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武林》导演陈德森：功夫片已经没落了吗？

陈德森

在这个时代，功夫片是不是已经没落了呢？“不止功夫片没落，香港的中国功夫也慢慢的没落。没有人，没有再出高手了。这是很大的命题，可以讲一天一夜的。”陈德森回答说。

当然，他没法和记者聊上一天一夜。   　　

陈德森，香港导演、演员、制作人。对于这些头衔，他还是喜欢当一个“动作设计”。说起新片《一个人的武林》中的动作戏，他顾不上刺眼的阳光，睁大了眼睛，身体前倾，阐述自己的理论。在开始采访前，陈德森说自己眼睛不太好，看不得强光，特意将采访时坐着的位置挪进了房间的阴面。   　　

影片《一个人的武林》从10月31日正式公映以来，目前票房接近8000万。甄子丹与王宝强在片中的争斗，围绕着一个观点：“功夫是杀人技。”王宝强饰演的封于修是一个“武痴”，时刻念叨着“功夫是杀人技”，专挑香港的顶尖高手比武，成了一个连环杀手：“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在这个现代社会，这样的观点显得过时。在电影工业高度发达的时代，功夫片成了被观众抛弃的“花拳绣腿”。上一部叫好叫座的功夫电影，还是2010年甄子丹的《叶问2》。《武侠》的失利、《特殊身份》、《冰封：重生之门》遭遇的恶评都在蚕食着功夫片，这个华语电影曾经唯一的标志性类型电影。   　　

“功夫片不是没有了，还会有的。成龙还在拍，李连杰还在拍，甄子丹也还在拍《卧虎藏龙2》。”他说。   　　

对于开头的问题，陈德森没法给出解决方案。但是陈德森要让观众知道，“功夫片”的背后是五代香港电影人的血与汗，甚至生命。现在，陈德森身上还多了一个新的头衔。   　　

在《一个人的武林》拍完后，陈德森找到了成龙、曾志伟、岑建勋，想组建一个动作演员福利基金，资助生活无着的退役武行，也去保险公司和政府部门给武行讨权利。   　　

在影片片尾，陈德森加了三分钟花絮：导演、武指，功夫明星、还有编剧、音乐、美术、武行……香港功夫电影史就是由这样一个个的无名英雄写下的。现在基金会虽然成立了，也筹集了百万资金。可是陈德森并不感觉轻松，他希望此举能为复兴功夫电影尽一份力。   　　

功夫片的未来并不灰暗，他说：“你说90后不爱看功夫片？未必。问题是没有塑造成功的人物，他觉得你在扯，你在闹，你只是打给我看而已。人的故事不好看，打得再好看没有用。”  

怎么设计一场动作戏？

——“空地上可没法设计打戏。”     　　

记者：影片最后那场打戏，发生在公路上，特别像以前玩的游戏的场景。来往会给他们打戏带来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你是怎么设计这场动作戏的呢？   　　

陈德森：我是拍电影的，从我第一个动作电影，我就开始研究。我最喜欢动作，最喜欢功夫，喜欢看漫画，我到现在50几岁了还在打电玩电游。我喜欢研究功夫，研究这个动作的设计。  

我有一个理论，很像你们记者的一个概念。其实也不是我发明的。就是五个英文字母：就是4个W，一个H。什么叫四个W呢？首先叫Why，为什么会打，为什么引起这场打斗？这是最重要的。有很多好的动作导演拍打戏，打得非常好看，可是打下来就浪费了，因为没有动机。第二个就是Where，在哪里打？在酒吧打和在一个大楼的顶楼打，设计都不一样。设计场景会帮动作很大的忙。第三个When，什么时候？天蒙蒙亮，还带着点小雨，还是阳光很刺眼？那样眼睛会睁不开，还有汗水在眼睛里晃，打得时候更危险了。如果在月黑风高之下打，月亮一进一出，我突然间看到你，我突然间看不到你，又完全不一样。   　　

第四个就是What，现场有什么物品，有什么道具？哪些手段会帮助你这场打戏让他更精彩。第五个就是How，最后怎么解决这场打？你怎么样把对方给打倒，而且你怎么逃走？就是这五个因素，如果你在剧本里面，先设定这个东西的时候。给拍了三五十年的最好的武术指导的时候，他就很多概念。他就把你这个概念，就实现在他的功夫设计上面，动作设计上面，这是锦上添花的。   　　

记者：既然你说道自己很喜欢玩电子游戏。那么这部电影中，有没有哪些元素是你通过游戏或者漫画得来的呢？      　　

陈德森：并不是。我觉得，在哪里打很重要。如果你跟武术指导讲，演员就在那个空地上打，他就要命了。空地上怎么设计？但是，如果你和他说，演员先在酒吧里打，30秒以后打到后门。后门有5层楼高，演员要从后楼梯一路打下去。这个楼梯已经日久失修，等等。他立马有很多概念，知道怎么设计。   　　

