一个视角价值,没别的价值,你的视角天天乱换,你就没价值了。
价值观我觉得很难变,每个人的价值观,斯皮尔伯格拍了一辈子我觉得都是一个故事,就是你看似千差万别,它就是一个故事。斯皮尔伯格拍的都是大狼狗的故事,后边一个大狼狗在撵,前边就是人跑,他拍的就这一个东西,他作为一个犹太人来说,他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所以他就拍了一个狗撵人的故事,不管他是哪个故事,我觉得到最后都是这一种情绪,恐慌、逃跑。《辛德勒名单》也是,逃跑,后边大狼狗追着。
记者:每个人可能都无法突破自己的这个视角,您的这个觉悟是什么时候有的?
宁浩:其实你看别人你就知道,这辈子你看,一个人一辈子,你就看历史上所有,他一辈子有一个事情做得有价值,这人就可以了。
记者:但是还有很多人每天都在努力要突破自己。
宁浩:你要是连这个努力都没有了,你可能连那点都得不到。其实你只有在不停地努力突破自己的时候,你才能完善你的那点认识。就像斯皮尔伯格一样,他前头拍《侏罗纪公园》是一个大狼狗,后边有大狼狗在咬,他们全都跑。但是他也在突破自己去拍那个《辛德勒名单》。虽然他突破了自己,他只是在某一个层面突破自己拍了一个写实主义,一个现实主义的一个大片或者一个人文角度。但实际上他讲的还是那个事儿,他只是完善了他这个大狼狗的故事而已,把这个大狼狗的故事更加完善,但这也是在他突破的基础之上才能完善的。要不然他一直拍那个恐龙和大鲨鱼这事儿,那他就一直在一个娱乐层面。这才是,那你不能说他不是突破了自己,他讲的还是这事儿。他也是突破。这就是坚持并且突破。所以他两种关系不是那么考虑的,每个人都,你要不停地努力去突破自己。或者我觉得搞艺术的人多少都是有不太安分的那种个性,要不然为什么叫创作?那这种不太安分的个性其实是应该鼓励,应该让他去尝试,不要害怕有问题。
中国电影工业体系还处于相对初级的阶段
记者:徐峥自己的片子也是旅行(泰囧),也是喜剧,您能讲讲这两个区别吗?
宁浩:这个我不太想区别或者怎么样表示,不太做这种比较,我就是只把东西想的怎么样的把它做好。
记者:您跟徐峥讨论过票房这个事儿吗?他现在可是中国票房最成功的导演了。
宁浩:他也只能说懂一半,他也不见得很懂,所以我也不跟他讨论,这个事情,大家都是在观察市场然后去分析,都是事后去分析去想,它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一种什么东西在决定这个票房等等因素?实际上,我对票房这个概念也是最近才开始关注的,原先我不太懂,就是最近这一两年吧,才说这个票房啊怎么样。就是最近一两年,大家都在说票房,因为最近一两年咱没别的可说的,咱好像也不谈什么价值啊文化,咱都说票房。所以就好像除了这个标准以外,好像没有第二个标准了。
记者:你会受到影响吗?
宁浩:只能说说这事儿。我觉得一个时代产生一个时代的东西,这个时代,一个时代的出现不可能说是不影响这个时代当中的人,你说文革会不会影响到那么多人,它一定有影响。那经济改革大潮会不会影响经济改革大潮中的人,它也一定会有影响。电影票房市场崛起会不会影响创作者?它当然会影响。它是必然的。
记者:这种影响体现在这部片子里面吗?
