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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上影集团任仲伦:若有电影企业打通中美市场那就会成为全球电影业的巨头

在今年8月17日正式挂牌上市后,曾经缔造过中国电影多个“第一”的上影集团,在摆脱了历史积压问题后,肩负起了实现上海电影复兴的这项重任。

比原定的采访时间稍稍推迟了一会儿,任仲伦走进了上影集团总部6楼的会议室。推迟的原因让人一点也不会感到不愉快——他刚刚带领着汤姆·克鲁斯参观上海电影博物馆,这位好莱坞巨星对博物馆里的中国电影故事非常着迷,尤其对馆里一辆1936年出产的美国老式轿车充满兴趣。“我能不能再多看一会儿?”阿汤哥意犹未尽。

这样的一段故事背后,正是上海电影集团一系列动作的一个缩影。在今年8月17日正式挂牌上市后,曾经缔造过中国电影多个“第一”的上影集团,在摆脱了历史积压问题后,肩负起了实现上海电影复兴的这项重任。

作为上影集团的掌门,任仲伦接受了记者的专访。原定的采访时间在他热情又健谈的回答中延长到了一个小时。在采访中,他阐述了上影集团一直以来的合作与开放的路线,也对现阶段电影市场的不健康现状分享了自己的看法与见解。在他看来,如果能有一家电影企业能够把中国和美国这两个市场打通,就会成为全球电影业的巨头。

汤姆·克鲁斯在上海参加《侠探杰克2》首映活动

暑期档的《盗墓笔记》票房突破了10亿大关。如今正在热映的《侠探杰克:永不回头》则是上影集团和派拉蒙之间又一次的合作。让汤姆·克鲁斯流连忘返的上海电影博物馆位于上影集团总部的1-4层,纪录了上海在中国电影发展史上的重要作用和地位。晚上影迷见面会的举办地永华影城,是中国第一家合资影院。不远处的上海影城一号大厅正在进行升级改造,为了迎接马上将要上映的李安新作《比利·林恩漫长的中场休息》。届时那里将会成为全世界4家能够播放最高规格120帧版本的影院之一。

“2003年我们就提出这样的战略,上影集团要做到三个领先:创作领先、市场领先、国际影响领先。”在专访中,对于记者提到的这一系列细节,任仲伦给予了阐释。“有的企业是每年都要变一个口号,我们十几年如一日没变。说明当时这个想法是准确的,然后我们朝着正确的方向去做正确的事。”

在2003年,当任仲伦接手上影的时候,他面前的是一个负债率高达70%,欠银行5亿贷款,下属单位71%亏损,亏损总额加起来有3500万的“烂摊子”。一位上影厂的老同志拿着一个月300块的工资的细节让他记忆犹新。

在2012年7月,上海电影股份有限公司正式成立,不过IPO的停摆却让上影最终上市又推迟了3年,当时有望成为“中国电影国有第一股”的上影集团,最终比中国电影集团(8月9日上市)晚了8天敲钟。在上影的上市之路经历的日子,期间也是中国电影从最低潮到蓬勃发展的10年。

目前,上影集团的市值在150亿左右,相比于排名第一的万达院线780亿市值和之后中国电影530亿市值的级别,上影集团看上去距离领头羊很有距离。比起华谊兄弟和光线传媒350亿级别的民营电影公司,也有不小差距。任仲伦拿《007》系列电影打比方:“我们拿出来只是1/4不到的资产上市,是像《007》一样,一集一集拍,好戏在后头。”

今年7月,上影正式“敲锣”上市

更深一层的原因是,作为一家老牌企业,上影集团的市场化之路也要估计旗下员工的切身利益。“当年上影有2545人的事业编制,到今天还有将近1000个事业编制。”任仲伦说的两个数字意义几何不言而喻。

上影集团的招股书中表明了现阶段,上影集团的主营业务为电影发行及放映业务。作为最早提出全产业链建设的国有电影公司,这也正是上海电影在目前市场中,产业链最为完整、吸收产业红利最为直接、盈利能力最为突出的方面。

发行上,上影的发行公司是中国最早成立的发行公司之一,上影还主导建立了四海发行联盟(占股20%)。院线方面,联和院线是中国最早的院线公司之一,在全国109个城市,共拥有300多家影院,更别说还有永华影城、上海影城这样的标志性的影院。

