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曙光：电影市场亟需规范以防“失控”

今年3月，《叶问3》的票房造假事件发酵成为业内焦点，“虚假排场”、“自购票房”、“天价午夜幽灵场”几乎是一夜之间占据了各种媒体的头条。当金融资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强度，甚至是以不计成本的方式涌入电影行业，为电影产业高速发展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建立在电影版权基础上的金融衍生产品，以及电影金融化、证券化、股权化等问题也应运而生，在给中国电影市场带来巨大活力和动力的同时，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中国电影家协会秘书长饶曙光认为，电影是内容生产，资本进入电影行业即意味着遵从、默认电影作为一种内容生产应有的伦理规范和要求。从这个角度来讲，缺乏应有的伦理规范和要求的资本及其资本游戏伤害的不仅是市场秩序，对电影创作和内容本身的侵害是社会无法接受的，更是文化无法接受的。中国电影亟需建立完善、细化、可操作、可监控的市场规范，是关乎电影产业根本的制度性问题。

今年3月，《叶问3》的票房造假事件发酵成为业内焦点，“虚假排场”、“自购票房”、“天价午夜幽灵场”几乎是一夜之间占据了各种媒体的头条。据新华社消息，该片被查实的场次有7600余场、涉及票房3200万元；同时总票房中含有部分自购票房，发行方认可的金额为5600万元。随着《叶问3》票房造假事件持续发酵，幕后“金主”快鹿集团用“票房换股价”的资本运作路径随之清晰。其实，票房造假问题此前层出不穷，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偷票房”就已成为电影行业内一大顽疾，屡禁不止。特别是近三年由于影院建设速度加快，跨界资本涌入，个别影院和院线缺乏管理经验，急功近利采取违规手段获利，市场秩序出现混乱，甚至形成了恶性循环。与过往以影院为单位挪移票房谋利不同，本次《叶问3》资本运作路径显示其票房造假涉及投资发行放映多方合谋，电影本身沦为资本游戏的外壳。

当前所谓“互联网+电影+金融”已经成为了中国电影的新玩法，金融资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强度，甚至是以不计成本的方式涌入电影行业，为电影产业高速发展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建立在电影版权基础上的金融衍生产品，以及电影金融化、证券化、股权化等问题也应运而生，在给中国电影市场带来巨大活力和动力的同时，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发展空间风光无限好的中国电影市场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了各路资本追逐的“战场”，并且呈现出了把电影创作和生产变为一种直截了当、赤裸裸的资本游戏的苗头。

毫无疑问，资本运行有两大最高原则，一个是逐利原则，一个是安全原则。资本的本能就是追逐利润最大化，这种基于本能而缺乏任何伦理规范和要求的运作方式已在当下电影业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所产生的负面效应令电影业内人士感到纠结和忧虑。《叶问3》的票房游戏看似只是资本领域的问题，实质上已经以各种直接或者间接的方式影响到电影创作和内容本身。从类型延续和艺术品质来看，《叶问3》无疑是合格并且具有很多亮点的功夫片，在人物关系设计以及情怀表达上更加接近、贴近“现代”，甄子丹塑造的“暖男”形象让很多观众特别是女性观众怦然心动。但影片整体性的违规运作却连累到电影已经产生的良好口碑以及市场效应，导致应该有的票房甚至未能有效实现出来，甚至累及《叶问》系列的品牌效应和资方后续的影片制作。类似的还有《捉妖记》，该片上映前期积累的高口碑和长线效应随着最后阶段“幽灵场”的曝光急速跌落，对影片形象造成了强烈的负面影响，甚或会波及续集的市场表现。

电影是内容生产，资本进入电影行业即意味着遵从、默认电影作为一种内容生产应有的伦理规范和要求。从这个角度来讲，缺乏应有的伦理规范和要求的资本及其资本游戏伤害的不仅是市场秩序，对电影创作和内容本身的侵害是社会无法接受的，更是文化无法接受的。电影作为一种内容生产有其自身的逻辑和规律，唯有尊重、遵从电影的逻辑和规律才能有效保障资本的安全乃至资本合理的利益和利润。换句话说，进入电影界的资本应该有基本的伦理规范和要求，不可无限制的任性乃至狂妄，必须学会尊重电影本身，尊重电影作为一种内容生产的逻辑和要求。唯有如此，资本与电影的有效对接才有可能实现双赢和共赢，才能实现1+1大于2。如果对资本及其资本游戏骄纵置之，那么电影业界辛辛苦苦几十年建立起的市场规范、秩序或许有可能在一夜之间被改变乃至颠覆。可以说，资本游戏带给中国电影市场的冲击和风险是整体性、系统性的。过去电影发展不曾遇到过的各种新玩法、新情况、新现象在此背景下会风起云涌，层出不穷，带动电影市场繁荣的同时也会引起乱象，无论在实践论层面还是认识论层面都对我们提出了新的挑战和考验。中国电影发展速度过快可能引发的各种潜在性风险应该而且必须引起我们的前瞻性思考和警惕。