我不能说不是很多导演都懂武术，懂这样的设计。他可能真的不懂功夫，他会全心全意的交给武术指导，可是我自己比较喜欢这样设计。所以这样的话就配合得很好，所以我也打电玩也是我喜欢的一种。最后一场的结局，我放在功夫上面，我觉得那个危险程度，如果你光是在一个工厂里面打结局，这是一般的动作电影，我看你能打什么出来，就是一定要有设计。   　　

我本来还想加上大雾，看不到来车，那样就更恐怖了，可是因为真的是太难拍了，而且真的很危险。因为当车来的时候，已经到演员面前了。甄子丹是动作导演嘛，他就跟我商量说，我们还是要踏踏实实的，把前面打过的功夫汇聚在最后一场戏里面。   　　

记者：甄子丹跟王宝强之间的对决，有很强的戏剧冲突。王宝强在不断杀掉各路功夫高手的时候，他的实力变得越来越可信。并且，最后王宝强其实已经打败了甄子丹。这样的设计，也很像一个游戏中的主人公，最后遇到了最强的Boss。      　　

陈德森：甄子丹当了那么多年的动作演员，自己已经到了一个位置了。他自己也知道，然后如果光是你最强，宇宙最强，没有一个太阳系，银河系最强，你是不强的。这个是辩证的嘛。你光是为你自己设计动作是没有用的。所以一开始我们就知道，要把宝强的所有少林寺学过的功夫全部掏出来，发挥的淋漓尽致，所以宝强比子丹打得都要好。就是一定要把这个人物建立起来。这个人物起来以后，才有最后一场戏。  

王宝强在片中表现超出观众想象

功夫片是怎么没落的？

——“都是替身打，不来劲。”   　　

记者：最近几年的的功夫片，口碑票房成绩都不尽如意。这次尝试是给功夫片重新一种现代化的重生吗？   　　

陈德森：我自己很喜欢设计动作，拍动作电影。像《谍影重重》这样新的动作片我也拍过，《神偷谍影》嘛。那我要把功夫电影再放在21世纪里面，是有点难度。而且这里有一个问题，香港的中国功夫的慢慢的没落，也跟功夫片没落也有关系。因为没有人，没有再出高手了。这是很大的命题，可以讲一天一夜的。你看来来去去成功的功夫明星，就是李连杰，甄子丹几个。有很多的问题在里面，所以一定要有传承。     　　

既然还没有下一代人出现，你怎么把功夫片更吸引呢？那我很喜欢警匪片。我也拍了一些警匪片，我觉得将这两个元素结合，就达到我要做这个电影的目的。我说这个电影的目的是让你看到赏心悦目的功夫，同时我抓住你眼球，有一个悬念，有一个追看性。这就回到我们的片名了，大家说为什么叫一个人的武林，也是一个悬念的开始。   　　

记者：这个名字，再加上影片的最后向功夫片致敬的桥段，让这部电影有一种“最后的武林”的感觉。      　　

陈德森：本来在这个创作的过程里面，我认识了徐浩峰，他也拿了两个剧本给我，希望我们合作，能帮他做监制。在这个过程里面呢，我想把《消失的武林》拿出来拍的。大家对中国功夫，尤其我讲香港的没落，他是觉得惋惜。我就从这个故事开始，就去创造一个剧本。所以一个人的武林是两个命题，这是最大的命题就是说，这两个主角一阴一阳，其实都想做武林第一。另外一个命题就是，每一个高手心目中有自己的武林，所以你看白冰的出场设计在学校，他的武林，武术在这个当下对大家来说是传承，就是每一个主角都有心目中的一个武林。      　　

记者：从观众角度来说，存在着一种刻板印象：功夫片就是在一个历史背景下的发生的。另外，从竞技体育角度来说，现在最流行的综合格斗、泰拳这些项目也让传统武术、中国功夫在世界上显得过时。你有这样的感受吗？   　　

陈德森：在现实生活中，为什么香港这个地方出了很多像李小龙，叶问这样的高手呢？但是为什么到现在会没落？   　　

历史上，功夫一路南下到了南拳北腿，南方广州一带佛山，一路下来很多高手。他们觉得香港这个地方龙蛇混杂，很像以前的旧上海，有黑帮，有警察，很多人需要学武，然后还有老外对中国功夫的喜好。所以功夫就在50年代的香港发扬光大，同时有一些用募款的理由去打擂台。

打擂台的时候那个时候大家是没有护具的，结果在六七十年代数次打死人。英国政府受了很大的舆论压力，怎么你英国政府允许人家打死人呢？然后就把没有限制时间的打斗变成两分钟，三分钟，然后带了很多护具。这样，大家就觉得不刺激了，就跟观众看电影一样，看不到流血的，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