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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打白骨精》:传统的“创造性转化”与世界的“真实的想象”

由于中国电影工业技术的快速发展,为中国电影提供了更加具有想象力的艺术能力,也增加了中国电影重新叙述古典文学经典的信心。

以家喻户晓的古典文学名著《西游记》和其中耳熟能详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故事为题材的3D电影《三打白骨精》,春节档在世界多个国家几乎同步上映,成为全球华人在猴年到来时共享的一份文化中餐;与此同时,《综艺》等多家全球知名影视媒体发文全面评介该片,这也使得“三打”成为能够在公映第一时间就引起世界电影业瞩目的为数不多的华语电影之一。

这一现象,在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中国电影经过14年产业化改革,已经从一个被电视媒介压制得“奄奄一息”的领域转变为一个受到世界尊敬和关注的热门行业,这充分体现了中国电影改革发展所释放的文化活力,也为中国文化产业的改革发展做出了成功的探索。

事实上,《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在中国各种艺术形式中可以说都是老题材了,而电影再次使用这个人们过于熟悉的故事,不能不说具有巨大的风险。

但一方面是因为这个精彩故事的背后仍然还有值得“再发掘”的文化意义,另一方面也因为中国电影的工业化发展使电影获得了高科技手段支持下的新艺术手段,这才使得“三打”这棵经典文学的老树开出了新花。

更准确地说,由于中国电影工业技术的快速发展,为中国电影提供了更加具有想象力的艺术能力,也增加了中国电影重新叙述古典文学经典的信心。因此,“三打”的出现,既是国产电影文化自觉的一种尝试,也是中国电影工业的一次检验。

传统的“三打”故事,更看重的是其二元对立的故事本身所包含的一波三折的情节性,或者是其中“明辨是非”的生活常识传达,但这部新改编的电影,则有了更多的文化上的颠覆和重写。

在人物设定上,影片中的唐僧师徒四人加上小龙马,既构成了性格迥异的戏剧性关系,同时也暗合了“痴贪嗔”的人性弱点,取经之路同时也成为了众生的自我救赎之路;

而唐僧在唠唠叨叨之外,面对人妖困境时竟有了舍我其谁、普度众生的勇气,柔弱迂腐的外表下似乎有了些知识分子式的执着和勇气;孙悟空在影片中虽然仍是大圣无敌,但调皮任性之外,却多了些使命、责任和反省;即便是白骨精,乱世之中宁愿永世为妖的愿望背后是与毒如蛇蝎的人间统治者的对比;而最终唐僧对白骨精的舍命救赎,似乎是对美好人间的一种入世关怀。

如果说传统的“三打”故事,是用孙悟空对白骨精的战胜来讲述正义故事的话,这部电影则是用唐僧的舍身来讲述人性救赎的故事。唐僧似乎在影片中成为了主角,至少是精神主角,而孙悟空和其余人则都在“三打”过程中完成了成长和救赎。

从这个意义上说,“三打”体现了重新解说传统文化经典的文化自信,中国电影不再仅仅是咀嚼文化剩饭,而是能够站在经典的肩膀上,表达新时代的文化精神和审美精神。

虽然由于种种原因,电影的文化表达在影片中与戏剧性的铺垫、悬念、节奏的统一性还存在种种错位,特别是对人物心理、情感状态的表达还缺乏必要的转折和推动,文化意义与戏剧性情节之间还缺乏有效整合,但应该说影片在经典文化面前所表现出来的这种“文化自觉”,的确为中国电影“创造性转化”传统文化提供了重要启示。

同时,我们还应该看到,《三打白骨精》作为一部出现在中国电影产业化改革十四年之后的国产3D幻想类电影,之所以能够有这种创造性转化的文化自信,不能不说与中国电影工业的发展水平息息相关。“三打”的想象世界,可以说是建立在中国电影想象能力的建构水平之上的。

进入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后,特别是本世纪以来,包含了科幻和魔幻两个亚类型的幻想电影是全球范围内重工业电影的聚集地。

从十四年前的《指环王》系列到后来的《霍比特人》系列,再到连续打破全球票房纪录的最新一部《星球大战》,幻想电影的类型魔力令全世界兴奋不已。

完整的假定世界,神奇的空间想象,自由的人物设计和奇特的命运冲突,不仅使这类电影成为青少年观众沉浸其中的独特天地,而且还承载了丰富的文化价值。美国总统奥巴马曾经回忆说,年幼时阅读《魔戒》和《霍比特人》时,感受到“它们不只是冒险故事,更教会我人们如何互动,以及人有善恶”。

显然,幻想类作品那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那种超现实的新奇性,对于好奇的青年观众来说,具有特殊的艺术魔力。

