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手网倒了，网络字幕组将何去何从？

【编者按】

11月22日，著名的网络视频分享网站“人人影视”宣告暂时关站，发布公告称正在清理内容，“感谢大家的厚爱和支持”。同日，以电影中文字幕为主的主题资讯交换平台射手网23日毫无预兆地发布公告称，“需要射手网的时代已经走开了。因此，今天，射手网正式关闭。”

与此同时，许多知名影音网站和字幕组也暂时主动关闭服务。分析指出，人人影视关站可能与版权问题有关。网友惊诧：互联网盗版影音時代终结了吗？射手网的倒掉会带来怎样的影响？以下是澎湃新闻对知名字幕组成员及知情者的访谈。

2014年11月23日，射手网无预警宣布正式关闭。 CFP 图

字幕组基本都是自愿自发的网络小组，几乎没有人以此为职业

薰衣草法语字幕组成立于2009年，成员以学生为主，有法语专业出身也有业余自学法语的，来自国内的、海外的都有。翻译作品以电影预告片、歌曲和动画片为主，还有少量长电影的字幕。代表作有动画片《巴巴爸爸》，电影《伦巴》、《埃及艳后的任务》等。澎湃记者从该组元老级核心成员处了解到，“薰衣草”的活跃期有两三年，后因主要成员纷纷毕业工作，无法继续投入巨大的精力，于2011年逐渐淡出，不再出产字幕作品。 “薰衣草”当年的制作组有二三十人，另有一两百人的爱好者群。爱好者出于对法语和影视的强烈兴趣而在网上聚到一起，先在论坛活动，加入豆瓣小组和QQ群，“比较积极的、水平符合要求的成员就会参与具体的工作，加入制作组。” 制作组通常由听译组（把台词或歌词听写成法语）、法译汉组和后期组（如制作时间轴等）三部分构成，8人的配置。每一部作品都由专人安排时间进度，负责统筹工作。比如一条两三分钟的电影预告片，整个制作大概要花一周左右。“因为我们都是业余做这个事情。并且没有字幕源，其中最难的就是听译部分。听译可能会有错，所以需要一遍两遍反复听了修改，这个很花时间。之前做过一部多集动画片，也是每周出一集的速度。”自己做过这类事情就深有体会了，“像人人网也有法语影视的组，他们经常出品电视剧，40多分钟甚至一小时一条，都是很不容易，是非常花功夫的。” “薰衣草”的字幕作品制作完之后，会在内部群里供成员下载分享，也会放上youku等网站传播分享。至于传播率，“相对来说，网上做中法双语翻译字幕的是很少的，我们自己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主动的推广，但像‘法语法国’、沪江网等微博微信网站都会转载我们。我们最早的一批人就是在沪江网的法语版面认识的。” 作品的选择都是组员沟通后自主决定的，整个过程也都是志愿协作，无报酬、非商业用途。“据我所知，字幕组都是没什么商业用途的，基本都是自发自愿的公益行为。不同的只是有些组的经验更足，技术上更成熟。不太可能有人是完全以此为职业的。” 组里成员还是以网上交流为主，线下活动较少。在一周年的时候有过线下的自费聚会活动。上海电影节曾向“薰衣草”发出邀请，想请他们翻译一些法语电影，组员们也想尝试下“落地”的可能性，“研究能否以更合法化的方式和机会做这类翻译的事情”，但可惜的是最后因为种种原因还是没有做成。 对于射手网的倒掉，这位核心成员表示，“在成立字幕组之前，我们也做了很多法律方面的研究。如果要把这些问题都想清楚的话，根本就没有必要去做了。字幕组的存在能为国内观众提供更多接触国外影视剧的途径，光靠正版引进的话，目前的接触面非常有限。所以这一波的关站、下线，还是觉得蛮心寒的。而这几年字幕组一直都是蛮兴旺地在发展，所以这次发生这样的事我没怎么预料到。像英语字幕组破烂熊，日语字幕组日菁、猪猪等都是坚持了挺久的有知名度的字幕组。没有了人人之类字幕大站，今后字幕组在国内可能要转地下了吧，或者转移到服务器在国外的网站。” 尽管不再出字幕作品，但“薰衣草”这个群依然存在，成为同好们交流法语影视的家园。

爱好者和具有分享精神的人依然在，会有很多方式来继续分享资源

“零上九度”是北京“杂志客厅”沙龙的纪录片主持人和负责人，正在筹建自己的字幕组。她与社会历史政治类纪录片打交道，常常需要字幕，一直关注着字幕组的动态。

“人人影视突然就打不开了，不是正常的关闭状况，而显示的是无法正常访问。这是和射手发布关闭网站同一天发生的事情。”作为一个局外人，零上九度觉得很费解：谁关掉了字幕组？因为它几乎是爱好者的资源共享而已，如果涉及到版权的话，是由什么组织出面终止这些字幕组的服务的？

“我们在迷影网粉丝群里面也在聊，对这种非常态的、没有正式流程或者说法的关闭感到费解。”

但字幕组的关闭并不让零上九度感到悲观。

“互联网其实是N维的空间，打破了固定的形式，那些爱好者和具有分享精神的人依然在，会有很多方式来继续分享资源，只是这个打破重构的行为需要一定时间来沉淀罢了。比如，射手关了，迷影网现在就开始组自己的字幕组了。这原本就是那些爱好电影的人的业余爱好。”

