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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语电影的惊喜 "FIRST青年电影展"创办者11年来都经历过什么?

11年,一开始只是因为热心,后来则变成了开拓未知的市场。

今年“五四青年节”,影展在北京举办了一年一度的启动发布会。今年的评委会主席娄烨说:“从前几届来看,FIRST 影展的惊喜就是华语电影界的惊喜了 。”

马凯在朋友圈转发了第 11 届 FIRST 青年电影展的入围片单,写道:“一周年”。

他是电影《中邪》的导演。2016 年 7 月,27 岁的马凯带着自己以乡村“还魂”为主题拍摄的处女作恐怖片,在 FIRST 影展上成功“吓”到了一波观众,拿到了“最佳艺术探索奖”。他的身份也随之从一个横店的临时演员,成为了他所梦想的一个导演。

近几年间,还有更多的新人和马凯一样,在青海西宁这个 FIRST 青年电影展上,依靠作品首次获得关注,同时也将人们的视线带向了那里:2016 年除了《中邪》,还有张大磊后来拿了金马奖最佳影片的《八月》;2015 年王一淳的犯罪类型青春片《黑处有什么》;以及 2014 年忻钰坤那部名声大噪的悬疑片《心迷宫》。

今年“五四青年节”,影展在北京举办了一年一度的启动发布会。今年的评委会主席娄烨说:“从前几届来看,FIRST 影展的惊喜就是华语电影界的惊喜了 。”

7 月 21 至 30 日,第 11 届 FIRST 就将开幕。一共有 45 部长短片入围了竞赛单元,包括最受关注的 11 部剧情长片——其中一些已经显示出“热门”的姿态:例如蔡成杰导演的处女作《小寡妇成仙记》拿到了最佳剧情片/导演/演员/艺术探索奖/一种立场共五个奖项的提名,在官方的介绍中,被形容为“用荒诞的故事和表现手法,探讨了精神、道德以及信仰的现状”。

其实竞赛早就开始。这 25 部长片是经过近三个月的审片程序,才从 1116 部报名影片中挑选出来的。FIRST 影展创始人宋文在接受《好奇心日报》采访时将这个选拔机制形容为,“非常愚公移山式的,初审、复审、终审”。

复审评委之一,原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电影策展人、独立制片人谢萌告诉《好奇心日报》:“FIRST 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策展也做得越来越细致,确实把一些视线之外的新导演和作品挖掘出来。”

在影展背后,是宋文和执行官李子为、合伙人杨巍一同创立起来的“青禾同创”公司。这里有一支 8 人的全职工作团队,包括 4 位承担最基础工作的影展策展人:段炼、高一天、王一舒、王彤——他们都不过二十七八岁。

他们每年影展筹备最重要的,也是最感到焦虑的事情——就是找到好电影。宋文描述那种场景:“选不到片我们就疯了”,“每年到了五六月份,我们就像吃错药的时候。听说谁那有个好片子,那为什么不给我看?哼!就这种感觉。”

为了找片子,策展人和电影圈、作者们形成了一个自发的消息网络,这意味着但凡出来一个好的东西,便会口口相传。“有人会告诉你,某部挺适合你们影展气质的,你们去看一下。”宋文说。

在影展的官方网站上,有一行对自己的定义,“FIRST,是国内唯一一个专注发掘、推广青年电影人及其作品的电影节形态服务平台。”

宋文告诉《好奇心日报》,这就是他们发起影展“最根本性的动因”,“市场要有一个机制,让那些有才华的最早期的年轻电影人找到艺术自信,找到创作的话语权。这个东西可能电影学院给不了你,电影公司作为一个单体也给不了你,更多取决于这个国家有没有一个公共性的、服务性的一个机构,提供一个展现的舞台。”

他所说的机构,就是电影节。“你会觉得欧洲、美国的影展,对于挖掘新导演是非常成熟的。”

和奥斯卡这样的行业表彰性质的颁奖礼不同,电影节通常持续数日,有电影放映、市场交流活动等环节。如今大约有 3000 个电影节在世界各地举行,例如国际电影制片人协会(FIAPF)认定的国际 A 类电影节,包括“三大”威尼斯、戛纳、柏林。

而一些电影节相对于成熟导演,更致力于发掘新鲜。由导演罗伯特·雷德福 1984 年创办的美国圣丹斯电影节,就专门为主流电影公司外的独立电影人而设。几十年间,昆汀·塔伦蒂诺、史蒂文·索德伯格、保罗·托马斯·安德森等一批如今知名的导演就是从圣丹斯起步。