在《侠探杰克:永不回头》首映发布会上,任仲伦送给汤姆·克鲁斯的礼物,是一个以齐天大圣为创作来源的艺术品。上海美术电影厂出品的《大闹天宫》时至今日仍然是蜚声国际的动画电影佳作,在衍生品市场逐渐发展的当下,像这样的IP其实都是上影集团手中的财富。

上影集团有辉煌的历史,出品过众多经典影片

任仲伦还常用“一棵大树、五朵金花、四块宝地”来形容上影集团的固定资产。大树是上影集团本部,初期11个亿的投资,如今估值超过50亿。五朵金花是五座花园洋房:永福路52号、安福路永乐股份、万航渡路美影厂、演艺剧团、永嘉路译制片厂。还有上海美术设计公司、宝通路电影技术厂、银星皇冠假日酒店和车墩600亩影视基地这四块宝地。

和中影集团将业务重心放在制片上,上影股份的上市计划中并不包括制片业务。在任仲伦看来,在上影集团的长期目标中,制作出高质量“上海出品”的电影是意在复兴上海电影的主力军义不容辞的责任。

来看看上影集团的片单:今年贺岁档,上影集团投资出品的《铁道飞虎》就要公映;陈道明主演的《围捕》预计在年底开机;徐克的《法门寺密码》正在前期策划中;还有贾樟柯的《在清朝》也会又一次和上影合作。别忘了,王家卫还有一部《繁花》,当然,这得看导演的时间规划才能最终确定上映时间了。

在汤姆·克鲁斯的博物馆之旅中,任仲伦特意带他看了看那座奥斯卡小金人。那是1996 年,上海电影制片厂照明工程师晏仲芳因发明电影特效闪电灯系统,获得的第68届美国奥斯卡技术成就奖。那也是第一次中国电影人获得奥斯卡技术奖。

“我在那儿空出一个了位置,希望以后得一个奥斯卡的最佳影片的小金人。我想这也是我们共同的目标。”任仲伦说。

“我一定努力。”阿汤哥笑着回应他。

谈与好莱坞合作:盯住高端恪守契约

记者:之前上影集团有意收购派拉蒙的股份,之后因为威亚康姆的计划而宣告终结。这回《侠探杰克2》的合作对于上影集团有哪些含义呢?

任仲伦:这次合作是水到渠成。在两年内上影和派拉蒙合作了六部影片,包括《变形金刚4》、《忍者神龟》、《碟中谍5》、《星际迷航》、《忍者神龟2》。《侠探杰克:永不回头》是第六部。我们为他们直接服务产生的票房就超过了40亿。这就形成了一个战略上的选择,不仅是单部影片的战略合作。上影跟海外的合作不仅仅是灵机一动的,实际上在十几年以前我们开始了这样的战略。

从2003年我上任上影岗位以后, 2004年我们就合作了中国第一家合资影院,和华纳。同年我们引进了第一块IMAX银幕。不仅在影院建设上,在制片上,2007年我们参与了《木乃伊3》和环球公司的合拍片。在2009年,我们跟美国Technicolor成立了特技特效公司——上影特艺,从影院合作,然后到制片,到技术,现在跟美国是全方位的合作。

我们今天企业发展不能是下飞行棋,要下围棋——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我们十几年以前,2003年我们就提出这样的战略,三个领先:创作领先、市场领先、国际影响力领先。

还有一个,当时上影的战略目标就是建设全产业链,我们目标就是产业链完整。我来了上影五年做了三个字——产业链。我来了十年,还是做这三个字。我们坚持这条东西,尽管我们那时候很穷,中国电影困难,上影更困难,我们始终是人穷志不穷,盯住这个高端。

从《木乃伊3》开始,上影开始不断参与合拍大片的制作

记者:现在中国电影公司投资好莱坞的例子也不在少数。有华谊投资STX 、还有更财大气粗的万达。上影集团的独特之处和优势是什么呢?

