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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用每秒120帧技术做一次冒险 观众的参与感会因此而改变

1954年出生,国际级华人导演,重要作品包括《推手》《喜宴》《饮食男女》《理智与情感》《冰风暴》《卧虎藏龙》《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等,两获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导演奖。

李安

1954年出生,国际级华人导演,重要作品包括《推手》《喜宴》《饮食男女》《理智与情感》《冰风暴》《卧虎藏龙》《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等,两获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导演奖。

用每秒120帧技术做一次冒险

  观众的参与感会因此而改变

记者:为什么要在新片中采用每秒120帧的拍摄技术?因为您明明知道全世界的电影院几乎都没办法来更新放映设备,用这种新技术拍摄有没有“孤独求败”的感觉?

李安:我没有求败。不一定每一个片子都可以成功,我只是做了一次新的冒险,让我自己保持活力。一旦电影超过每秒60帧,就开始不太像电影,而像我们眼睛看到的真实的东西,观众的参与感会因此而改变。这让我很紧张,我大概有一年多的时间在考虑要不要超过60帧。当时60帧也没什么人做过,但我真的很想看到像真实一样有参与感的画面。拍摄时我甚至不敢让演员化妆,因为每一根汗毛都看得很清楚。一般电影技术提到高规格时大家都会讲到动作、场面,但我觉得最可贵的是拍人的脸。至于票房的好坏,人算不如天算,我想再精明的导演都算不到。

记者:最近几年您一直在追求技术上的更新,但同时也兼顾艺术上的表达,您用什么办法让艺术与技术合二为一?

李安:电影不光是逗你笑和逗你哭,而是很扎实的一个工程。不要看不起技术,因为艺术的“术”就是术业,各行各业都有精髓,都有乐趣。我和很多技术人员合作的时候,我就先抱歉说我不懂技术,他们不知道是哄我还是怎么样,他们说没关系,你知道什么东西能做,什么东西不能做,这就够了。我希望常常做艺术片的导演不要看不起技术,觉得技术是粗人做的事情,或者哗众取宠,商业片才这么做。我个人不这么看,我觉得技术是为艺术服务的,对拍电影来说更是这样,不光是故事和戏剧,同样的故事为什么有的导演讲得有意思,同样的演员为什么有的导演拍出来有味道?这跟技术、手法都有关系,我不会把技术看轻。艺术和技术,我可以两个兼顾,这跟我个人的机遇和兴趣有关系。我对影像有好奇心,我原来是学戏剧的,不是搞技术的,电脑也不会用,可是我现在用着最先进的电脑,就是这样而已。

记者:您的每一部作品都在创新和超越,但您也一直在坚持自我。

李安:我反对跟风,因为观众会审美疲劳,同样的东西会看腻。拍电影很艰辛,拍《卧虎藏龙》时,我们的武术指导袁和平,晚上要吃两片安眠药才能睡着,因为他总想着要创新。所以观众对新鲜的东西要求非常高,不喜欢看大同小异的电影。更糟糕的是,大家会疲劳到连电影都不想看了。现在不像我们小时候,不看电影看什么呢?现在要把观众拉到电影院是很困难的,所以独特性很重要。

故事是表述戏剧冲突的载体

  电影人要拍出情怀

记者:《饮食男女》在家宴的过程中表达了对爱情和婚姻的理解,看完后给人很多感动,这个故事到现在也不过时,所以很惊叹您讲故事的能力。

李安:《饮食男女》是外语片,在国际得了奖,在艺术院线发行,我们也说不能被好莱坞同化,所以有一种自我表达的意识。我是学戏剧出身的,我个人觉得故事没有什么,故事对我来讲只是一个载体、一种结构,用来把一个素材里的戏剧冲突讲出来。故事说穿了就是怎么起,怎么承,怎么转折,道理越辩越明,也可以越辩越模糊,最后把它结尾。人生找不到什么答案,道可道非常道,一定要讲出一个所以然的话,那么就需要一个故事。不管是怎样的故事,你的心怎么交给观众看,怎样通过故事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和观众默默沟通,观众看了以后会怎么想,这才是最重要的。

记者:一般情况下您对您的演员会提哪些要求?