电影是一个成本和风险都颇高的行业。《好奇心日报》曾经在探讨新导演发展路径的文章中写过,默默无闻的新人们,往往倾其所有,将“前途”赌在处女作上,使用一条通用的路径:在电影节先闯出荣誉,得到进入市场的机会。

在国内,FIRST 影展越来越成为一个“惊喜”的原因中也包括一条:新导演的选择并不多。除了上海、北京国际电影节,台湾金马以及香港金像这几大综合性影展,从 2000 年至今,国内北京、南京等“民间”四大独立影展,都由于受到电影审查政策的限制、经费有限等原因,相继停办而声势微薄。

宋文

FIRST 真正开始在青海西宁举行,是从 2011 年开始。它的前身是宋文 2006 年创立于中国传媒大学的“大学生影像节”。

“我们团队最早都是从学生影展出来的,充满了理想主义情结,都是挺二的一帮人。”

宋文今年 40 岁,曾经毕业于安徽大学最早的一届“戏剧班”,2000 年代来到北京,也怀过“导演梦”。(“现在他们叫我老宋,20 年前也叫我老宋。”)他与人合伙成立电影工作室,结果却特别失败,“那时候想拍的东西偏文艺、偏作者……十年前是这样,今天还是这样,大量时间都浪费在跟电影公司无效的沟通上,找不到话语权,也找不到艺术自信。”

宋文至今还记得最初几届的一些参赛导演和作品。

“我还记得最早的时候,我们有个孩子叫王威,他拍了一个短片叫《孩子》,当时我就看完特别兴奋。那孩子特别的敏感。他在新浪博客上写了一篇长文章,那写的是情真意切。他把整个闭幕礼当晚整个过程,用兄弟般的语言写给他的老师,甚至有点粗口,好比说你丫今天怎么不在现场看,在巴黎?”

“我看了特别有感触。那篇文章给了我一个反思,我开始慢慢有了一个价值观,就是一个艺术家,真的需要一个能够信任的公共平台,对他们进行一个艺术上的评价。”

宋文认为,相对于“文献意义、学术意义”,FIRST 的目标是“要为整个电影工业输送人才,甚至是天才”。而他对于“人才”的定义是,“我们鼓励作者型的导演”。

“我们和创作者一样,我们有某种程度上的悲悯和同情。”他解释他的标准是,“艺术最根本性的一个东西,是要关注人本身的苦难。这个苦不是说是乡村化的,你知道在城市的那些空间里,也同样有苦难。那些很光鲜的人,他也有苦难。这是最重要的。”

他举了一部 2009 年的参赛电影做例子。由德格娜编剧、执导并主演的第一部长片《告别》,讲述了一位面对死亡迷茫的中年父亲,年轻时离开家乡北漂在京,国有电影制片厂的境况令他束手无措,最后身患绝症饱受病痛,放弃了生的希望……德格娜是内蒙电影制片厂导演塞夫与麦丽丝的女儿,她这部作品是写给父亲的挽歌,也是献给父亲的礼物。

“我们选出来的作品要和普通人的生活息息相关,这是最根本性的东西。”宋文说。

《告别》

在来西宁之前,宋文的“大学生影像节”评选仅限于短片,2009 年停了一年,2010 年在昌平仓促办了一年,“办得很不好”。2011 年宋文和搭档李子为(她此前担任过湖南电视台的主持人,2010 年正式加入)迎来了第三位合伙人,当时担任青海西宁“五矿信托”总经理的杨巍。后者促成了西宁市政府和中国电影评论学会成为 FIRST 影展的“主办单位”,这意味着它拿到了长片公开竞赛的资格。

杨巍在接受公众号《娱乐资本论》的采访时候说:“当时我遇到子为,对这个活动感兴趣,就决定入伙,负责解决落地和赞助部分资金。”

从 2014 年开始,影展完全进行市场化运营,自负盈亏。西宁政府头三年有 100 万左右的政府补助,这之后只给予一些宣传和场地支持。李子为接受《新京报》采访时候,把影展形容为“半公益状态”,每年至少 700 万人民币的开支,几年下来亏了大约一千万,这笔压力只能落在三个合作人头上, “杨巍的压力最大”。

杨巍在采访中表示:“如果影展的独立性需要被保护和坚持,我们宁可选择永远不赚钱,我会始终坚持支持。”

但杨巍不负责影展的具体运营,而是有其他的身份。2015 年底,杨巍成为“和和影业”董事长,在此之前杨巍并不负责影展的具体运营。公司主要股东是和五矿国际信托公司和“和和基金”,因为牵头保底周星驰的电影《美人鱼》而广为人知。