任仲伦:你说得没错。我们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前几个月,我在洛杉矶看到了美国媒体报道中国电影市场。他们主要报道了两个企业,一个企业就是万达,关键词是‘大手笔’、‘大资本’。第二个讲了上影,讲上影还给我们几个关键词,第一个关键词就是专业,第二就是契约,第三是对行业的理解力。我想这也是我讲的我们从2004年开始合作积累下的口碑。而且上影这几年也吸收了一些世界强势电影企业的产业链的思维和产业结构的方式。

为什么要坚定这样的合作呢?第一,我觉得好莱坞在整个工业体系上,电影工业体系和技术体系,然后销售体系,都是最完备的一个产业体系。中国要从大国变成强国,我始终认为,必须借鉴、吸收他们的一些成功经验,这是必须的。所以上影这几年,除了我们自己根据中国电影市场、中国电影产业发展特点以外,我们始终是盯着好莱坞强势企业,看他们的动作。所以每年我都要去一次到两次、跟他们大佬们交流最大的好处,不是说他们对以往经验的总结,更主要的是未来三五年他们想干什么。现在看到的书、看到的杂志、看到的报纸讲的都是过去他们完成了什么。我更感兴趣未来三五年他们想要做什么。

美国是一个成熟市场,中国是一个新兴市场,两个市场当中谁能最后把它打通,如果有一个企业或者企业联盟,把这两个市场能打通,谁就是最厉害的,不是在美国最厉害,也不是在中国最厉害,在全球可能是最厉害的。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一直在跟踪美国,一再跟他保持高层密切的往来,说句心里话,我们希望有一天找到在全球的合作伙伴,完成这两大市场的把控。

谈市场现状与上影发展:拐点仍未到好戏在后头

记者:今年票房出现逆增长。有人认为是泡沫消退后的正常现象,也有人认为是市场缺乏好作品。你是如何看待这样的现状呢?

任仲伦:对这个问题,我有两个判断。首先,中国的票房增长放缓,在我的立场上来讲,我没有觉得太多的压力和忧愁。我没有太多的忧虑,简单说。为什么呢?首先它增长的速度放缓并不意味着它倒退,反过来就是拐点实际上还没出现,直到现在还没出现。我觉得今年如果是同比没有增长,对中国电影也不能判断它是一个下滑、下行的拐点。从整个走势来说,1月份到3月份,特别是春节档期,让大家估计太高。我当时在各种场合就说,不能简单换算,一直保持增长30%.不可能的。就像我们讲中国GDP增长每年6%,美国每年增加1%,那么中国就赶上美国了?底数不一样的。随意,中国电影随着这几年变化,它的底数在放大,那么增长比例有些缩小,我觉得还是在增长,这是一个。

第二个,就是对上影这样一家企业来讲,我认为这样也不是坏事。什么道理?迅速增长的方式和内容上是有泡沫的。首先对我们正常的企业来说,最大的冲击就是资本盲目的进入,就是把资源的价值远远的高估,甚至我认为是错估,错误的估值,你想一个演了一两部戏就引起关注的人,一开价就是三千万、五千万。这种是按照市场规律吗?不是的。

我们现在为什么演员可以咬定一个价格不愿意放松呢?就是有这种盲目的资本就把它抬高了。而且就是各种活演员都在干。电影、电视剧、网剧、真人秀,忙得不得了。昨天江志强先生还跟我说,什么演员来拍了两天又走了,又来两天拍戏,就飞来飞去。说明天要拍真人秀,后天又去网剧,感觉他活干不完。

上影出品的《盗墓笔记》票房超过10亿人民币

记者:在这样的市场现状下,上影现阶段和短期内的目标会有所调整吗?

任仲伦:我们还是会坚持我们的创作观和价值观。比如出品像《铁道飞虎》这样的作品。我理解电影还是弘扬真善美的东西,人类的最真的东西,善和美都是有共鸣的东西,只要你真的把它用艺术表现好的都有价值。我们明年的影片包括跟跟陈道明、曹保平、刘恒合作的《围猎》,还有跟章子怡合作的《天书奇谈》,贾樟柯合作的《在清朝》。明年,后年是大片云集的时候。

我们除了创作以外,我们的物理形态“一棵大树,五朵金花,四块宝地”中国没有几家电影公司有我们这样的固定资产的资源。一棵大树,上影总部,十万四千平方米,五朵金花,在上海市里面最黄金地段的五栋花园洋房还有四块宝地,五星级的酒店,这些东西不是一般的新兴的企业能拥有的这些固定资产。这些固定资产还没有释放出来,还没有计入我们的资产,还没有完整的进入公司的报表。

