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李玉对于老搭档方励下跪感慨颇深五味杂陈

李玉

“他这一跪，我真的吓到了”，对于合作了十多年的老搭档方励制片的“惊天一跪”，李玉这样说到。5月12日晚，制片人方励在直播中下跪，恳求院线经理增加吴天明导演遗作《百鸟朝凤》的排片。这一跪让眼看已经被置于死地的《百鸟朝凤》起死回生，但也带来诸多争议。

李玉对于老搭档老朋友的惊人之举也是感慨颇深五味杂陈，她执导的5部电影，均是由方励担当制片人，包括《观音山》《二次曝光》《万物生长》等。对于方励的行为，李玉可以理解，但并不鼓励。理解是因为她知道方励是被逼急了，“这么多天下来只有500万票房，拍片只有1%的时候，是有多绝望”。而不鼓励是因为她认为艺术电影不应该只依靠一个人的力量。李玉呼吁艺术院线的建立，艺术片不需要去跟同期的大片争抢，“我只要求我应得那一勺饭”。

不过，方励的“跪”是有效果的，而且效果显著。《百鸟朝凤》的票房已经突破4000万，上座率超过同期的《美队3》。但作为同期上映的另一部文艺片的《再见，在也不见》，成了这场争议中最大的受害者，在一定程度上排片受到挤压。对此，李玉认为是“误伤”，“方励也没有想到院线经理挪的不是《美队3》的排片，挪的是更弱小的排片。”

虽然艺术片一直是叫好不叫座的状态，但李玉导演却能做到双丰收，2010年《观音山》以8000万破了文艺片票房纪录，《万物生长》票房破亿。李玉直言自己的高票房艺术片换来的争议也很大，她在文艺和商业之间找到一条出路，比如跟有名气的演员合作，做各种尝试。当有偏差，文艺太过商业的时候，及时调整，不放弃个性化的表达。

方励下跪心甘情愿

理解但不鼓励

记者：近日制片人方励为增加《百鸟朝凤》直播下跪，引起不少争议。您跟他有过多次合作，您怎么看这个事呢？

李玉：本来这个事我想一直沉默过去就算了，方励其实是一个怪叔叔，他的情商很怪，毋庸置疑他是一个非常爱电影的人，我跟他合作了五六部电影，我们有合作12年了。感觉上他是像疯子一样的爱电影，这个可能大家都看到，他特别不爱常理出牌。吴天明导演又是我一个，我觉得像神一样的人。不光是他自己拍电影方面的造诣，而是在那个年代，大家那么的困难，当然每个导演都处在困境，没有市场的情况下，他培养了和支持了那么多现在伟大的导演，所以我也看过他很多电影，比如《老井》，那是在很年轻学习的时候看的。

吴导的女儿吴妍妍，我看到妍妍在很多场合都急的直哭，确实是她觉得无路可走，没有人愿意发这个电影。那时候方总就挺身而出说，“你需要什么？我们一起来干吧，我不信这个电影，不会被更多的人看到。”但是他这一跪，我真的吓了一跳。我不比你们早知道多少，我是在朋友圈里面看到的，它是个直播我没敢看。我就是看了一些截图，我心里特别难受。因为我知道他不是这样一个人，我有点五味杂陈，当时看到那个状况。我觉得他是被逼急了，或者他自己说是狗急跳墙。你要知道那个团队，在知道这么多天下来500万票房，或者拍片只有1%的时候，他们是有多绝望，可能是这个情绪他到了那个时候，他就突然什么都不顾了，我觉得他有点牺牲自己说实话，所以为什么争议会这么大。

但是我觉得，如果他这一跪，如果能够引起业界对艺术电影院线的探讨甚至是行动，包括院线经理，包括政府，包括我们创作者，引起这样一个大的讨论，或者是大家真正积极的去定方案，甚至是一些非常细的，比如说划分区域，北京、上海这些大的城市，哪些是文化区他们有可能看到艺术电影，艺术电影院线的建立是怎样的？如果有这些东西的推动，我倒觉得他也值了。不光是《百鸟朝凤》这一部电影，现在快5千万了，而是整个艺术电影，包括院线应该朝一个什么样的方向去发展？我觉得如果他能够为这个话题去推动一个新的高度。因为我们每年都谈艺术院线，艺术电影的出路，包括王小帅导演，张艾嘉导演，大家都得在去做这方面努力，但是我觉得依然很难。