去年 FIRST 电影节期间,和和影业召开第一场发布会,公布了 20 多部电影片单,以及姜文、陈坤、杨坤、曹保平等一长串明星股东名单,并宣布与阿里影业进行深度股权合作。

《小寡妇成仙记》

阿里影业同时也是去年 FIRST 创投会单元的赞助方。

在 2017 入围名单中,周子阳导演的《老兽》是令宋文感到格外“自豪”的一部——它去年在 FIRST 创投会上拿到“阿里影业 A 计划剧本发展金”,并由创投会评审之一王小帅的“冬春电影”投资拍摄完成,现在回到竞赛单元。

和成片竞赛不同,电影节的“创投”往往担任导演和电影公司之间的桥梁。创投概念同样是从欧洲影展上发展起来,如今也已经迁移到了亚洲的各大影展中。

在宋文看来,影展创办至今最大的进步就是“创投会和训练营等培育环节的质量提升”。

FIRST 的创投已经办了六届,最早叫做“新导演计划”。“早些年的时候我们很惨的,特别有失败感。”“没有资本可以顾及到作者电影。电影公司也不是很多,有时候来个 15 家 20 家,来了之后吧,老谈不成。”

“办影展一开始取决于热情,有嘉宾云集、高朋满座、往来无白丁。但你要持久要有些性格基因:一个是你本质还是个热心的人;还有,你能够抵抗一些东西,比如说市场的不理解,对吧?”

在国内院线市场中,文艺属性的电影通常被划归为“小众”,从排片开始就不占优势。2013 年,郝杰以农村男孩“性启蒙”为主题的《美姐》,在 FIRST 上拿下最佳剧情/导演等五项大奖。但实际上它早就拍好,迟迟得不到上映的机会。最终它得到华夏电影的发行,同年 10 月份上映之后,只拿到 68 万票房。

2016 年 2 月份,新导演黄尧执导的处女作,由郭晓东、余男主演的都市爱情片《欢·爱》在圣丹斯电影节举行首映。《欢·爱》就是 FIRST 第一届创投获奖片,但直到四年后才拿到了海润影业的投资得以拍出来。

宋文还列举了几个他印象深刻的早期创投作品:文牧野的《孤岛》、姚婷婷的《鹅》。他提到他们的近况:文牧野得到了宁浩的赏识,正在拍摄由后者监制的动作喜剧片《印度药神》;而姚婷婷执导了刘同小说改编的青春片《谁的青春不迷茫》,拿到 1.79 亿票房。“他们最早都是想拍作者电影,但是最后由于市场的原因,都拍了别的。”

而这两年,结果就乐观了许多。

去年影展创投会一共选出了 12 部电影,其中有 8 个项目都已经拍出来了。王小帅的冬春电影签了两部,除了《老兽》,还有一部胡波的《金羊毛》。

而至于 2017 年创投环节的情况是——宋文用和念叨往届导演一样的兴奋语气,向《好奇心日报》报出一些数字:697 个剧本报名,同样是 12 部处女作剧本去到西宁,参加由曹保平、施南生、汤唯担任评委的比赛。7 月 25 日,每个新人将有一次公开的陈述时间,争夺 6 个一万美金“辅导金”的归属。

而在台下旁听这些导演“演讲”的,将是他们所最期待的对象—— 80 多家电影公司。名单中既包括阿里、腾讯等大公司,也有冬春这样的中小制片公司、同时还有首次参加的,迪士尼、狮门这样的国外大公司。每个导演还能最多和 26 家公司得到单独商讨的机会。

宋文说:“可能对大电影节来说不足挂齿,但是要对我们这样一个小型的影展来讲,这件事令我很兴奋。”

实际上,在电影市场经过 2000 年代末期至 2010 年代初的高速发展,以及另一方面,视频网站作为另一种观影平台迅速崛起之后,普通观众的观影方式和态度都正在发生变化。过去两三年间,一些拥有传统“大片”因素的电影因为糟糕的口碑,在票房上失败。而另一方面,一些“文艺属性”的中小成本电影,因为得到“好看”的名声,实现了商业上的“逆袭”。

《黑处有什么》2016 年 10 月上映,在排片 3%的情况下拿到了 700 多万的票房,随后在爱奇艺上线,单次点播 5 元,累计已经播出 1800 万多次,超过了原先票房。

在西宁电影节的 10 天时间中,宋文将电影公司所呈现出来的“热情”,看作电影市场最具像化的缩影,这决定了 FIRST 能走到哪一步。所以,他们“希望更能够提供专业的服务,让市场来决定 FIRST 生命周期。”

