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唐奇遇》导演王微复盘了他“左右互搏”的动画事业

7月20日，《阿唐奇遇》登陆院线，一周后的今天，票房艰难突破2500万。而今天，《建军大业》和《战狼2》碾压式开画，这部原创动画电影的票房空间似乎已经所剩无几。

8500万的制作成本、2000多万的宣发费用，《阿唐奇遇》是王微和追光动画与中国电影市场的第二次过招。2016年元旦，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门神》惊艳亮相，最终却只收获7800万票房。

这一次，《阿唐奇遇》似乎再次折戟。

三文娱与这部电影的导演、追光动画CEO王微聊了聊，听他讲述了这部电影的创作初衷和追光动画下一步的计划，也复盘了他“左右互搏”的动画事业。

（《阿唐奇遇》导演王微）

通过电影与儿子探讨人工智能

做动画之前，王微为人熟知的身份是土豆网创始人，虽然是科技圈的人，但“每个人都是生活的导演”，土豆的这句Slogan让他的文艺范展露无遗。没学过画画的王微与动画结缘，源自CG动画，“既然用电脑能做动画，那这事我就可以做了”，CG动画让他的创作之魂有了实现的载体。

谈到做动画的初衷，王微坦言，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在成长过程中，不是只有迪士尼，“我也很喜欢迪士尼的东西，但是我觉得，我的孩子可以看，但最好不要百分之百都是这种。所以我就想，我们追光能不能做几部发生在身边的中国合家欢电影，观众看完之后心里有一些感触，然后跟最亲近的人去分享，这种感觉我觉得还蛮美好的，我觉得做出这样的全家欢电影是挺有责任感的一件事。我们在做自己作品的试映时，有家长就告诉我们，这是他们第一次带孩子进电影院看电影，小时候看过的作品对人的影响是可以持续很久的，我回想起来自己小时候看过的《国王与小鸟》，到今天我都还在想，还会有思考”。

而《阿唐奇遇》讲述的茶宠故事，则是来自王微的福建人身份，茶宠是福建人喝茶的标配。“我福建人嘛，总觉得中国电影很多都是讲北方的，好像没有什么讲南方文化的作品，我个人蛮想做一个南方的片子，做出比较温暖的，一切欣欣向荣，有土的地方就能长草的这么一种感觉。人和人之间说话感觉像吵架，实际上他们在聊天，比如《阿唐奇遇》一开始两个人的对话，‘哦，你去翻开后备厢’，说得很冲，外人以为他们要打起来了，其实他们是在玩笑，就是这样的一种温润、热络的感觉。”

确实如此，《阿唐奇遇》片子一开始的镜头，就展示了一个非常生活化的南方小城场景，骑楼、马路、车辆、商铺，还有穿过马路的人。为了更真实地还原，追光团队曾多次南下福建，在厦门等地取景。

（《阿唐奇遇》片中的小城场景）

之所以又与人工智能相结合，就是源于王微的科技圈背景了。“这一两年，阿尔法狗一出来大家讨论得很热烈，实际上在科技圈，我身边的人在六七年前就在讨论人工智能了。大家就很担心，人工智能诞生之后人会怎么办？我也下过围棋，虽然下得不怎么样，但你觉得好像一个棋盘能够反射出宇宙之奥妙，下棋时你有在驾驭它的感觉，然后阿尔法狗一出来，发现人类完全被碾压，那到底人工智能将会以何种形态跟人类社会共处？”

就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王微步入结婚生子的人生阶段，“你生儿育女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他的成长过程中肯定会面对这些问题吧，我们小时候还问，人的意义何在啊，那作为父母，在类似人工智能这样的重大问题上，不说能给他答案，至少要和他讨论吧？”