还有一点,我们用了十年时间去解决历史问题。为什么上影好像一下子蹿不到这些民营企业前面去。在计划经济年代的时候,中国电影是面临最困难的时候我们在坚守。坚守就是牺牲。没人看电影,上影厂有几千人要养。卖房子,卖土地,卖版权,借钱,要不然几千人怎么养活,

当解决历史问题之后,老牌公司的价值就释放出来了,我们有很多资源,比方说美术电影制片厂,今年的净利润增长跟前几年相比就是千倍以上的增长。《大闹天宫》,孙悟空的一个头像,给银行做银币,单项授权就是1350万的价格。你有IP资源,再有力量去开发,在市场已经形成了之后,我们这些老牌的企业积累的东西很多,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未来,我认为,中国的电影企业这几年有可能有两到三家市值超过一千亿以上的电影企业。拿美国六大企业来说,迪士尼规模最大,当然它规模大也不只是因为拍电影,它的市值才可以达到五百多亿甚至六百多亿美元。像派拉蒙这样的电影公司,华尔街的估值差不多50亿美金的水平。如果中国有两到三家市值在1000亿以上的电影公司,那么全球电影企业排名当中前十位就有我们的地位了。完全这几年有的企业能做到的。

对李安充满敬意 未来京沪呈两极格局

记者:上海影城也将作为可以播放最高规格版本的李安新片《比利·林恩漫长的中场休息》的影院,这背后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任仲伦:我对李安充满敬意,李安也是我们很好的朋友。去年年底他到上海来了四天,我跟他私下就谈了两个半天。今年5月份,我又去纽约他的工作室进行了拜访。看了以后我是很钦佩他,钦佩他这个艺术家,他已经功成名就了,毫无疑问的。他写的《十年一觉电影梦》,你们去看一看,我过去读过,后来这次我跟李安有更深的接触以后我又看了一遍,感受完全不一样。我是非常充满敬意,他在艺术上的追求,我们已经很少看到愿意献身一个事业,过去我们讲献身一个事业,现在很少有人说献身一个事业,能把它当成一个职业认真对待就已经很不错了。李安肯定是在世界当中献身电影的伟大艺术家,我完全可以这样讲。

因为我那天去拜访他,看他拍电影做得苦兮兮的,精神也很疲惫,后来他晚上请我吃饭,我看了他所有拍的影片,他告诉我他想拍出什么,就数字时代这些电影的表现手段,到底有多大的魅力?他想探索这个东西,他想用一个现代的技术手段去发掘技术上本身可以达到的最充分的艺术效果,他做这个东西,这个东西实际上在目前情况之下是超前的。那时候我就说你拍完以后,世界上有多少电影院能放映达到你这种效果啊?他苦笑一下说,很少,能达到一半效果的都很少。当时我听了也很感慨,我跟他就商定。我说这样吧,给我看那个放映设备,怎么配置。我们能不能引进一台配置,就配置一套,我让上海变成一个试验点,至少有一部分人看到什么叫3D、4K、120帧的效果。

这个举动我主要的想法,第一,表现对导演的一种敬意,实际上一个人对一个成功的人有一份敬意,你做不到他那么献身,你至少对他献身精神和产生的效果有一种敬意。第二,我要让中国观众在全球观众当中率先能够看到什么叫3D、4K、120帧的效果。

记者:大家一直在说:“重现上海电影辉煌”。你是如何看待这个话题的呢?

任仲伦: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我三年前提过一个观点,美国有两个电影中心,就是纽约和洛杉矶。洛杉矶是一个制作工业体系比较完整的,整个创意体系和技术先导体系都在纽约。

现在来看,首先,上海的整个布局是好的。整个上海从政府出发,在布局一个更广阔的产业链。那么它就跟美国洛杉矶一样的,它有制作的基础。上影是毫无疑问的主力军,龙头老大,但是也要吸纳开放更多的公司主体。第二条上海的市场体系。总体来说,上海的票房市场总量大概是全国第五位左右。作为一个单一城市来讲,我们市场还是相当繁荣的。还有这几年,温哥华学院、南加州,还有我们现在的迪士尼乐园,包括上海国际电影节,所有的这些东西都形成了一个中国电影中心的。准确点讲,它会变成两极,北京一极,上海一极,两极互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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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