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歌
对大多数人来说,导演是一个需要不断积累经验的职业,因此,导演能力是与导演的成长相伴随的。它不像需要身体力行的竞技类工种,比如模特和运动员,可以依靠青春的韧性和剧烈的急训来突破身体的极限。导演更类似于坐在球场旁边的教练,他工作靠的是脑子。
全世界的高龄导演不胜枚举,葡萄牙有刚过世不久的百岁导演德·奥利维拉,法国有永远在造反的戈达尔,韩国有活化石林权泽,美国有一年出一部的伍迪·艾伦,而台湾的侯孝贤,还在拓展着东方电影艺术的极限。
但是回到当下的中国大陆,上述这些都会被无情地推翻。他们无一幸免地都被成长环境打败了。而陈凯歌,这个当初准大师级的人物,无疑是输得最惨的一个。
年少时的陈凯歌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艺狂热分子。电影学院入学考试时,他朗诵了食指的诗《写在朋友结婚的时候》,大学入学后他混迹于北京诗歌圈,在那时他便开始了如何将电影本体诗化的思考,我们可以把其处女作《黄土地》看做是这种思考后的一次大胆实践,尔后的《孩子王》更有形而上意味,从内容到形式都是一次严肃的文化批判,从此他便得到了“电影哲人”的称号。
因《孩子王》在票房和电影节上的挫败,陈凯歌开始重视起了观众,便有了商业化包装的《霸王别姬》,结果问鼎戛纳,国内也反响极佳,直到现在都是众人心中的华语电影最高峰。从此他便稳稳当当地坐上了大师交椅,这也一直是他笑傲江湖二十年的最大资本。
《霸王别姬》之后的十年,水准有了明显回落,从阴阳怪气的史诗剧《荆轲刺秦王》到庸俗的情节剧《和你在一起》,我们都以为这是正常的回调,毕竟手艺在,只是时间问题。
即便到了2005年的《无极》,我们其实也可以把其看作是陈凯歌的一次探索,是一次摈弃了历史舞台的纯寓言迷思。只是在当时盛行的大片巨制式的包装下,它显得太不伦不类了。《无极》的负面评论之多,对一名著名导演来说是灾难级的。
接来下的是《梅兰芳》,陈凯歌试图复制出《霸王别姬》时自己的巅峰状态。但是高下立见,《梅兰芳》是一部平庸之作,不少人开始怀疑《霸王别姬》是陈的父亲陈怀皑代导的,没人愿意接受陈凯歌的手艺会废掉。
再接下来的《赵氏孤儿》和《搜索》表现平平,说是新人拍的都不过分,大家似乎已经不指望陈凯歌能拍出二流以上的作品了,当然,大家也以为他再次也不敢交出《无极》那样自我沉溺的作品了。
在看他的新片《道士下山》时,我仿佛无数次闻到《无极》那呛鼻的味道,它还把《无极》式的不伦不类推到了一个新高度,真让人哭笑不得。
比如打扮阴阳怪气的吴建豪,穿港式夜店装的房祖名,我想知道这种又俗又土的人物造型设计是怎么讨论通过的。我们暂且把这些理解为增强娱乐感吧。
中后段出现的张震和郭富城在造型方面倒是有了几分清爽之气,但观众怎么都没料到他俩莫名其妙地有了龙阳之好。“不离不弃,不嗔不恨”,看似若隐若无,看似轻描淡写,看似东方含蓄,实际又是以非常戏谑而粗暴的网络文化式的方式来展开的。我猜想哥伦比亚发行方在跟陈凯歌谈合作时一定是这样说的,“我们想要看到一部非常陈凯歌、有中国神奇功夫的娱乐电影!”
《霸王别姬》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完全没有想到陈凯歌竟用如此哗众取宠的方式表现同性情谊,并以此来召唤出一个属于他的品牌标签。
故事的主人公,小道士王宝强,下山之后遇到各种贵人与险恶,逐渐找到了自我认同,同时还爱对观众说一些老生常谈的普世大道理,这也是最让我难以忍受的地方。陈凯歌的老毛病就是强调电影文以载道的功能,但却老用一种极其拧巴的单纯方式。谁会相信一个山寨的、拼凑的、自我贬低的电影告诉跟别人“勿忘初心”?
说到底,陈凯歌败就败在这两点,第一他不懂娱乐,第二他并没有想通这些大道理。
说到“勿忘初心”,陈凯歌的初心是《黄土地》里的顾青和《孩子王》里的知青,是终极意义上的困惑。他就像一个下了山之后却始终找不到家的小道士,荷叶鸡、金棕榈、资本、骂名,这些都无法给他庇护。
据说陈凯歌就要去上海大学的电影学院做院长了,但愿这不要又是一个虚职,他如果认真带带年轻人,分享一些行业资源和机会,或许要比他继续拍电影要有意义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