虽然王微自己的思考结果不无悲观，但他呈现在电影里的，还是温暖乐观的可能性。“不管未来有多少可能，在其他平行世界中会怎样，你还是有一个东西可以控制的，就是现在，所以我们通过片子传达“无数个未来，一个现在”。对于人工智能，我也希望就像小来一样，他不完整，但可以学习，人类可以教给他友情这些美好的东西。”

票房为什么如此让人“心塞”？

一部《阿唐奇遇》，杂糅了王微对传统文化、南方人情、人工智能、平行世界的感情和思考。但一周来的票房表现似乎表明，市场并没有特别接纳他和追光动画的这份“诚意”。

对于这个不理想的结果，王微直言“很心塞”。心塞过后，追光内部也开了很多次的会，讨论问题可能出在哪儿。

（追光动画公司内景）

一个无能为力的事实是今年的电影大盘一直低迷，甚至都有人笑言因为天太热，没人愿意出门看电影。但就动画电影这个类型来看，上映三周的《神偷奶爸3》已经在朝着10亿票房迈进了，《大护法》《阿唐奇遇》在内的国产动画电影连说陪跑都很勉强。

这是王微和追光动画归纳的折戟原因之一，“我们觉得《阿唐奇遇》还是不错的，无论是网上评价还是现场气氛，还是说各个平台上的分数。我们行业之内的人也倾向于觉得小黄人并没有什么可看的了，但对于绝大多数中国电影观众，尤其步入家庭阶段的30几岁的人来说，他们已经形成了相对根深蒂固的观念，看到国产动画，他们先入为主地觉得就是不行，要带小孩子去看的话最好去看好莱坞的，看到好莱坞电影就觉得肯定牛逼嘛，豆瓣打分8分起。”

同时，因为《阿唐奇遇》是合家欢电影，主流受众在传播力上比年轻观众要逊色很多，“30几岁的家长看完一般不太爱在朋友圈或者微博上说，十几、二十几岁的人看得比较少，所以参与传播的人就少了”。

在题材上，王微也无奈地笑谈：“可能我们以后还是要多做些社会批判性的话题，比如平等、体制、偏见，谁都可以插两句，但人工智能未来到底怎么样，这个东西可能门槛有点高了，无法发酵成社交话题。如果你没有对人工智能或者计算机领域的一些了解，看完之后就觉得不就是大家说烂大街的一句话嘛（“无数个未来，一个现在”），还会说挺低幼的。”

对于市场，对于受众，与一年前的《小门神》相比，王微已经放下身段，妥协了很多，也从不太成功的《小门神》那里学到了很多。“在剧情和主题、艺术和内涵的平衡上，《小门神》做得不好，相对来说是比较晦涩，那个时候对于主题我不想说得太清楚，比如那个老头是谁，是幕后大boss吗？不是吗？我那时候不太希望他有明确的善恶，想模棱两可一些，但后来就发现蛮多观众挺困惑的。所以从艺术和意义的平衡来说，可能《小门神》偏向艺术的考虑更多。”

到了《阿唐奇遇》，在剧本上的艺术野心就小了很多。“我们往回收了一些，也想表达一些深层次的东西，但会藏得比较好，通过剧情和角色带动出来，但又有一些观众没看到更深层的表达，只看到了表面的东西，‘这片子说的东西就这样了’，又觉得低幼。”

接下来的作品怎样了？

尽管《小门神》和《阿唐奇遇》的市场回报并不理想，追光一年推一部动画电影的节奏却不会因此打乱，今年底第三部作品《猫与桃花源》的动画部分就会基本完成，后期工作还需要两三个月，顺利的话，明年六七月份就会与观众见面。

《猫与桃花源》仍然是一部合家欢电影，讲述的是父子亲情故事，但主角是猫。故事仍然发生在生活化的场景中，在一个大都市一栋很高的公寓楼里，住着一个女孩，她养了一父一子两只猫。儿子从来没有出过公寓，在慢慢长大的过程中特别好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更好奇自己的妈妈是谁，后来有一天，它就造了一个火箭，把自己从公寓里发射出去找妈妈了，爸爸就跟在后面追了出去。从类型上讲，这是一个亲情、冒险故事。