为什么我说五味杂陈，就是他不是这样一个人，但是他这样做了，我理解他，但是其实我是不鼓励这样的行为。我觉得艺术电影是很难，但是不应该有一个人的力量去做这样的事，我觉得应该是一个热爱电影的人，或者是电影产业整个应该健康发展的正常方向，因为欧美就是这样的，就是健康的电影市场不应该只有这个。但是我觉得不能怨院线，它没有艺术电影院线，就是以他们的这种方式去做电影，现在一直都是这样的。

我以前也是，我只要是文艺片，我基本上也是愿赌服输，我会沮丧，《观音山》是赢了的，所以那个很开心。

记者：但有一种声音说方励的行为是“道德绑架”、扰乱市场，因为在一定程度上造成同期另一部文艺片《再见再也不见》上映空间的挤压，所以您觉得这种宣传手段合适吗？

李玉：是造成了另一部电影票房受到影响，我不鼓励他本身这个行为，但是可以理解。因为他作为义工越来越投入到里面，我觉得他可能没有想太多，造成的这个误伤确实也是一个问题。因为他没有想到院线经理挪的不是《美队3》的排片，挪的是更弱小的排片，但是我不是院线经理。

记者：方励制片有没有私底下跟您聊过“下跪”这个事？

李玉：我们没有太多聊这个，我的感觉是他只有四个字，心甘情愿。他其他的都没有说，我觉得这一点倒挺像男人的，他不会跟你解释这个事情，他为什么要做这个背后的原因，因为都不重要了，他跪都跪了。最重要的是，我从他脸上和他从他跟你聊天的时候感觉出来的那个潜台词就是这四个字心甘情愿，我就这么做了，然后也起到了效果。接下来做的事情，也许他会为艺术院线继续呼吁，就像他以前一样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从来都是一个有争议的人，我觉得他已经想好面对这个了吧，说实话要是我的话我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我无法面对完全牺牲掉自己，然后成全一部电影。

商业片天然带有话题

中国需要艺术院线

记者：你拍的那么多文艺片，除了拿奖之外，其实票房都是挺不错的。你有没有什么规律可以总结或者经验分享？为什么您拍的艺术片能赚到钱呢？

李玉：你要知道我每一部电影换来得争议也很大，我一直在文艺和商业之间找到一条出路，所以我在做各种各样的尝试，包括我跟冰冰合作，跟梁家辉合作，跟一些有名气的好的演员合作，我也是为了让自己的电影有一些关注度。当然他们前提是非常棒的演员，能够很表达去表达你定影的角色和人物、故事。这样会起到一些效果。大家可能我跟冰冰形成了品牌，大家愿意去买单，愿意去看到一些新的东西。因为我们有一些可能喜欢文艺片的观众有一些固定的影迷在那儿，再加上每一次的话题度也够，因为我用了一些商业化的表达，但是你越往那边走呢，其实有时候你也会反省自己。其实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有偏差的时候，也会有燥的时候，我会调整，我真正想拍的时候是什么？跟社会结合度是什么？跟市场结合度是什么？这个走好了是很难的路，但是又不想放弃你自己个性化的表达那一部分，这个就是你的必然。你不愿意去拍那种纯尺度的东西，或者是纯商业化的东西，我觉得我愿意面对这个东西。可能我的电影院到不了10亿，20亿，但是你做电影这个过程，你知道你是爱电影了，你是快乐的。

记者：你刚刚提到那些艺术院线，每当艺术片遇到困境，业内很多人说艺术院线。您觉得这个方法是可行的是吗？您还有没有别的一些建议，文艺片怎么继续走下去？

李玉：王小帅说的非常有道理，他说我拍这样的电影，不需要去跟《星球大战》争排片率，我也不需要我的电影有一个五六亿，我只希望它有它应该有的位置，它不是只配只有1%的排片，当排片一出来的时候，他觉得那是一个特别黑暗的时刻。虽然我没有那么低的时候，但是我特别理解他这种心情，就是我只要我自己适合的那个位置，我觉得他说的非常掷地有声，说的也非常有道理。吴妍妍帮他爸爸，方励作为义工给这样一个让人心生敬义的导演去发这个电影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一个看法啊，我只要求我应得那一勺饭，我不希望去跟同期的大片争抢，我们也不是一样的电影，我也觉得百花齐放生物的多样性才是美的，你应该允许各种各样的电影存在。