中国电影界也一直呼唤国产幻想类型片的出现。但一方面受到制作条件的制约,另一方面也受到文化传统、美学习惯的制约,长期以来,国产电影传统类型以喜剧片、爱情片和动作片为主,三大类型一度占据每年国产电影上映数量的三分之二,虽然偶尔也有《画皮》《龙门飞甲》等带有魔幻色彩的武打动作片出现,但完整的幻想类型电影却一直是国产电影的稀缺类型。魔幻、奇幻、科幻等“三幻”类型,一直都是进口片的“主场”。

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需要原创的幻想类电影,这既是中国电影产业持续发展、提升市场竞争力的需要,同时也是向青少年观众传播东方世界观、提升艺术想象力的需要。

过去一年,中国出现了《捉妖记》《寻龙诀》《大圣归来》《九层妖塔》《钟馗伏魔》等一批架空时空、建构世界、叙述超现实故事的幻想类电影。

这些作品,跨越了长期以来的写实主义电影模式,借助于想象力、逻辑性和对历史和未来的重新建构,形成了“假定”的电影世界,通过假定世界来上演人类的情感大戏,不仅为观众提供了陌生的影像世界,同时也让电影的主题和题材在极致性状态中得到呈现和强化。

《捉妖记》用有史以来国产电影的最高票房成绩,证明了幻想类电影已经开始成为中国的主流类型。而《三打白骨精》则在创造“想象世界”方面,无论是特技场面和特技动作的设计,还是3D场景和画面的效果等方面,都体现出更高的技术水平和审美水准。

片头一开始的“打虎”场景,比起两年前让观众惊叹的电影《智取威虎山》中的“打虎上山”中的“打虎”,可以说有了质的飞跃。

造型、线条、动感、节奏、气势,逼真生猛,奠定了电影的技术台阶;而白骨精那水墨般的造型、线条、动作、氛围,也传达了中国古典美术的韵味;影片上上天入地、飞檐走壁、腾挪摇移的各种动作场景和妖气袭人的妖巢设计,也都既体现了影片的整体氛围,别具一格地摆脱过去中国电影常常受到诟病的模仿、山寨风气;影片的3D层次感、动作的连贯性、场景的丰富性、氛围的逼真性,也都达到了国产电影的最好水平,甚至也可以与国外同类产品相提并论。

可以说,《三打白骨精》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中国电影目前所达到的最高的工业化水平,也体现了中国电影参与全球电影工业竞争的实力。

马克思经典作家多次说过,幻想是一种可贵的品质;艺术不仅应该“想象真实的世界”,而且也应该“真实的想象世界”……。

如果说在中国文学作品中,从古到今不乏这样具有想象力的经典作品,那么在电影中,由于受到科技发展水平和电影投资水平限制,想象力一直是国产电影美学的软肋。而《三打白骨精》以及过去一年中出现的多部幻想类电影,则表明经过多年积累,中国电影已经具备“真实的想象世界”的能力。

中国电影从只能“想象真实”到可以“真实想象”,为高科技、大奇观、超想象的大制作工业电影开启了前途,也在“轻”电影类型之外,为中国电影提供了面对好莱坞工业奇观电影竞争时的“重武器”。

2015年10月,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电影局局长张宏森从产业体系角度,呼吁中国电影要形成重工业产品推进,轻工业产品跟进,大剧情影片镶嵌在中间的格局。幻想类电影补的正是重工业产品的缺口。

随着网生代的成长,中国电影观众的对科幻、灾难、神幻、魔幻、奇幻等幻想类电影的需求也将大大提升,幻想类电影对于丰富中国电影文化有着特殊的美学意义。

幻想影片将不再只是西方发达国家独有的电影类型,中国式的幻想电影将借助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为全球华人也为世界创造体现了东方世界观、人生观和美学观的完整的想象世界。

无论这些国产幻想类电影还存在多少不足、缺陷和遗憾,但它们所开启的想象世界,作为一种创造性的认识能力,作为一种被想象的“第二自然”,一定会在给观众带来想象力满足的同时,也带来对未知世界更多的好奇。

正如卢梭所言,“现实的世界是有限度的,想象的世界是无涯际的。”对未知世界、未来世界、二次元世界的想象,将大大扩展中国电影的题材空间和想象力。《山海经》《聊斋》《西游记》等古典文学名著,充分显示了中华民族的想象力,中国电影将为这种想象力插上翅膀,人们不仅能够想象,而且能够在屏幕上看到这种想象,释放这种想象。在这方面,“三打”的出现,说明中国电影已经迈出了一大步,显示了中国幻想类电影民族化努力的希望。

(作者为清华大学影视传播研究中心主任,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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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枯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