当前中国电影产业发展仍处于初级阶段，跨越式的市场增长与正在完善的市场规范尚不完全匹配。从这个角度看，当前的中国电影市场还需要经过很长一段时期的磨合才能逐步走向完善、成熟和细化。资本乱象虽是产业初期和市场经济过程中难以避免的阵痛，但若对问题的严重性估计不足，就有可能伤害中国电影的肌体。对扰乱市场秩序的行为不采取有效措施坚决制止，蓬勃的中国电影产业就有可能受到干扰，偏离健康、可持续发展的轨道，前期所取得的成果也有可能毁于一旦。

我们欣慰的看到，相关政府管理部门为电影市场规范和健康发展作出了很多努力，如2015年广电总局“电资办”计算机系统实现了技术升级，解决了票房技术监督的问题，并加强了院线监督作用，同时包括在线票务平台在内的透明市场机制也为民众监督提供了公开便捷的渠道。早在春节档开始之前，为保障电影市场发展，广电总局就在全国电影市场管理工作会议上宣布开展“百日电影市场专项治理活动”，重点之一就是集中解决影院票务秩序问题，先后分为自查整改、各省巡查、全国抽查三个阶段，并拟建立起市场监管的长效机制。这次《叶问3》的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资本运作、资本游戏可谓是“顶风作案”。广电总局电影局局长张宏森就此疾呼“电影产业崛起，建立市场规范是当务之急，票房造假伤及产业根本”。

中国电影亟需建立完善、细化、可操作、可监控的市场规范，是关乎电影产业根本的制度性问题。不过，当前无论是我们的电影立法，还是相关的政策机制，有效防范和应对的手段和措施是有限的、滞后的。就《电影产业促进法》而言，对违规给电影市场造成的风险尚估计不足，处罚力度也偏低，缺乏制衡和惩治违规资本运作的法理机制。亡羊补牢未为晚矣，为了中国电影整体利益，长远利益，我们应该有前瞻性的布局和对策。如是，或许可以对某些违规者及其侥幸心理起到震慑性作用，有效维护中国电影市场的规范、透明和有序。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管理部门提出的“建立起制度化、规范化的长效监管机制是市场规范的治本之策。今后，长效机制要在市场监管中持续发挥作用。要通过集中治理与长效机制相结合的办法，使市场秩序明显改善”可以说是应对及时。毋庸置疑，市场规范决定发展行业成败。电影的市场监管必须跟上电影产业发展的高速步伐，形成有法可依、有据可循的市场竞争环境，建立公平、公正、公开、透明的良好市场秩序，使参与电影产业的所有各方的合法利益都得到有效保护，才是中国电影发展的长远之计。

在这种战略思维下，应当促进中国电影由规模速度型发展向质量效率型发展转变。对于中国电影整体性不断创新高并且成为一种新常态，笔者一直是心存疑虑甚至可以说是担忧的。在笔者看来，实时、适当、适度控制乃至降低一下速度，可能会更加有利于中国电影的长远利益、整体利益。具体说，保持30％的发展速度就可以了，因为这个速度是国民经济增长的四倍以上，也是文化产业的二倍以上。或许，很多人都愿意陶醉在中国将会在2017年超越北美电影市场而成为全球第一大电影市场，笔者当然也不例外。笔者其实心里也很清楚，在各种以不计成本的方式进入电影界的资本的推动下，控制乃至降低中国电影的发展速度很可能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任务。但是，我们应该而且必须看到，维持较高乃至超高的发展速度是需要付出很大代价的，甚至可以说是潜伏着很大风险的。其实，这种风险一直存在，并且不断以各种方式凸显出来，只不过我们很多人沉醉在超高速度发展的喜悦与激情之中，有意无意进行了一种“选择性观察和呈现”。事实上，中国电影作为电影工业各个环节和层面专业性严重不足的短板，各个环节和层面人才严重不足的短板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制约了中国电影质量和品质的提升。中国电影的各种有效资源被无端浪费乃至透支消耗的现象也是屡见不鲜；加上大量非专业资本、短期资本对中国电影市场规范有序的严重挑战，电影在全社会范围内的认同度，美誉度不是与中国电影高速发展相向而行，而是呈现出了一种相反的方向和趋势。进一步说，由于中国电影市场体系，传播体系不完善和不发达，中国电影积压现象也很严重，“去库存”也不只是一个旁观者。总之，无非还是一句老话:中国电影需要又好又快的发展。好字当头，快才有意义和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