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猎鹿人》,所有的人都会想到片中著名的“俄罗斯轮盘赌”,这个残酷的游戏是这部电影的一个符号,电影让这个游戏更出名,游戏让这部电影更魅力无穷,“俄罗斯轮盘赌”成了这部影片在叙事架构上的提纲挈领性的表现手法,而这背后折射的却是战争对于人肉体和灵魂上的全方位摧残。
人类历史上每一次剧烈的社会痉挛,无论是战争运动还是政治运动都能让无数人狂热跟进而迷失自我,这是人类社会自身最难以治愈的顽疾,我们不停地否定一切摧毁一切,然后再肯定再重建,周而复始,而在这过程之中,人的个体变得微不足道,在战争政治狂潮之中载沉载浮。影片中的迈克尔、尼克和史蒂夫均是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普通钢铁工人,他们在临上战场之前的婚礼狂欢可以视作是最后的晚宴,那种近似歇斯底里的放纵恰恰是内心不安和恐惧的表现,而在酒吧中出现的一名一身戎装的士兵的冷漠和欢乐迷乱的场景形成了极大反差,他充满厌倦的表情暗示着这三个朋友的前途不妙。但是战争总有人去追随,无论正义与否,三位主人公只是那场战争中美国众多士兵的一个缩影,看似豪情万丈,实则苍凉无奈。
较之于全面胜利的二战,越南战争一直是美国社会的隐隐之痛,由此而产生的社会反思持久深远。在大量的关于越战的电影中,《猎鹿人》是最特殊的一部,它的故事关于战争,但是在长达三个小时的过程中,真正关于战争场面的只有几分钟,但是在松散冗长的叙事中却蕴含着惊人的爆发力,这其中起关键作用的就是那两场“俄罗斯轮盘赌”。第一次轮盘赌摧毁了三人各自的人格形态和精神世界,彻底改变了每个人,而第二场轮盘赌在我看来则是拯救了三个人,让人在哀伤之中看到了希望。
三位主人公被俘之后在北越士兵的胁迫下进行了第一次轮盘赌,史蒂夫不堪承受这种残酷的精神刺激,濒临崩溃;尼克在北越士兵和迈克尔的“共同逼迫”之下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创伤,虽然侥幸活命,但实际上已魔由心生;而看似最强悍无所畏惧的迈克尔则真正体会到了对死亡的恐惧,变得萎靡不振,并且对生命有了敬畏之意,这在后面的故事之中有所体现。影片名字叫《猎鹿人》,片中也有两场猎鹿的场景,和两场“俄罗斯轮盘赌”分别一前一后遥相呼应,隐喻着人物前后不同的精神状态和心理世界。在参战之前的那场猎鹿之中,迈克尔果断冷酷,射杀野鹿,一枪毙命,而从战场回来之后再去射猎时已经物是人非,两位朋友一个伤残一个失踪,迈克尔经历了残酷的战争变得豪情不再并且和昔日的朋友们若即若离而找不到自我,唯一让人欣慰的是他面对被追捕的野鹿不再嗜血张狂,最终选择了放生,九死一生的他已经学会了尊重生命,这也是他为什么看到朋友斯坦利拿着转轮手枪指着别人时怒不可遏的原因。影片有不少地方存在着隐喻,比如三人中残疾的史蒂夫在两次猎鹿行动之中都没有出现,如果把猎鹿行动看成是三人命运的注解的话,那这种缺席就意味着史蒂夫最终的“残缺”,而在首次猎鹿中出现的那句“一击即中”则成了尼克命运的谶语。
我想没有证据证明在越南战争中北越士兵真的用“俄罗斯轮盘赌”这种游戏虐杀俘虏,在美国战争片中一向都把战场上的亚洲敌人的描绘得勇敢而残忍,包括本片中北越士兵乱杀妇孺的情节,这未免失之偏颇,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俄罗斯轮盘赌”所代表的是将人性扭曲绞碎的战争机器。在转轮手枪的枪口下赌博那六分之一活命机会,远远比被战场上飞来的子弹射杀恐惧千万倍,在战场上面对随时可能的死亡是来不及做出反应的,而在转轮手枪的枪口下的人只能在恐惧中等待,正是这种对死生判决的等待最摧残人的精神和意志,史蒂夫终身伤残,尼克化身为魔,而强势张狂的迈克尔从此性情大变落落寡欢,“俄罗斯轮盘赌”彻底改变了三个人的命运以及身后的一切。
《猎鹿人》在描绘战争对人性摧残的同时,又没彻底打碎人们对“友谊”这一普遍价值观的良好期待,在迈克尔、尼克、史蒂夫以及其他三个朋友之间,虽然会有矛盾,但是始终没有放弃彼此之间的友谊,甚至是在尼克沉湎于“俄罗斯轮盘赌”之后,在他的潜意识里也依然机械地给伤残的史蒂夫寄钱,这是先前残存的正常思维的惯性支配,这也说明尼克的沉沦有一个逐渐的过程。迈克尔为了实现当初对尼克的承诺——不要丢下他,不得不和疯魔的尼克再一次进行了轮盘赌,只是这一次尼克不再像先前一样犹豫,他已经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而迈克尔举枪的手却颤抖起来,而这一次那六分之一机会选择了尼克,实际上这种结果对于尼克来说未尝不是好事,他的灵魂终于得到了解脱。
尼克的死又一次让这些生活中的朋友聚集在了一起,包括因伤残后一直在逃避的史蒂夫,影片最后的歌唱尽管是一种主旋律式的情感表达,但未尝不是活着的人对生活的一种新的期待,尽管无论是上过战场的人还是没上过战场的人都受的了伤害。可以说正是那六分之一的选择机会,摧毁了一切改变了一切,而在这之后则是战争的阴霾在人的内心深处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