宁浩:不,影响其实是潜移默化的,一定不是简单的主观选择,我被影响了?或者我不被他影响?我决定了不被他影响?不是,每个人都不是这样的。也就是所谓的影响是不以你的主观意志为转折,那影响到就影响到吧,影响不到就影响不到吧,他可能会影响到每一个人,甚至影响到观众。
相当多的观众也仍然是那种票房成功,这个电影就好,不成功,这个电影就不好去评价电影。但我觉得《杀生》是一部非常好看的电影,可是这部电影没有很好的一个票房肯定,我很奇怪的是我们也居然没有任何一个别的角度可以肯定它的价值,一个奖项或者一个什么,这部电影就变成一个过去式了,就是那样的,其实这对我们的电影工业来说是可惜的一件事情。
像美国其实都是不一定赚钱的,《拆弹部队》它不可能赚钱,你拿奥斯卡的都没钱赚,我相信它在市场上都是表现平平,非常差的,美国最赚钱的可能是《变形金刚》,那是超级大片才能挣钱,《007》才能挣钱,《少年派》在北美市场不过八千万,表现平平。所以它的价值,是不是说它不赚钱就不是一个好东西了?好像不一定,但是美国有另外一个系统在肯定他的这个东西的艺术价值,但是我们现在好像没这个东西,所以我们比较初级吧,或者我们有待于去建设这个部分。
这样的话,你说这种现象会不会影响到创作者的心态呢?我觉得也不可能被影响,也不太可能被影响。就是你干了半天,你在干一什么事儿呢?你干完这事儿有意义吗?你说你是挣到钱了呢还是得到了学术界肯定呢,其实好像都没有,学术界好像现在也觉得挣了钱就是好东西了。所以我觉得好像也不存在什么学术界或者评论界,我们的评论也有时候有点情绪化,有时候也带着一些甚至像仇富心态和别的心态来评论一个事情,我觉得也不见得,其实不要情绪化,主要是应该客观的去看待一个问题。
你看我经常有时候看一些国外的影评,他们那个角度从出发就是特别好,比如说人家会谈镜头远的问题,会谈电影镜头远,或者你的主题都有问题。主题当然是一部分,但是语言是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所以我们的评论界和学术界有待成长,成熟程度不见得比我们工业体系的成熟度要高,大家也别互相你瞅我不顺我瞅你不顺,中国电影还很弱项,中国电影评论也很弱项,相当之不专业,所以程度是一样的,大家不要这个时候就互相看谁能把谁先灭了,不是这事儿,大家是先帮忙怎么样能够先建设起来,中国很多事儿还是初级的。就像咱们把这些外国进口的摄像机全都扔了,咱就没法工作了。咱中国不产这玩意,咱们还在一个相对初级的阶段。
快餐式情感是饮鸩解渴
记者:拍《无人区》的阶段和现在拍《心花路放》这个阶段,自己本身心态方面有什么不一样?
宁浩:没有什么不一样,我一直都是这个状态,给大家讲个故事,就是给你讲一个故事,我给你讲一个我觉得有趣的事儿,这个基本没什么变化。只是我现在在讲一个新的、我觉得有趣的事儿。那个时候我可能不会拍一个情感故事,但是现在我觉得情感这事儿我好像有点想法,有点了解了,我给你讲一个。现在可以讲一些比方跟情感有关的,或者男男女女有关的,邂逅、爱情,对吧。
记者:《心花路放》里面的是什么样的情感观?
宁浩:情感观这个问题有点大。
记者:那您就说黄渤和徐铮两个人有不同的情感观,您分别讲一下。
宁浩:爱情,我觉得现在的人们都是把爱情肢解化了。不是过去的很多感情都是从一而终的感情,现在很多都是在追求短而快那种爱情,很短很快的爱情,快餐式的情感,这是一种现象。但这种快餐式的情感到底能不能解决,我也知道很多人找快餐式的情感,尤其城市人,其实是迫于无奈,为了解决自己没有安全感或者有伤痛等等这些短期的问题,但是我觉得这是饮鸩解渴吧,其实解决不了问题。这是我的观念。但是就会蛮有趣的,天天看大家勾搭来勾搭去的,挺逗的。我觉得我,哥们儿就是一个在旁边看也可以。
记者:听说也会讲到两个男主角对中年危机的一些看法?
宁浩:所谓中年危机,我觉得这是一个说法,这是某一种人到了某一个年纪他对于世界有一个认识,或者他有一个想法,我觉得大概就是这么个词吧,不见得非得叫中年危机,也可以叫中年感悟,就是你到了这个年纪你觉得有些东西可以谈一谈,我没什么危机的,我混的挺好的,所以谈不到危机。
记者:那您的感悟有没有一些新的中年感悟?
宁浩:对,有啊,所以才有这个电影,而且我觉得现在的中国的这个中年危机跟西方的完全不一样。中国我们是在一种狂欢式的方法在解决中年的危机,人越靠近中年越要出境,玩命邂逅,他是以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的,所以我觉得挺high的,挺好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