谈到这部片子，王微还是担心票房，“基于已经做出来的东西，我们认为《猫》比《阿唐》各方面更进一大步，现在最大的担心是，《阿唐奇遇》如果一直就是这样的票房形势，那《猫》怎么办？”

这部电影的编剧和导演仍然是由王微担当，主角原型是追光动画养的一只叫毯子的英短公猫。最初创作这个故事时，为了更贴近生活、更有代入感，团队买回了这只猫，养在公司里，现在已经两岁多了。

（追光动画公司里养的英短猫）

第四部作品是一个古装爱情故事，讲述白蛇前传，“为什么白蛇对许仙这么一个不靠谱的负心男这么好，我们这部作品是讲前世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故事板做到一半了”。

这一部的导演不再由王微担任，而是由追光前三部电影的动画总监来导演，“我也干了几年，做动画电影真的很辛苦，有时候在公司里碰到（第四部电影）导演，看到他三十六七岁的人了满脸包，见到我就说：‘哎呀，压力好大，都不是人干的事情’，真的是这样，无数的细枝末节琐碎事都要去想。所以，从第四部开始，我也会退下来，做执行制片人，公司的年轻人也挺优秀的，让他们来做”。

可以看到，第四部作品不再是完全的原创故事，而是基于已有的古代传说进行改编，这也是王微作为追光动画CEO所做的一种妥协。而且，定位上也从全家欢电影调整为青少年成人向了，“ 我们分析的结论就是中国观众对于国产合家欢电影的固有偏见太深，觉得不可能是好片子，对这点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在现在的文娱行业，IP恐怕是最热的词了，在对IP的态度上，作为创作者和作为经营者的王微很分裂。“就我个人，我是想做原创故事的，但公司的其他同事想根据既有的IP来进行改编，我作为公司CEO也觉得蛮好，可预期嘛。包括续集，迪士尼也总在做续集，我们再牛逼也牛不过迪士尼，《阿唐奇遇》的续集也可能会做，但还是别人来做吧，非原创的作品我自己没办法做，实在没有办法勉强自己。但我确实也是经营者，也会觉得自己一直做原创，这野心也太大了吧，要不要休息几年看看嘛，等公司挣点钱再弄吧。”

与其说是两者的平衡，或许更像是两者在撕裂，“经常是大家批评我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批评自己多少次了”。

（追光团队去茶宠工作坊了解制作工艺。）

乍看之下很文艺的王微，坐下来对谈的过程中，有着非常丰富的肢体语言，王微笑谈在做动画导演之前，他并非如此。

现在，作为导演，他不仅自己有着丰富的“表演经验”，也练就了一双透过现象看本质的眼。公司里一位身高1米95、体重两百斤的动画师，最擅长小女孩的表演，《阿唐奇遇》里小香的表演，基本都是这位同事做的，“我就要透过这位200斤的魁梧同事，去想象背后的小女孩”。

虽然两部作品票房都不尽如人意，但王微一直在强调追光作为一个动画创作团队的实力。“在流程管理和制作能力上，我们都已经达到世界一流水准了，而且成本还很低。这部《阿唐奇遇》我们花了8500万的制造成本，只有好莱坞的1/15。而且，迪士尼的制作团队是有五六百人的，我们巅峰时期也就160人，但是我们的制作周期与他们是一样的，也没有加太多班。”

（《阿唐奇遇》主角阿唐的角色绑定）

（《阿唐奇遇》的故事板绘制）

尽管团队已经成长起来，但王微对追光的地位依然还是一家动画创作公司，暂时不会做其他业务形态上的拓展，甚至这次的《阿唐奇遇》都没有进行衍生品领域的开发。“不过目前看我估计我们得融资了，你看《阿唐奇遇》这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