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樟柯：这么多年轻人看了《山河故人》落泪，我很欣喜

2015年10月26日，上海，贾樟柯出席《山河故人》发布会。 澎湃新闻记者 高征 图

10月30日，贾樟柯的新片《山河故人》将在国内院线上映。在新片中贾樟柯依然保持了惯用的电影语言和美学元素，但从剧情上看，三段围绕爱情亲情友情展开的故事共同揭示“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的主题，显得十分亲切而不失情怀。

在眼下上映在即的宣发操作上，这部电影走的路线也是相当“商业”。请了李宇春在演唱主题曲，路演更是17天跑17个城市的高强度。

“《山河故人》重新回到国内是一次胜利，也是我个人的节日。”这是贾樟柯在巡回中说过的一句话。用这部影片真正拉近和中国观众的距离，也许是这位已经在国际上获奖无数的导演眼下更期待的事。

贾樟柯和赵涛。 澎湃新闻记者 高征 图

关于宣传：17个城市的路演与李宇春的主题曲

据贾樟柯身边的工作人员透露，从多伦多到釜山电影节已经连轴转的贾樟柯一回国立马进入路演模式，每到一个城市就先和当地的发行人员开会，然后举行媒体发布会，然后跑上少则三四家，多则七八家影院与观众互动，一些城市还安排了进校园或讲座事宜，中间插空接受几家重点媒体的专访，几乎都是从早到晚不眠不休的状态。10月26日到上海，又遇上上午因航班取消一通折腾，“假科长”显得颇为疲惫，和媒体打招呼张口说成了“大家好，欢迎来到上海国际电影节”。

2006年《三峡好人》国内公映撞档《满城尽带黄金甲》，如同上演了一场悲壮的“行为艺术”，“崇拜黄金的年代，谁来关心好人”的宣言如今依然会被说起，而这次大家对“故人”的关心显然热情了很多。贾樟柯也表现得十分适应这样的变化，前不久影片北京的定档发布会上，他甚至与赵涛、张译、董子健三位主演大跳片中的热舞，其舞姿甚至被做成“表情”在网络上广泛流传。在上海的发布会上，当媒体提问关于演员的问题，贾导俏皮地补上一句“我们这个戏还有颜值”。

被问到怎么会邀请李宇春演唱主题曲的问题，贾樟柯说，“时代在进步，主题曲也是一个很好的宣传推广方式，不去做的话就是缺少了电影的一个步骤。”

起用了更多的熟脸明星显然也是贾樟柯电影的一大变化。甚至“张艾嘉董子健上演激吻忘年恋”之类的标题也曾经抢占过不少版面头条。谈起演员的表现，贾樟柯得意，“赵涛跟我合作了15年，在这部影片中我觉得她的发挥是从影以来的最佳。而且我觉得她为华语电影塑造了一个非常完整的、高质量的形象；张译，我觉得给这个电影增加了某种活力和幽默的部分，带给这个银幕一种活力；小董有超出他年龄的对人物和复杂关系的理解跟认识，我觉得恰恰是他表演的自由精神，以及他新一代人的无拘无束，带给他演电影的基础。”

至于张艾嘉，贾樟柯更是将其奉为剧组的“定海神针”，“她自身的优雅、美丽还有深情让我们非常相信董子健会爱上她。”向来起用非职业演员的贾樟柯这次说，“从演员的角度来说，我觉得这应该就是表演得最突出的一部电影，这方面我们非常的自信。”

董子健和张艾嘉的对手戏。

至于17天17城，虽然疲惫，贾樟柯还是表示自己很开心。“我们从15号沈阳的第一站路演，到目前为止路演每个城市少则六七场，多则9场，每一场都是100%的上座率。我们粗算了一下，到路演结束我们剧组包括我本人，会亲自看到将近5万观众，这样一个上座率跟庞大的群体还是让我始料不及。”路演中贾樟柯发现通过互联网召集而来的电影观众基本上是90后、95后。“这么多的年轻人关注《山河故人》，而且看完之后很多人都是流着眼泪在提问，让我觉得特别欣喜。”早一天在上海站，被询问起是否适应这样的电影宣传路径，“假科长”抖擞了一句“也就17个城市嘛，拍个纪录片还要跑好多地方呢，现在电影不都这么干嘛？发行方制定了专业的计划，我们作为主创积极配合就好了”。

采访中贾樟柯承认片方对票房寄予非常高的信心和期望。“我自己和主创，我们更看重在这个过程中有多少人能够通过大银幕看到我的电影。因为过去好多朋友都是通过盗版DVD、网络链接，通过小银幕在看。这一次，我们就多跑一些城市让大家知道贾樟柯的电影也可以在大银幕上看到了。”