在零下九度看来，爱好者的翻译比专业翻译更靠谱。

因为做纪录片，很多字幕只有射手有，零下九度有时候会使用压制的资源，少数情况下零下九度需要自己翻译，大多数时候需要射手字幕，“射手的翻译对纪录片都是真爱啊”。

零下九度一直很依赖射手，“太重要了，我分享的都是国外的纪录片，没有字幕完全没法看，通常我们的纪录片是社会历史政治的偏多，而一般像人人的话，他们翻译的都是《美丽中国》啊，或者美国历史频道的电视纪录片，纪录电影除非特别有名，否则只有爱好者会去翻译。”

零上九度注意到，被关闭的网站服务器应该都是在国内的，迷影网的创始人说，还好服务器在国外，可以继续为大家服务。“我估计一些服务器在国外的站点会迅速组织起字幕组的。射手自己的翻译资源肯定也不会就这么放弃，卷土重来几乎是肯定的，只是换个形式。”

半年之前，零下九度也开始慢慢组自己的纪录片字幕组，名叫“16毫米纪录片字幕组”。很多好的纪录片都是因为没有字幕而没有办法放映，零下九度希望结识更多的翻译，他们已经有了个近两百人的纪录片片友群。

零下九度译介纪录片的选片原则如下：与时事紧密相关的纪录片，如 《小糖人》获奥斯卡，就会组织小糖人的观影沙龙；具有社会意义的纪录片，风光、旅行、有一定宣传目的的纪录片都不放；接受片友推荐，但是需要通过她的审核，而且比附符合上述两条原则之一。  

让零下九度担心的是资源的消失，“其实大家对字幕组关闭并不是很难过啦，资源有很多分享方式，比如网盘，最要命的其实是人人影视的关闭，就是电影资源分享站点的关闭。字幕没了人还在，可以翻译，但是资源一旦看不到了，那就干瞪眼没办法了”。

的确是处于灰色地带，不可避免有一些版权的问题在其中

“小开心”是某纪录片网站的成员，翻译、制作过许多有关美国的纪录片在网络流传甚广。在现实生活中他是深圳一家电视台的幕后工作人员，所学专业是政治学。

小开心告诉我们，该纪录片网站现在暂时关闭了，据说是为了避避风头，主动关站的。该站除了发布国外纪录片之外，也可以上传成员自己制作的字幕。由于该站的字幕是托管在自己的服务器上，所以射手网的倒掉对他们影响并不是特别大。

小开心是2011年在该纪录片网站注册的。他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会员们志愿制作字幕的诉求不大一样，学生可能比较多，是为了提高自己的英语水平，“但是像我这样的上班族，主要侧重翻译一些讲美国法律、黑人争取民权运动之类的片子，我自己的诉求是想更多地传播一些这方面的片子。”

“至于翻译什么，可以自己找，然后翻译制作字幕；另外，组里如果知道你的偏好，其他人都会推荐的。”

“有些片子我也是通过国外的同学在国外亚马逊网站买的，回国带给我，大多是不太有时效性的片子。所以都是自己来，包括时间轴啊、翻译啊，都是自己做。我们也有一些大的系列，比如说像那个《美国宪法之旅》，大概就是由四个人一起做，有一个组长负责校对，质量上把把关。但是也是比较松散，主要都是靠自己。协同做的情况比较少，因为很难凑齐人员，我还是单打独斗比较多，因为纪录片不像美剧啊、电影啊可能需要快速地组织，我翻译的纪录片有的是十几年前，甚至是上世纪的，纯粹出于爱好做的。”

由于所学专业是政治学，小开心对西方的民主、民权和法律这些纪录片比较感兴趣。翻译之前他会买大量的书，恶补一下，所以像程汉大先生、任东来先生的书他都会看，“我会把我的作品献给他们，他们的书给我很多益处。”

小开心很清楚做这个不像美剧传播范围很广，但是这也有一定的传播率。有些成员会发短信来，表扬也有，但更多是挑出翻译错误，或讨论片子本身，聊它在中国的意义。

"做完《美国最高法院》，我养成习惯就是会把这些片子压制好，嵌好中文字幕，上传到土豆或者是56视频网，然后在微博上分享。那些片子点击量还挺高的，虽然比较小众。很多朋友就是这样认识的。我不是英语专业，也不是法律专业，但做了这个事情之后，认识了国内法律学界的很多人，有一些互动和交流。我们有共同的兴趣爱好，这个给我带来的益处非常大。"

小开心现在的制作进度大概是一个月一部，有长有短，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因为完全是业余的，所以是日拱一卒，也没有限定自己的量。积累下来的话，包括参与校对的，至今大概有五六十部作品，主题基本是关于美国法律、法院的一些片子。

“我知道做这个事情的确会牵涉到版权的问题，因为这是完全没有版权的，自己翻译好上传到一些视频网站会有问题。但是我觉得不以营利为目的，即便是版权问题，也……据说射手网倒掉和美国电影协会很有关系，但是我觉得应该通过诉讼的程序而不应该通行政的一锅端的方式。这是我一家之言，但是我知道我们做的这些东西，的确是处于灰色地带，不可避免有一些版权的问题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