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了,他动笔了。
如今,人们说:豆瓣最大牌的影评人诞生了。
奥斯卡颁奖揭晓之前,一篇对电影《爱乐之城》的观后感已经出现在豆瓣上。
这几段文字没有淹没在浩荡的豆瓣影评大洋中,不止因为其中的观点,更因为作者的名字。
2014 年 12 月注册了账号之后,他并未标注电影、撰写影评,从 2016 年 12 月 8 日开始,才开始"发力"。
于是,人们说,豆瓣最大牌的影评人诞生了。
▲评价电影《哭声》
▲评价《再见瓦城》
▲ 评价《比利 · 林恩的中场战事》
▲评价《推销员》
关注范围涉及热门院线影片与小众作品,语言活泛,观点鲜明,赤裸裸地展露对一部电影的态度。
难以想象,在豆瓣大军中感慨着"这个技术第一、娱乐第一的时代"的,居然已经是一位 75 岁的老人——他一点也不抗拒新事物,且正通过时兴的工具,与这个时代沟通。
可是,影评人被怼"你哔哔啥呢?你行你上啊"的情况在他身上罕少出现,因为在中国影迷涌上网络平台之前,早在 20 世纪 80 年代,他已成为与国际影坛接轨的中国电影人代表。
当时,适逢文化艺术改革,是中国电影创作的黄金时代,吴贻弓的《巴山夜雨》、郑洞天的《邻居》和张暖忻的《沙鸥》走上银幕,又陆续摘得"金鸡""百花"等多个奖项,正式宣告中国电影"第四代"的登场。
他们在"北海读书会"写下宣言:"发扬刻苦学艺的咬牙精神,为我们的民族电影事业做出贡献,志在攀登世界电影高峰。莫道海角天涯远,但肯扬鞭有到时"。
这种主体性立场和个人化的诗情咏叹,谢飞,不是领跑者,却是其中坚持得最长久的一位。
抱着纯粹的目的去追求文艺,而这种创作又伴随着社会文化思潮的起伏:苏联诗电影的风格影响其电影语法,文学名著为其电影提供了深厚的文化底蕴,少数民族题材让其才气任意驰骋。
他一共执导了 9 部作品,其中,自己认同的有 6 部,包括再现"共和国一代"共同记忆的《我们的田野》,改编自文学名著的《湘女萧萧》,挖掘人性深度的《香魂女》和《本命年》,体现"第四代"诗化意识的《黑骏马》,以及少数民族题材的《益西卓玛》。
有人说,他以诗化影像颂扬理想主义,其作品民族韵味与东方气质并存,人文关怀与文艺坚守共俱,形成了富含人文气息的电影流脉。
可是,2000 年之后的十几年,谢飞心中这条电影的河流,从激流迸溅逐渐变得寂静无声。
有人猜测,势头扭转始于《益西卓玛》,他这部片子一直未予公映。有人说,他对中国当时的电影市场太失望,如果电影审查制度不改革,他将永不拍电影。
后来,将近 60 岁的他干脆淡出电影一线,将大部分精力放在电影教学上。
算起来,1965 年毕业后就留在北京电影学院任教,当时影视圈包括理论界、评论界不太重视的教育,在千禧年后成为他人生的重心。
他说:" 20 岁到 50 岁是艺术家创作的黄金时间,而 50 岁到 70 岁,甚至更老,才是艺术教师的最佳时光。"
几十年游走于拍片与教学之间的他,亲手栽培了"第五代"的陈凯歌、田壮壮和黄建新等领军人物,而"新生代"导演贾樟柯、陆川、管虎、王小帅等也都受过这位前辈的指点。
2011 年,第二届北京国际电影节开幕晚会上,致力于电影教育与电影传承的他和著名导演吴天明、中央戏剧学院教授张仁里等人共同获得了" 2011 年度中国电影人伯乐"的荣誉。
第二年,他的河再次生动起来,是十二年如一日的时不我待。
不只是坐不住,他挺身而出。
坚持电影理想 12 年的他,为自己亲上火线监制的两部现实主义题材电影《向阳坡》、《万箭穿心》微博发声,直言不讳地指出:"中国电影业不继续改革是没有前途的"。
当时已经是位年逾古稀的老人,言谈温婉,除鬓间银丝外,和 1989 年他指导姜文等人拍柏林电影节银熊奖影片《本命年》时的他,几乎没有两样。
但提到中国电影的审查制度时,投身电影事业一辈子 , 呼吁创作好电影的他,句句掷地有声:国产片该坚持现实主义 , 增强人文价值。
"主管部门有点指责艺术片导演为何不考虑观众趣味,把我们导演都弄糊涂了。全世界都是政府支持艺术片,我们这儿是票房要过亿才能给予奖励。像韩国、中国台湾进入国际影展就有物质奖励,我们恰恰相反。"
谢飞的"老夫聊发少年狂"在同事眼中,变成了"具有中国传统文人做派"。
他曾经的学生、时任北京电影学院教授郝建说,他从没想过,一向儒雅的谢飞老师,突然之间"转身做了公知"。他当时的同事、北京电影学院院长张会军却不意外,
"他文静的外表下,是一颗激情澎湃的心。"
"第四代"这种精神已经失落了,而他心中电影的河始终流淌着。
他说,类型多样化的时代已经到来,观众成熟起来了,导演一定要下功夫,稍一松懈,改编自《雷雨》的《满城尽带黄金甲》就不如当年的《秋菊打官司》。
他说,相对于上世纪 80 年代,中国电影业现在处于低谷。要想重整旗鼓,体制改革与科学化、市场化是关键;而改善与优化影视教育、培养出杰出的人才是另一个更重要的关键。自己愿意将我自己的有生之年完全投身到这项事业中去"。
相比"第四代"鼎盛时期出现大量的好作品,承载了全社会的目光,如今的小电影时代,观众多的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正如斯皮尔伯格说过,影院电影是会崩盘的,因为它迎合的是小孩子们的娱乐。
他期许,年轻影人应该对这个时代有所突破。"要拍能传下去的电影。"不是宏大纷繁的商业巨制,也不是绚丽多彩的时尚演绎;不是曲折复杂的情节设置,也不是新鲜刺激的场面渲染。以上能为一部电影带来成功的元素,如果过度表述外在元素却忽视了内在核心,则会使电影流于浮躁与浅表。
他本人一直坚守艺术电影,但却以客观开放的态度,鼓励学生走主流商业市场,各抒其长;可是,今天他给学生上课时 , 也总不忘提及谢铁骊导演说的一句话 : "用胶片写剧本是不行的。"电影投射出的光束,应该照亮一代代观众的心与眼。
写在最后
1942 年,出生在硝烟弥漫、时局紧张的延安的他,得到一个象征"长流不息"的乳名:延河。
喝着延河水长大,懵懂中迎来抗战胜利的他,在爱好收集电影说明书的姐姐影响下,迷上了电影。
1957,他写下来这段话:"以后我将看电影的感想,对影片的艺术处理及演员表演作初步的评论得出结论,提高自己的水平"。
从那三本厚厚的观影笔记开始,他的河就开始流淌了。
其中的激荡,或许是中国电影历史进程中的夺目一瞬,那时的绚烂在今天也未曾归于静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