团队希望让“服务”细节到每个可以留下记忆的环节。宋文提到影展的 logo,“我们最早的 logo 可丑了,第十届的时候终于有人说好酷啊”,还有影展手册,“‘市场’就觉得 FIRST 手册挺棒的,放在牛仔裤里面,到哪都很方便”。

从 2015 年开始,每家来参加创投的电影公司都需要支付 1499 元的入场费。团队曾对此感到非常焦虑,但令他们高兴的是,“收费的第一年就一百多家报名。”

最大的赞助来源也是电影公司。去年是阿里,今年腾讯影业为影展提供了 200 万,是他们得到最多的一笔赞助费用。

腾讯影业的总经理陈洪伟在接受公众号《壹娱观察》的采访时候说,除了 FIRST,他们还和北京大学生电影节、电影导演协会的青葱计划,以及腾讯互娱自己的“NEXT IDEA”合作,“我们一个都不错过,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努力的方向,要通过我们自己的努力,通过我们的合作伙伴,通过这些好的方式去寻找真正优秀的创作者,真正优秀的未来。”

宋文认为,电影公司和影展平台所最能达成一致的就是“优秀的未来”,它能激发出一些情绪,“这些大公司后面一样有一种,妈的,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有好的电影呢?这就会刺激他们身上另外一种气场出来。我们自己有好电影,我们从业者也有面子是吧?所以就是精神乌托邦——是媒体还是电影公司人说的,每年这么辛苦地干工作,我们后来发现只有到 FIRST 这几天又能吹牛 B,谈论当初学生时代我们讨论的那些事情。好比说在学生时代我们谈贝拉·塔尔,然后 FIRST 把他请来了。”

青年节那天的发布会上,李子为穿着黑色 T 恤和牛仔裤,拿着一把印着“撒野”两字的扇子,像说“单口相声”(这是黄渤对她的形容)式地讲过她是如何请来今年的评委嘉宾——训练营导师《都灵之马》贝拉·塔尔、评委会主席娄烨、“推广大使”周迅等人——就是“死磕”,每一个都是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接触和磨合,除了不断去找国内的一线导演明星,还要给戛纳所有的评委都“发邮件骚扰个遍”,最后总是有一个结果。

李子为

然而,宋文告诉《好奇心日报》,今年本来有一个大品牌的赞助商,谈了很久还是谈崩了。“传统品牌对我们的认可,还需要时间。没有办法,我们只能继续努力。”

而这笔赞助失败的直接后果是,今年的 FIRST 影展仍然是“高亏损”的状态。

事实上,李子为在去年的采访中谈到,全世界电影节的常态就是“入不敷出”,“不管是柏林、威尼斯还是戛纳,它来钱的渠道,都不仅仅是靠赞助,还有一部分是国家的支持,以及当地这个城市基金的支持,三笔钱进来汇聚它的开销。”

另一方面,FIRST 的电影票收入相对成本也非常少。“(大电影节)放映影片的票房也可以补充很多,但我这票房才多少钱,处女作谁看啊?”

宋文告诉《好奇心日报》,2016 年影展电影票收入约为 16 万元,上座率 50%,其中大约只有一两万来自于普通观众。

不过他估计,今年的上座率会上涨到 70-80%。他此前得到一个好消息,影展和“去哪儿”合作了一个观影旅行抽奖活动,名额只有 15 人,一共有 26 万普通观众报名。

宋文说:“我们也不想把电影当作别的什么,我们只想把电影当作艺术的本身。”而这也更加意味着,他们最终想要获得的是市场的那一端——观众们的共鸣。

2012 年,宋文到圣丹斯电影节,“我第一天就被那里的氛围迷住了。”“我讲一个细节,我跟一帮美国的高中生排队看一个电影,那帮孩子是美国的高中生,他们来参加电影节,是他们学校组织的一次活动,回去还要写文章。”

“就这一个环节,就给我很大的刺激。美国的独立电影节,高中生啊,就开始做一个迷影团,不是十几二十个孩子,是上百个孩子在那。我觉得太棒了,太棒了。”

近年的 FIRST 影展举行期间,会有一百多个大学生志愿者参与。令宋文念念不忘的,“去年就有一个是高中生,去留学之前来做了十天的志愿者,特别棒的一个高中生”。

《黑处有什么》

7 月 27 晚,将是第 11 届 FIRST 举行闭幕式以及颁发出一共 10 个奖项的时间。在忙着预测最后赢家是谁之前,宋文和团队还要先准备好这场活动。

“一个青年影展的闭幕礼应该怎么做?我们要把它回归到非常简单,越来越简单,对,让焦点回到那些年轻的导演身上。”

图片来自电影剧照、FIRST 官网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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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枯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