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周刊》惨案之后,引发世界各地媒体、民众的缅怀
上个月的《采访》撤映风波让美国人在戏里戏外都把矛头对准了万里之遥的朝鲜,新年伊始发生在巴黎街头的《查理周刊》枪击事件又令整个欧洲也笼罩在恐怖袭击的阴云之下。
略为不同的是,电影《采访》频繁抢占媒体头条并最终在网络票房上的胜利,让许多人话锋一转,开始怀疑整场风波是一次“政治炒作”,也让本来人心惶惶的好莱坞突然发现了电影发行的“全新打开方式”。而《查理》惨案中无辜逝去的12条生命则在全世界范围激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反响。当地时间本月11日,包括英国首相和德国总理在内的40余位各国领导人、超过150万民众聚集巴黎,举行了法国史上最大规模的反恐游行。这一事件也令原本濒临破产的《查理周刊》一时间洛阳纸贵,本周三出版的最新一期不仅面向全球推出16种语言版本,印数也由以往的6万册暴增至500万册。一刊难求的局面令美国网站上甚至标出了近1.5万美元的高价。
然而,无论是好莱坞还是欧洲,两地的电影人都面临着同样的威胁:“政治正确”带来的“自我审查”压力。创作者和制片人们开始担忧,主流制片厂和发行网络将会从此对那些带有潜在煽动性内容的电影及电视节目不予放行。
好莱坞:自审由来已久,大公司“躲为上计”
上个月索尼影业遭遇黑客攻击以及影片《采访》的撤映风波被FBI认为是朝鲜对美国采取的报复行动。人们也从索尼的撤映决定中领受了这种网络恐怖主义的力量。尽管索尼随后改变了主意,但我们却看不透在财务压力、政治风险以及暴力威胁的阴云之下,娱乐产业究竟会有多大意愿为了那些题材敏感的作品奋起反抗。
即便《采访》的票房收益令不少人暂时忘却了疼痛,但《查理周刊》杂志社里的鲜血无疑又一次点醒了电影人们:恐惧从未远离。
“所有的这些都令我深深忧虑,因为我们正越来越陷入一种恐惧的文化之中。这种恐惧文化根植于经济因素上,它跟言论自由可不大融洽。”制作过《失乐园》系列的乔-贝灵格说道。他指出,如今已经很难找到发行网络和制片厂来支持那些具有政治内涵的项目了,因为他们都担心那会让广告商和观众们敬而远之。
在《查理》枪击事件发生后的几小时里,《综艺》杂志立刻联络了一些好莱坞影视公司的高层,询问他们这一事件会对娱乐产业产生何种影响、屠杀会否对争议题材的制作引发寒蝉效应。然而所有人都三缄其口,无人作答。
哥伦比亚大学电影系教授、Emerging影业联合创始人艾拉-多伊奇曼说:“因为索尼被黑一事,好莱坞已经朝着一种极有可能的‘自我审查’方向行进了。而这件事恐怕加速了这一趋势。”
一直以来,制片厂惯于在那些销往海外的影片中删去一些内容,以免触动当地人敏感的神经,比如说对中国市场这就是通过政府审查的一种好办法。
《国土安全》官方小说的作者安德鲁-卡普兰认为《查理》事件将带来更多的自我审查。“作为一个编剧或制片人,没有谁会想自讨麻烦。所以大家选择躲为上计”。在他的某部小说中曾有一个危险的恐怖分子角色是个巴勒斯坦人,而他的编辑强烈建议他把这改掉。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想——‘我们不想惹麻烦’。人们已经对谈论伊斯兰教和先知感到很焦虑。同时,虽然中东并不是个很大的影视市场,但它却是制作资金的重要来源,所以制片人和高层们选择让步。他们会说‘让我们换点不一样的方式’,但事实是他们需要来自中东的资金。”卡普兰说。
目前为止似乎还没有哪个电影受到了这次事件的直接影响。例如派拉蒙的《混乱塔利班》仍在正常运作,这部电影改编自曾被派往阿富汗的记者金-巴克的纪实回忆录,主演包括金球奖女主持蒂娜-菲,定于二月开拍。菲本人在枪击事件后的数小时就对记者亮明了态度:“我们大家必须坚定不移地站在言论自由这边。”
制作了《冒牌家庭》《宿醉》的制片人J.C.斯品克表示,他和他的合伙人绝不会容忍恐怖分子和外国政府来决定他们能制作什么片子。“并非是讽刺激发了这群家伙,而是纯粹的疯狂和愚蠢。我不认为他们有脑子能理解讽刺艺术。”
此前索尼影业在《采访》风波上的态度曾招致了从民众、好莱坞同行到总统奥巴马的一致差评,人们失望地把这形容成“对朝鲜的认输”,就连奥巴马也称此决定是“一个错误”。索尼随后顶着压力另辟渠道,通过独立院线和网络平台发布了影片,意外打破了线上销售纪录。但这场风波还是吓到了一些同行,新摄政娱乐公司就反应迅速,取消了名为《平壤》的电影项目。
