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冲奥影片”《海雾》：中国的文艺青年不怎么喜欢

本文图片为《海雾》剧照

注意：本文有剧透

我相信大部分人一开始对《海雾》产生兴趣，不是因为它已被韩国选送去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而是因为十一年前那部被很多人奉为经典的《杀人回忆》，让你们对“奉俊昊+沈成宝”这一组合产生“必属佳片”的即视感，这正是他们第二回合作。

已能拍出《雪国列车》这种成熟西方商业电影的奉俊昊，这次只做了编剧，而《杀人回忆》的编剧沈成宝却成了新人导演。呼声如此高的一个片，豆瓣评分低至6.9，连imdb评分也在正常的7分以上，这说明中国的文艺青年们是有些失望的（小声说：中国的冲奥片《夜莺》在豆瓣上的评分更低，只有6.2）。这部电影真的有那么糟糕吗？

回到《杀人回忆》。此片在剧情上至少有几个抓人之处：一是它把一个残酷的真实案件，拍成了变态奸杀狂与警察斗智的精彩悬疑故事片；二是拍出了1980年代末、90年代初韩国动乱的社会政治局面和乡下真实的警察状态；三是把警察在悬案面前从冷静到崩溃最后归于无奈的人性历程，拍得让但凡有些正义感的人都感同身受……最让人欲罢不能的地方，大概是虐杀、奸杀这么多无辜女人的恶棍，竟然次次魔高一丈逃脱警方圈套继续做恶，至今逍遥法外。结尾定格在2003年与凶手错过的宋康昊大叔那张纠结的脸上，真令观众无法释怀。

从某个层面看，取材于1998年丽水真实海难的《海雾》延续了《杀人回忆》的思路。中国朝鲜族有不少人花大钱偷渡到韩国，你若有幸与朝鲜族青年交流，会发现不少人的上一辈在韩国工作，以高薪赡养在大陆的家庭，他们的成功也为片中的偷渡客们带来了某种“韩国梦”幻想。

片中的渔民，不再是《来自星星的你》之类时装韩剧中那些雪白干净、个性十足的潮男潮女，而是一群穿着就像那条破船“前进号”一样寒碜、脸上始终带着污渍、头发像鸡窝的男人，这才是韩国普通人生活中的状态，就连花美男朴有天也必须打扮成憨厚朴实的民工样子。电影保持着层层推进至大杀戮，再以露水情人雨打风吹去收尾的流畅节奏：启幕，行进，高潮，尾声，落幕，宛如海之潮涨潮退。谁又能否认片末来场“六年后”朴有天目睹旧情人养孩子的遗憾戏，不是延续《杀人游戏》里的回光返照叙事法？

尽管《海雾》中没有佳片熟面孔宋康昊，但一样拉到“恶之花”般的大叔金允石，在一群本性毕露的船员和偷渡客中雄霸中轴地位。他饰演的船长为何要铤而走险接下中国偷渡客的单子？开头十五分钟已完整描述出他当时的状态：渔业收成差，赚不到钱，家里开的饭店也快倒了，老婆瞧不起他且肆意滥交，最闹心是他连船都快没了——这里交代船已临近报废，为后来的气体泄漏意外毒死鱼舱内全体偷渡客留下伏笔。

对于这个倒霉且虚无的人来说，老婆不重要，绿帽盖顶也无所谓；钱不重要，风光的时候、落魄的时候，都没当回事；保住对他来说就像族谱的“前进号”并继续做船长，是他生命中唯一珍重的事，为此他不惜把暴死的偷渡客全部分尸抛海，在船员们为争夺幸存的偷渡少女红梅而爆发杀戮混战之后，他仍死守着与船同亡。

这样残暴虚无、孤独疯狂的独裁暴君，有点类似他上一部佳片《华颐：吞噬怪物的孩子》里的黑老大，两个角色都对身边的晚辈产生恻隐之心，而这一丝人性却都成为他们最后覆灭的原因。这个受伤野兽般的男人，不得不与“为爱发狂”、与他作对的东植（朴有天饰）对峙。

东植和其他船员一样，因长期的海上生活，而陷入严重的性压抑和性饥渴，红梅的出现扣动了他们的欲望之枪——她必须由长相非常普通的妹子扮演，否则不能反证他们已陷入“母猪赛貂蝉”的盲目绝望。对女人的渴慕，令东植无法看清红梅一步步勾引他的真正目的——下决心爬上偷渡船的妹子，怎么可能是小白兔？我估计失望的观众，就是被这对“情侣”恶心到了，但这就是真实生活里的男男女女啊！

人们总是期待在电影里看到具有真善美之表率作用的人物，简言之，“如果这部电影里没有一个我喜欢的人物，那我就喜欢不起来了。”《海雾》里还真没有。每个人都像凭本能做事的动物，船长凭本能为保“前进号”不受事故牵连，分尸可以，杀人可以。船员们也是各种动物，不仅盲目听从船长安排，而且不是为财死，就是为色亡，稍微有点人性的，又懦弱得易于崩溃。我揣测这大概是该片不太受中国观众喜欢的原因，中国人怎能接受不小心弄死一船大陆偷渡客的猥琐船员？

如前文所说，这部取材于真实案件的电影还有让人管中窥豹见韩国现状的思路。这让人不禁想到贾樟柯的《天注定》，贾导尝试用成熟、凝练的商业语言拍了四则社会凶闻，却没有足够的诚意和胆量深入刻画哪怕一则凶闻。电影不是写论文，也不是“今日说法”，尽管《海雾》不够牛逼，却也足够贾樟柯学一学——用心拍一场社会真案，也可能坐收高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