《山河故人》剧照，赵涛和张译

关于故事：我将自己的体验融合到这个电影里

电影《山河故人》讲述了一段跨越26年的情感旅程，三个不同的画幅比例分别表现了几组人物在1999年、2014年和2025年间经历的人生变化，由此也折射出不同阶段社会变迁中中国人的心态和状态变化。比起以往冷峻的思考和比喻，这次贾樟柯的电影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片中人物的情感变化基本围绕着爱情、亲情、友情展开。

在谈到故事构思时，贾樟柯表示，《山河故人》的时间是从1999年开始，之所以选择这个年份，因为“1999年在我的生活经验里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年份，因为是从1999年开始我们经历了从没有互联网到有互联网，从不怎么普遍地使用手机到几乎人人一部手机，没有高速公路到大量地修建高速公路，一部分人开始买私家汽车。这些经济的、物质的、科技的变化，其实很深刻地影响到感情。”另一方面，“从1999年开始，三个人物是年轻人，也跟我的年龄相仿，那从1999年到现在一直到未来，电影中人物的年纪跟我基本上是重合的，也非常容易调动起我本人的记忆，本人的感受，让我将自己的这个体验尽量地融合到这个电影里面。”

贾樟柯表示，自己一开始写剧本的时候，就觉得这个故事“应该是跟时间有关的”。“我们理解情感需要一点时间，然后我们随着时间，也会有新的情感生活、情感的内容出现。很多东西都是必须经历的，是时间给我们的东西。”

尽管拍摄了一个三段体的故事，也对应了他对过去现在未来不同处境的感悟和设想，但贾樟柯称“很难割裂开来谈这三个时间段，它是一个有机体。我们在这个外观上看它是三个时间段，但事实上就好像一棵树从小长大一样，它是这样一种包裹的形态而不是一个割裂的。随着时间的递进，人物的感情、人物的容颜，他所面临的更复杂的生活会有改变。整个电影每一个段落在拍的时候，现场每一个时间段都会有重场戏让我们这些幕后的导演、摄影师、录音指导流下眼泪。这部影片我一直说打开它最好的方法是用情感打开”。

赵涛给孩子回家的钥匙

电影中妈妈送钥匙的段落贾樟柯曾分享来自其个人经历，但问及是否还有其他个人经历见诸电影时，导演表示，事实上许多人对他电影中的“纪实”存在着一种误解，“在我过去的电影里面实际上除了《站台》之外，几乎都没有什么我的人生经历。电影的灵感跟创作是基于对现实的感受，然后通过想象来达到的。”贾樟柯表示，他的每部影片其实都是“想象的结果”。“有人说贾樟柯电影过去很纪实。其实纪实本身也是一个基于虚构的方法呈现出来的人的自然状态，纪实是一种自然的美感，而不是一个创作的方法。总体上你要拍故事片的时候从人物的形成，到街道的设计、衣服的选择，所有的一切都是想象的结果。最终你要在想象中完成对现实的靠近。我觉得对我的电影来说，它形成的过程是靠想象的。”

关于“故人”：故人不会不在

关于《山河故人》，由于先期电影节的几轮展映和点映，也流出了一些口碑和吐槽。10月26日在深圳的发布会上，“假科长”机智地回应了网友关于“山河故人都不在，只有广场舞依旧在”的评价，贾樟柯称，“故人不会不在，因为广场舞都是故人在跳。”

《山河故人》中的90年代广场舞

无论如何，贾樟柯在变化，电影从汾阳拍到澳大利亚，从灰头土脸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拍到了2025年，从地下到地上，从叫板“黄金”到17城奔忙，抑或过了不惑之年几座“终身成就奖”加身，贾樟柯电影“山河”的版图无疑在不断扩张。

问贾导是否想起故人，他回顾了最初“青年电影小组”的一段往事。贾樟柯1995年参与发起组织了“北京电影学院青年实验电影小组”。“那个时候是由北京电影学院93级的同学为主体组成的。在这个小组里面我拍了两部影片。一部是《小山回家》，一部是《嘟嘟》，也拍了一部纪录短片叫《有一天在北京》。1997年之后大家毕业了也就天各一方，有一些朋友还保持来往，有些朋友可能就疏于见面了。我想这样的一个在时间的流逝中朋友的失散，也是《山河故人》的一个主题。”

至于电影里的“山河”，贾樟柯说，“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其实很小。特别是当我们去感受、理解人身上的困境、困难时。比如说《山河故人》里面基本的那些人的情感经历，只要是人都是很相似的。对我来说，把人拍出来就能获得一种普遍的认同感。这种普遍性也帮助电影获得更多的观众，包括世界各地的观众。所谓电影版图就是这样扩张的。它来自于诚实地面对人的问题，而不是来自于你去想象是在为哪一个人群拍电影。”

至于媒体谈到的“转型”问题，贾樟柯还是坚持，“我拍电影一直是一个我行我素的过程。如果说面向观众的话，你诚实、忠实地把自己内心的想法提供出来，热情地跟观众交流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