李安:我有一种认识,观众买票看电影,不是要看演员怎么表演,而是要把自己想象成角色。所以对不是太大牌的明星我都会讲,我说你不重要,你永远演不到观众想象中的那么好,观众是借你的脸来想象他想象中的东西,你只要很诚恳地做该做的事就够了,你表演的成分越少,给观众的想象空间就越多。另外一个,我反对抢明星。把钱都花在明星身上,普通演员、工作人员拿不到钱,电影的制作和场景也都粗制滥造,此风不可长。明星吸引人嘛,大家都喜欢看,会把电影炒热,这是好事,本身也是文化的一部分,但是作为电影人心里面要有数,最后观众看的是他们打动人心的品质,思想也好,感情抒发也好,要拍跟我们的情怀、思绪有关系的东西。

记者:很多时候明星是票房的保证,而且您的电影也在使用明星。

李安:所以我也要为大牌明星说一句公道话。其实大牌明星也想演好戏,他一年可以拍好几部,所以他可以分开做他的事业规划。有时候赚钱,有时候赚人气,有时候追求艺术的突破,这是非常普遍的。其实也不需要担心,大多数电影明星都是很想演好戏,他们会降价演出。我拍过这么多电影,前几部我不相信,越拍的多了,越相信真的有上像这回事——有些人你看到他的时候就会产生影像上的想象,有些人演死也不管用。不得不服气,有些明星确实具有这种特质。而有的人很漂亮,气质很好,很努力,很上镜,但是演的电影大家都不喜欢,我遇到过很多这种演员,所以我会多给他一点酬劳。

 感谢晚熟,让我保持年轻的心

  我的梦想是要拍到拍不动为止

记者:热爱电影的年轻人如何开始进入这个行业?您对他们有什么好建议?

李安:最好不要拍。成功和不成功都很没有安全感,除非喜欢这种刺激。如果非要做的话,可以先从编剧入手,写剧本是免费的练习。有一点非常重要,不要让年轻人成长得太快。我这样说,不是要压制他们,而是不要去揠苗助长。成长是很自然的事,年轻人应该怎么接棒和继续发展?拿我个人来说,我是一个很晚熟的人,36岁才开始拍电影。回想起来,我蛮感恩自己是一个晚熟的人,幼稚期比较长。当一个东西到了能够感人,能够成熟,能够树立起来的时候,本身就具有了一股自然的力量,生长本身是需要孕育的。我觉得年轻导演不要太急功近利,晚熟没有什么不好,应该慢速成长,就像上海菜需要细火慢炖。现在医学很发达,我们都可以活很久,急什么呢?

记者:您有一种年轻人的状态。

李安: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但是我们可以假装自己是年轻人,鼓励自己,给我们自己一个健康的心态。我现在62岁,我爸爸62岁的时候什么都明白了,我现在摸摸良心,觉得自己还是小孩。所以我们到了七八十岁还可以学习和工作,时间还很长。

记者:您认为从事电影行业需要天分吗?

李安:有的人个性比较孤僻,他最想做的事情得不到大家的认同,他还是坚持;有的人天生知道别人喜欢什么,比如喜剧演员知道笑点在什么地方,节奏应该是怎样的,他一做,大家就会笑,而这个天分我就没有。所以对我这种人来讲,诚信、正心、讲实话是很重要的,当然我也承认自己有一些天分,我过去是不好意思承认,比较害羞一点,但是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也不害羞了,我确实有一点天分。我觉得我耳聪目明,我看到什么东西有感应,大家也就会有兴趣,有共鸣。

记者:现在中国的电影市场非常好,热钱也进来了,大家都有点浮躁,您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李安:电影市场资本多是好现象。现在大家都跃跃欲试,我希望是一个开始,而不是高峰。希望我们的电影从业人员好好把握这个黄金时代,为后面的人打好基础。耐心一点,走上良性循环,就可以越来越好。

记者:在您看来现在中国拍电影和在好莱坞拍电影的差别有哪些?

李安:美国的文化和工作方式确实有值得学习的地方,我做好莱坞的片子时,做任何细节都是在享受和学习,哪怕是灯光、录音,都有100多年的历史经验,有它的品位和文化背景,这个声音这么调一下,就会非常完美。不过因为他们的电影太成熟了,形成了完善的体系,有时候也非常僵化。过去我觉得中国电影机制不成熟,因为拍电影是集体创作,导演能力再强,还是需要大家一起努力。好几百人在一起工作,上下游怎么沟通,机制是不是顺利运转,都是需要时间的,不是说导演什么都要管。我相信现在不会这样了。包括我拍《色戒》的时候,离我拍《卧虎藏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七年,已经变得非常不一样了。现在从拍摄机制上来说中国片和美国片的差距也不会那么大。

记者:您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李安:下一部关于拳击的电影还在筹款阶段,目前已经筹了三年,可能还是打算用新技术拍摄。我的梦想是拍到拍不动为止。我跟艺术,跟商业都搭边,这些也不是我提前计划好的,都是自然发生的。我一部一部拍,拍不同的题材,我蛮相信自己可以把这些题材都变成我的电影,因为电影就是我的生活方式。

关键词: 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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