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电影“合拍”的最大难题：为什么总是白人做主角

《长城》里马特·达蒙（Matt Damon）是男主角，引发华裔演员抗议：为什么不能是中国人拯救中国人？

迪士尼真人版《花木兰》（Mu Lan）里一个欧洲商人爱上了花木兰，引起华裔专业人士激烈陈情：不要无视他国文化传统，肆意篡改事实；

中资出海制作的李小龙电影《龙之诞生》（Birth of the Dragon）引发李小龙粉丝激烈抗议并扬言抵制该片上映：为什么白人戏份比“李小龙”还重？

12月16日，张艺谋执导的中美合拍影片《长城》即将在中国率先上映（北美是明年2月17日上映），这是中国导演首次执导全球发行的上亿美元大片——故事以中国为背景，好莱坞明星马特。达蒙在其中饰演一位宋朝的欧洲雇佣兵，勇斗怪兽、拯救中国人民于水火之中。

但有人不干了。美国华裔女演员吴恬敏（Constance Wu，美剧《初来乍到》主演）就此事在Twitter上发表了慷慨激昂的评论，说“我们的英雄不长马特·达蒙那样！”她主要是抗议好莱坞近年来愈演愈烈的“洗白”文化（whitewashing），让白人演员来出演主要角色，甚至不顾及故事中原本的设定，一些亚洲角色的人物，也要让白人来出演。一票拥护政治正确的好莱坞明星纷纷表示支持她的言论，要求好莱坞停止这种带有种族歧视的行为。

这篇长文还引发了国际媒体的高度关注，《纽约时报》、CNN等各大媒体竞相诟病近年来好莱坞的“洗白”案例。比如，白白的石头姐（Emma Stone）在2015年的影片《阿罗哈》（Aloha）中饰演了一位有1/4中国血统，1/4夏威夷血统的混血姑娘；卷福（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在《星际迷航》中的角色本来应该是个印度人；《云图》中的一个韩国人角色也找了个白人演员出演；2009年的《七龙珠》（Dragonball Z）里的“悟空”也变成了白人；迪士尼即将上映的大热影片《奇异博士》（Doctor Strange）中的藏族男法师由白人女演员蒂尔达·斯温顿（Tilda Swinton，出演《卡拉瓦乔》《雪国列车》）出演；梦工厂和派拉蒙的影片《攻壳机动队》（Ghost in the Shell）中电子人草薙元子（MotokoKusanagi）的角色因为由斯嘉丽·约翰逊出演而受到媒体抨击，据说现在制作团队做后期的时候要用特效把她的样子变得“亚洲”一点。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人表示了不同的看法，大编剧艾伦·索金（Aaron Sorkin，《斯蒂夫·乔布斯》《新闻编辑室》编剧）提到，亚裔演员没有几个能有国际票房号召力的，所以从电影投资的角度讲，动辄上亿美元的制作成本，如果不能找在全球都有知名度的演员来出演主要角色，影片票房回收的风险非常高。其实也是，对于大部分虚构类的故事，普通观众其实并不在意是否是亚裔演员出演亚裔角色。

这么一想，这个投资超过1.5亿美元的《长城》，用一堆小鲜肉霸占国内市场拿走个10亿、8亿的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但是靠他们抢攻国际市场，出了国门就怕连海外华侨都不认识，能怎么靠他们卖票呢？实在不顶用。还必须是个老牌国际明星镇一镇场，投资人心里才有底。（虽然马特·达蒙也已不能保证此片在美国市场能赚钱。）好吧，中国观众向来对中国导演和电影都更宽容，但是对于这种做法，很多网友也颇有微词。只不过片方算是有诚意，一堆国内明星集体亮相，加配个呆萌，就算看个热闹也行啦。就像当年春晚，不总是有个加拿大人“大山”客串演个小品嘛。

最近，迪士尼宣布2018年11月要上映真人版电影《花木兰》，而且估计是为了迎合中国市场，他们宣布要在全球范围内甄选一位中国女演员出演木兰的角色。乍一听，很多人的民族自豪感陡然上升——看，好莱坞大片厂也开始亲华了。大家脑子里于是就都开始盘算这角色会是哪个女星接盘呢。

