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之岛》资料图
新浪娱乐讯 “我见证了台湾电影的没落。” 在第六届西宁FIRST青年电影展颁奖礼上,台湾画家陈界仁说了一句重话。
在如此情境中说出这句话,显然是有些任性的。毕竟,在今年竞赛单元入围名单里,有五部为台湾电影,其中剧情长片有两部,分别是已在金钟奖、台北电影节有所斩获的《川流之岛》,以及侯孝贤监制、狂扫台北电影节四项大奖的《强尼·凯克》,两者都是种子选手。
电影《强尼·凯克》资料图
最终,陈界仁和他的搭档曹久平,把最佳动画实验片奖颁给了来自台湾的《异域》。而在他们颁奖之前,最佳短片奖被台湾的吕柏勋拿走,在他们之后,台湾演员郑人硕凭借《强尼·凯克》摘得了最佳演员奖。
“但我在FIRST看到了新的力量。”陈界仁后来补充道。显然,台湾电影人是这股力量里不可或缺的部分,从中,我们也可对台湾新生代电影人的发展现状窥探一二。
台湾电影人眼中的FIRST
《川流之岛》导演詹京霖与演员郑人硕住在西宁市中心的酒店里,刚入住,就遇到了好几个台湾人,他们都是来参加西宁FIRST青年影展的。
几年前,詹京霖在换台的时候,意外看到了《心迷宫》,深深为影片中的生命力着迷,“以前在学习过程中,我看了很多内地按代际划分的导演的作品,应该说全部都看过了,但这部电影不是想象那样的电影,是这样子的。”
台北电影节策展人郭敏容说,《心迷宫》、《黑处有什么》等影片都曾在电影圈引起小范围的关注,而《八月》斩获金马奖最佳影片,则成为了更大范围的台湾电影人认识FIRST的契机,“当时竞赛放映后,大家就看好这个片子会拿奖,颁奖的时候,张大磊没有拿到最佳新导演,我就知道,金马要颁个更大的给它了。”
而对于《强尼·凯克》的主创而言,他们对FIRST最初的印象,其实是来自去年的FIRST评审廖庆松。廖庆松回台湾之后,对FIRST赞不绝口,身为侯孝贤的大师级剪辑搭档,这种赞誉也影响到了侯导及其团队。
张筑悌是侯孝贤的媒体联络人,同时也担任了《强尼·凯克》的制片人,她对FIRST最初的印象是《中邪》,因为“传得很厉害”,后来她开始更深入地了解这个电影节,“北京的电影节我们就不提了,也很有别于上海,我觉得上海还是需要一点星光熠熠的感觉,但这里是针对新的导演嘛,所以其实就很电影,我其实很喜欢这样的影展,得不得奖不是重点,重点是跟观众之间的交流。”
为了与观众交流,他们把《强尼·凯克》送到了FIRST。此前,FIRST曾邀请侯孝贤出任评委会主席,但为了避嫌,侯孝贤拒绝了。后来,《强尼·凯克》入选后,侯孝贤本打算来FIRST走走看看,但因为担心高原反应而作罢。张筑悌说,内部讨论时,大家也曾担心《强尼·凯克》不是FIRST的艺术取向,但大家抱着一种“来玩”的心情过来了。
对于台湾人而言,西宁的高海拔也并不是在每个人身上都作用明显。59岁的李烈跟着大队去了青海湖露营,三十多岁的青年导演詹京霖却狠狠地感冒了好几天,张筑悌和导演黄熙经过一天的调整,也适应了这边的水土。
除了“玩儿”,他们对FIRST也有自己的好奇。郭敏容最想知道的是,这个电影节的观众构成是怎样的,是西宁本地的民众,还是全国各地赶来的影迷?
