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著名动画导演宫崎骏：为孩子们编织梦想的大师

尽管1月15日才会正式宣布2015年奥斯卡奖的提名名单，但本届奥斯卡最出色的导演已经提前拿到了自己的小金人。他发表了一席谦卑却很能说明问题的获奖词之后，就乘飞机飞回了远在日本的家乡，或许将从此隐退。

在去年11月8日举行的奥斯卡学院主席奖颁奖典礼上，宫崎骏获得了奥斯卡终身成就奖。他可以把这尊小金人同他2003年凭借《千与千寻》（Spirited Away）这部杰作获得最佳动画长片奖时夺得的那座奖杯比肩放在书架上。他打趣了自己的妻子，还风趣地向一同获得终身成就奖的好莱坞老戏骨玛琳·奥哈拉（Maureen O’Hara）、哈利·贝拉方特（Harry Belafonte）以及法国编剧让-克劳德·卡瑞尔（Jean-Claude Carrière）致敬了一番。

除去这两个笑话之外，他在谈起动画和自己祖国的时候都是严肃的——诚实直白，哀伤忧郁，悲天悯人——让他的发言带上了某种和他的电影共同的特征。

“能够参与最后一个用纸、铅笔和胶片制作电影的时代，我认为我非常幸运。”他通过翻译说，“另一件幸运的事是，我的国家在我拍电影的50年间都没有发生过战争。当然，我们曾经从战争中获益，但幸运的是我们自己不用参战。”

从1979年的《鲁邦三世：卡里奥斯特罗之城》（The Castle of Cagliostro）开始，宫崎骏一共拍摄了11部动画长片，很多因素共同构成了这些电影的魅力。他多年来担任动画长片、电视剧集脚本学徒以及漫画、动漫艺术家的经历养成了那一套具有纯粹绘画之美的郁郁葱葱的手绘风格。那些动感十足、结构精妙的动作场面，令人喘不过气的飞驰、跳跃和常见的飞行场景——不管是在老式飞机上，飞天扫帚上，还是翻山越岭的神秘怪兽。当然，还有那些野兽、精灵、恶魔等等，仿佛是他影片中那些年幼的主人公们（通常是少女）无穷无尽的伙伴和阻碍。

尽管宫崎骏片中这些元素的多样性和丰富性无与伦比，但它们并不是他的独创。从成人童话《千与千寻》、生态寓言《幽灵公主》（Princess Mononoke）和《风之谷》（Nausicaa of the Valley of the Wind）这些杰作，到不那么深刻、但却同样令人着迷的《魔女宅急便》（Kiki’s Delivery Service）和可爱的《龙猫》（My Neighbor Totoro），让他的影片如此令人难忘的东西很难被贴上标签。它们只能意会，不能言传：那种对语调情感的掌控体现在每一个手势、表情、动作和场景设定中，赋予了他的影片以观赏性、思想性以及一种不受影响的深刻性。观看一部宫崎骏的电影会让人想起聪明好奇的童年时光。

即使与宫崎骏同等档次的作品，比如皮克斯工作室（Pixar）或亨利·塞利克（Henry Selick）导演的作品，美国的儿童电影（近年来几乎等同于动画长片）吸引年轻观众的方式也有所不同，而且收效也相对较小。美国的导演们似乎总是在隔着一道鸿沟在看他们的观众，带着不同程度的优雅和绝望，奋力尝试去娱乐观众，想弄明白到底怎样才能让那些据称注意力高度分散的孩子们不至于失去兴趣。

宫崎骏深深地关心他的小观众们，但人们会有这样一种感觉，他从不浪费时间猜测孩子们到底想要什么。宫崎骏和其他伟大的儿童电影导演——卡罗尔·巴拉德【Carroll Ballard，《黑神驹》（The Black Stallion）】，史蒂芬·斯皮尔伯格（Steven Spielberg，《E.T.》），阿方索·卡隆【Alfonso Cuarón，《小公主》（A Little Princess）、《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Harry Potter and the Prisoner of Azkaban）】——一样，天然拥有儿童的视角，能够直接感受、传达他的欢喜、不安以及最重要的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宫崎骏拥有轻易穿越成人与少年之间隔膜的能力，同时又能在他童话般的场景中注入沉重的主题。宫崎骏在公共生活领域曾经就污染、核武器的危险、日本近年来的民族主义与军国主义倾向等议题公开发表过言论。相应地，他的影片也在传递这类信息——尽管有时很寓言化，但从来不含糊其辞——比如支持环保【《风之谷》、《幽灵公主》、《悬崖上的金鱼姬》（Ponyo）】，反对战争【《哈尔的移动城堡》（Howl’s Moving Castle）、《起风了》（The Wind Rises）】等。

但这些信息从来不是电影的主体。宫崎骏并不看重成果，他探索的是可能性。就像他在2013砂田麻美（Mami Sunada）重量级的纪录片《梦与狂气的王国》（The Kingdom of Dreams and Madness）中所言：“人不能描绘命运；人只能描绘意志。就算命运真的存在。”他的人物就像芸芸众生中的我们一样，也都生而拥有无穷可能，并随着一次又一次的选择而决定了自己的人生。他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砂田麻美为了拍摄这部纪录片，深入到了宫崎骏的日常生活，以及他与同事兼导师高畑勋（Isao Takahata）、制作人铃木敏夫（Toshio Suzuki）共同组建的动画工作室——吉普力工作室（Studio Ghibli）。这部纪录片从一个亲密的视角展现了宫崎骏，他毫不设防、幽默风趣、生性谦卑，但同时也从不掩饰自己对手下年轻动画师与技术人员们严苛的要求与榨取。

当然，他对自己的要求更严苛，任何把宫崎骏当作伤春悲秋、天马行空的预言家的人都会根据砂田麻美的在影片中对他工作方式的描述来修正自己的看法。他工作起来纪律严明，整齐划一，为了创造魔法，工作起来就像机器一样。当只有他年龄1/3的员工闲聊或望着天空发呆的时候，宫崎骏（他刚刚年满74岁）则穿着他的画师围裙，大步流星地走过，向下一项任务进发。

宫崎骏已经宣布过，2013年在日本公映的《起风了》将是他最后一部动画长片，而他的奥斯卡获奖演说以及在《梦与狂气的王国》中说过的话似乎都在暗示，他已经知足了。他向砂田麻美讲述“诅咒的梦”时，他影片中常常出现、但却并没有淹没主题的那种黑暗再次浮现出来。他告诉她：“我们怎么知道一部电影到底有没有价值？如果你真的好好想想，这难道不只是一个巨大的爱好吗？也许有一天你可以拍出有意义的电影，但是现在？我们世界大部分都是垃圾。太难了。”

虽然艰难，需要惩罚性的纪律与无情的专注，但就像他一直以来所展现出来的那样，一切并非不可能。砂田麻美拍摄2013年宫崎骏宣布退休的那场新闻发布会时，他曾经私下告诉她，自己还想再工作10年。不论他指的是短片、漫画书，还是回归长片，他的作品一定都具有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