可好消息之后紧跟的就是一个坏消息有，网上有人爆料，迪士尼购买的这版由Lauren Hynek和Elizabeth Martin执笔的《花木兰》剧本里，花木兰是和父亲一同出征的，男猪脚是个欧洲来的白人商人，出场是在中国的妓院里，而且，他是因为看上了花木兰才同意帮着一起打仗，最后的英雄也是他，不是花木兰！

这条消息来自一名美国华裔业内人士的匿名信（点击文末“阅读原文”可查阅），他慷慨陈词，恳请迪士尼制片厂再三考虑，不要无视他国文化传统，肆意篡改事实。当年迪士尼的动画版《花木兰》就受到中国观众的诟病，因为影片中的花木兰长的“洋味”太重。这次，如果真的在这个真人版电影里找个白人男演员，演绎一段和木兰的恋情，无所顾忌的篡改我们祖祖辈辈耳熟能详的古代民族女英雄的故事，中国的生力军小粉红们一定不会饶过该片，说不定还要远涉重洋、千里出征、用口水踏平你们的脸书呢，背后会加入声援的可是所有对《木兰辞》曾经倒背如流的华夏子孙。

迪士尼制片厂没有对这封匿名信给出官方回复，但是据说他们已经聘请了撰写《侏罗纪世界》的编剧Rick Jaffa 和Amanda Silver对剧本进行改写。估计他们还是会顾及到中国民情，毕竟中国市场已是好莱坞片厂们全球票房的半壁江山了。

但是，如果选了中国女演员和中国男演员，这片子应该是拍中文片呢还是英语片？演员说中文就得加配英文字幕，美国观众不容易接受；说英文呢，咱的演员本来演技就有限，台词再说英文，脑子全在背词，手脚面部肌肉都跟不上，实在就没法看了。而且，全是中国演员，国际市场还能有保障吗？除非他们能再造一个像李安的《卧虎藏龙》一样的奇迹。

所以啊，迪士尼的这个项目，也是个烫手的山芋。

更好玩的事情是，就在今天发稿前，好莱坞又爆出索尼片厂也要拍一个真人版花木兰，电视剧导演Alex Graves将执导该片，他曾经拍摄过《权力的游戏》第三季和第四季部分剧集。据说和迪士尼版不同的是，这个项目将会是一个真正的中美合拍片。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那这里要举例的第三个项目就更具代表性了，由中国公司全资投资的中美合拍英文影片《龙之诞生》，讲述功夫大师李小龙的成长传奇。影片在今年多伦多电影节放映后，媒体和观众骂声一片，IMDb该片3.4分，烂番茄22%，由于影片中对李小龙的描述和粉丝的期待与记忆大相径庭（大部分评论说是诋毁李小龙形象），海外李小龙的粉丝已发表公开信表示要抵制该片，特别是影片中的白人演员角色戏份比主角更重，让大家又自然地联想到了好莱坞的“洗白”文化。

据知情人士讲，中方和美方的制片人从项目开始就对该片的市场定位有分歧，而资方对项目的创作又没有能力控制，于是导致了这么一个结果，真是很可惜。本打算冲着进军美国市场设计的围绕白人演员的故事，现在却被全球李小龙粉丝奋力抵制，《龙之诞生》在太平洋两岸能不能见天日恐怕都是个问号了。

中美合作中，演员的选择是最头疼的问题，也是制约中美合作的重要因素之一。好莱坞影片，找中国演员演主角，没国际市场，“打酱油”现在对拉动中国票房的作用也已不大；中国影片，找好莱坞演员打酱油，大部分也是费力不讨好；也许，当更多的中国演员走出国门，在国际市场上得到认可，或是新生代演员能熟练掌握英语，中美合拍片在演员选择这个问题上才能显得不那么尴尬。

电影，一个用声光影来讲故事的艺术。不管这个故事是虚构的还是真实的，尊重事实，尊重文化，尊重生活这个本源是最起码的要求。中国人的故事，还是要由中国人来演绎。借用演员吴恬敏文章中的那句话，“我们热爱我们的肤色，我们的文化，我们的力量，我们的故事。”（“We like our color and our culture and our own strengths and ourownstories。”）

作者伊娃曹（Eva Cao），现任爱奇艺北美业务代表，历任华谊兄弟国际制作部总监、华狮制作副总裁、美国韦恩斯坦公司亚洲制作部顾问。毕业于美国南加州大学研究生院及美国天普大学研究生院，主攻电影制作及娱乐管理。目前常驻好莱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