而詹京霖提问的是“这边的人为什么比较有勇气,有冲动”,他得出的结论是“虽然可能被压制,但是反而力量更大”。一位台湾片商说,台湾电影新浪潮时期,人们之所以有很强烈的表达欲望,是因为时弊太多,而现在,大家反而失去了可以抵抗、反思、批评的基石,所以作品多为“小确幸”。
电影节的最后,詹京霖的《川流之岛》为郑人硕拿下了最佳演员奖,填补了男主角还未拿奖的空缺,而黄熙在最佳剧情长片的争夺中,输给了《小寡妇成仙记》,最终没有摘得奖项。
台湾新力量的两种可能
詹京霖和黄熙,代表了台湾新导演的两种上升途径。
詹京霖之前是专跑民进党的时政记者,“二十出头,心中有一些抱负,我那时觉得身为记者可以为这个社会做些什么。”
“后来我感觉整个世界是一个局。台湾政治新闻跟娱乐新闻差不多,政客们塑造自己就像塑造明星一样,都是一样的事情。”詹京霖说,在他跑这条线的时间里,见证了政党的轮替,“你经历了一个美好的幻象,觉得社会好像要转变了,那种感染力撼动了你的心,但几年以后,它并没有变得更好,我会觉得自己真蠢。”
于是,在《卧虎藏龙》热映的那年,詹京霖选择了攻读电影硕士。刚进研究所时,他甚至连摄影机要怎么开也不知道,选择全新地开始一种学习,因为“我心里是想把影像作为工具,表达自己的诉求。”
《川流之岛》是电视台对詹京霖的邀约,但预算只有40万人民币,时间是3周写完剧本、12天拍摄、3周剪辑,这还不算最难,詹京霖还要以高速公路停止运营为背景创作,这意味着,这个新导演拍第一部长片,就要试着跟台湾的官方组织以及被迫下岗的国道收费员打交道。“高速公路管理局以为我们是去歌功颂德的,结果我找了收费员组织做顾问。”
詹京霖对于时间和成本的限制并不介怀,当过记者,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截稿日,所以他看清楚了一件事:“我拍的时候就知道,肯定不会很满意的,但是话说回来,我觉得这世界上也没有很满意的事情。”
对于“上升”这件事,詹京霖没有显示出野心,从短片一路走到今天,他自认没有刻意去寻求机会。
而黄熙看起来,有侯孝贤班底的保驾护航,但这也似乎成为了一个争议点。进入FIRST的复审环节时,评审曾指出:“我们没有理由因为他获得的资源,来去否定他,导演有能力去实现。”
黄熙与侯孝贤的女儿是同学,从小便认识了这位大导演。他在加拿大温哥华读书,这座城市的电影教育很发达,年轻人很早就可以接触短片拍摄,一路到高中,再到纽约大学,黄熙都与电影结下了不解之缘。毕业后,侯孝贤当时拍在《南国再见·南国》,黄熙加入了团队。
2006年,黄熙决定离开电影圈,去过朝九晚五的生活。但因为不甘心,2015年,在侯孝贤拍摄《刺客聂隐娘》时,他又回到了团队。
张筑悌说,侯孝贤未曾刻意培养新人,只是觉得黄熙的剧本不错,便决定监制,身为侯导的团队成员,张筑悌也就全心全意地为片子而奔走。在找钱时,相比内地片商抢新导演的好项目,张筑悌坦言并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氛围,反而是回收的压力很大,即使是预算只有约500万人民币,“我觉得大陆的钱,大家也还是在观望的,市场很大,但不一定是你的市场。”
写剧本和拍摄的过程中,侯孝贤对黄熙也并无太多细节上的指导。张筑悌透露,在看完《强尼·凯克》之后,侯孝贤曾说“片子很杨德昌”:“继杨德昌之后,没有人这样去展现台北中产阶级家庭的环境。”
“侯导说,杨德昌是城市的,他是local的,他是那种庙口前的小混混。”
这样的评价让新导演黄熙很是惶恐,但张筑悌会安慰黄熙“有什么压力,你又不是故意的,是人家说的”。张筑悌有点夸张地说:“就像张嘉佳拍《摆渡人》一样,出来大家都说王家卫拍的。他拍完以后,我也不希望大家会说这是侯导拍的、这是杨德昌拍的。”
詹京霖坦言:“有大师加持,有好的资源,当然是好事,但接受一些事情就会牺牲一些事情,不过,只要做得好,就是好事。相对而言,它延伸出了可能性。”
不过,张筑悌透露,影片目前在谈海外发行,“但海外公司说新导演没有人气,演员也没有人气,听完之后我也很感伤:谁不是第一次出来的,这样好累,人家好没有生存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