至于艺术电影还有什么样的发展，如果政府不支持，或者说我们不去讨论这样的事情，你靠导演自身，那个时候他也变成了弱者。比如说用个明星，或者是我们再商业一点，这个电影不应该是这样的发展方向。你知道李睿珺这个导演吗？他专门做完全的艺术电影，可能有很多这样的导演，就是一辈子要做这样的电影，你不能去劝他说你跟商业结合一下，也不是这样的，你就应该允许这样的，让我们觉得很尊敬，因为我也做不到那一步，就是纯粹就是实验性的东西在那儿拍，这个可能对市场来说是个挑战，但是这样的电影是不是应该有？他是电影整体的一分子，也许真正对于电影演员的探索就从里面发生了呢。戛纳电影节获奖的其中一个理由就是你对电影人有贡献，我们应该让这样的电影出来，它怎么出来呢？只有是大家的支持，它在一个适合的方式上呈现。比如说艺术院线你可以放一年，喜欢的人，文化感很强的人，可能在周末想去看这样的“闷”片。欧洲都是这样，法国也是这样的，美国也有这样的，就是你去看这样一个电影。

包括我有一次去参加派拉蒙的一个活动，我们去交流，我还去看了他的一个艺术电影院，那个电影院让我很惊讶，你知道黑白片时期，就是放着一架钢琴吗？黑白片是默片啊，所以现场弹奏，那个钢琴都保留着，就是那种老的戏院，放一些他们认为值得一直在放的一些好的电影，它也有商业电影，偶尔会有调剂。其实我们中国很需要，就像你说的也在探讨，出现一个现象级的这样的话题大家都在探讨，但是我觉得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记者：如果用商业模式去发行文艺片，会不会效果更好一点？

李玉：其实商业片的营销是不一样的，天然有一定的关注度，比如说我用了1亿美金，我用了三千多万，或者五千多万的美金，我打造了一艘船，可能这是他们的卖点。商业片天然带有话题，比如说谁和谁完全没有合作过，他们第一次演，而且是演一个反派，大家就愿意去看。比如说你一个艺术电影，比如说《百鸟朝凤》，我跟他们说其实那是另外一个《老炮》的电影，就是《老炮》当初很多人也认为它是文艺片范畴里的，包括投资人。我觉得中磊哥也是有情怀的那一种，他支持管虎导演之后，没有想到票房这么好。其实观众是认帐的，从这一点上我们对观众其实要有信心。反倒我觉得就是机制，你给大家留出那一块的空间，《百鸟朝凤》他就能到五千万了，它现在已经快到五千万了。它是有这个容量，如果他不跪那一下，可能就是500万就截止了。

正筹备黑色幽默喜剧

与范冰冰合作是缘分

记者：很多艺术片都是叫好不叫座，您觉得中国电影市场什么时候口碑和票房能成正比呢？

李玉：其实我倒不从这个角度去想，因为我觉得包括好莱坞和欧洲烂片越来越多，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我觉得正常的一个电影市场就是应该各种各样的片子都有，一个拍烂片的人现在也有了，他本来就觉得这个东西不好，但是能赚钱。但是大部分人都不是冲着我要拍个烂片去的，我相信大部分电影人还是有这个尊严，有这个底线，有这个门槛的，而不是我拍的东西就是要让大家骂的。但是我觉得各种各样的电影尝试还是应该有，因为你眼里的烂别人就觉得挺好的。比如说我对邓超的看法，真不觉得他像大家说的那么烂，但是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电影首先你把它当成一个产业，然后你允许有一些艺术情怀的人，在里面撒泼打滚，我觉得这个市场就健康了，真的我觉得大时代要容得下小时代。

记者：您打算将一直文艺片拍下去，还是也会去尝试一些比较纯商业片？

李玉：我不知道，但是我比较喜欢比如说马丁·斯科塞斯和昆汀那样的电影，他们永远是有个性的导演，但是他们拍的片子能自产自足，就是他票房也不错，但是永远不会高到像《阿凡达》那种，但是永远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里头如鱼得水，那个是我希望的一个状态吧。可能我有一个计划里头要拍《芝麻狐》就是一个真人跟动漫的电影，但是你说是个电影吗？是个商业操作的，但是这个小狐狸的精力可能你会有一些有意思的反讽，依然有我自己个性化的表达在，所以我自己不是太把电影分成艺术电影和商业电影的。

记者：这个电影在筹备阶段吗？

李玉：这个要很长时间要2年，所以我中间要再拍一个，是关于劫匪的。日本作家的伊坂幸太郎的《阳光劫匪》，是一个非常幽默的一个黑色喜剧。

记者：这个片还会跟范冰冰合作吗？

李玉：我们俩其实都有一种默契就是说合作是缘分，不合作就是朋友，没必要每一次大家都变成一个，必须得跟我合作，我们俩其实现在都很放松。她的状态也越来越好，我觉得她对自己生活的理解和思考啊，她对她工作、事业的理解和思考越来越成熟，我其实是越来越欣赏她的，她是一个大心脏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