如今,索尼影业仍然忙于文件信息泄露的善后问题,但最糟的部分似乎已过去。但无论如何,两起恐怖袭击都令言论自由与创作自由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我们的产业已经历了对破坏言论自由的直接而怯懦的尝试。现在我们向那些受害者及亲属们还有法国人民表达支持。”美国电影协会主席克里斯-多德说道。
欧洲:融资不难,难的是发行
相比好莱坞的谨慎,欧洲电影人似乎显得更无畏一些。
“难道911事件后好莱坞就再也不拍恐怖主义有关的电影了吗?恰恰相反。”来自巴黎某发行公司的尼古拉斯-布里戈-罗伯特说道。的确,《查理周刊》恐怖袭击很可能会激发一大批探讨这一话题的影片,就像好莱坞做过的那样。
但正如好莱坞同行不愿惹恼中东的金主一样,欧洲影人也面临着电影融资与发行的考验。更多时候发行所受的阻力更大。
欧洲委员会创立的欧影基金并不对那些为暴力或色情致歉的电影提供资金。“我不觉得我们会再加上‘宗教敏感’这样的新标准。不过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欧影基金的副行政秘书伊莎贝尔-卡斯特罗说。任何与恐怖主义和原教旨主义有关的影片都必须经过遴选委员会的会议讨论——该会议一年四次——但言论自由在一切之上。2012年的那部戏仿纳粹而非为其致歉的《钢铁苍穹》尽管曾引发激烈讨论,但最后还是获得多数赞同,拿到了资金。
法国付费频道Canal+的电影高层将自家公司的成功归功于言论自由。该频道的许多节目都看上去对宗教颇为不敬,而它们都已存活了十几年甚至更久。“它们供养了我们的品牌。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我们的购买政策不会改变。”这名高管说道。
法国CNC影视机构下设的世界电影基金也对其资助政策表现坚定。米歇尔-普拉扎内表示,不希望这次恐怖袭击对该机构所支持的电影类型造成任何影响。他透露机构在做决定时会参考一名专家的意见,专家拥有完全自由的选择权,并没有一条由他们强加的(艺术或政治的)评论标准。
埃及独立编剧兼制片人默罕默德-海夫兹说:“我不认为《查理周刊》大屠杀会阻碍那些潜在的敏感题材电影得到资金。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意味着这些人让事态变得更糟了。恐怖分子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这不是该传递给人们的信息。”
这种不为所动的决心在法国得到了印证。“一切都尚属猜测……但法国电影业为自己能有所表达、能发行那些极为多样性的故事影像及观点而感到自豪……屠杀很恐怖,但多样性将留存。” 尼古拉斯-布里戈-罗伯特说道。
几乎没有迹象预示电影人会对恐怖威胁屈膝投降。海夫兹在得知事件后第一时间联系了自己的法国联合制片人,以了解自己的新片《Clash》(中译名待定)的情况。海夫兹自己介绍该片为“以无偏见的方式处理了伊斯兰教极端主义者和伊斯兰教主义者与社会其他民众之间的对抗”。他得到的回应是——“现在我们真的需要加紧拍把它拍完,而且它也更切中时事了。”这背后的原因并非出于商业考虑,而是他们都觉得需要为真相带来一丝光亮。
在融资问题不再那么严峻之后,最大的问题便成了影片的发行。
“发生的一切说明了这些人不是闹着玩的。屠杀之后一定会发生一些变化。现在我遇到一部激进的反伊斯兰教原教旨主义的电影时会好好想一下,一部分是因为我不觉得会有多少影院愿意放映它。”一位外国发行商说道。
法国电影投资咨询机构MBG正在着手包装一部拥有伊斯兰教与暴力元素的电影。对眼下的情势,该公司显然与电影人站在一处。“去处理这些问题、寻找答案是我们的重大职责。如果你再看看(屠杀事件)的景象,那就像战争。在某种情况下,战争总是导向某种宣传目的。我认为作为一个独立电影人,我们需要提出另一种视野。”MBG的合伙人让-巴布提斯-巴彬说道。
然而,他依然有为之担忧的东西,那就是对电影人自由的隐性限制——“一种新的政治正确……发行商告诉我们电影院不敢放这类题材的电影,广播商告诉我们这类电影把它们的听众吓跑了。”
法国之外,摩洛哥不久前刚刚上演了相似的情节。雷德利-斯科特的《法老与众神》原本被摩洛哥电影中心批准上映,随后却因对上帝的刻画招致不满被禁映。
这股悬在电影人心头的恐惧究竟会持续多久?或许我们该静待下个月的柏林欧洲电影市场展,也许一向钟爱争议题材文艺片的该会展能够帮我们检验市场,带来些许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