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山神庙》导演翁劼：执着的定格动画匠人

翁劼在《瑞瑞和他的朋友们》的拍摄现场

最传统的手绘动画，是在纸上将画面一张张画出来，通过将有着微妙变化的画面进行连续快速地展现，形成动画。1907年发明的定格动画，和手绘动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将手绘画面换成了对物体的摆放，将每个物体在运动中的不同形态拍摄下来，再将照片进行逐帧放映而形成动画。

虽然目前很难在身边找到定格动画的作品，但这一艺术形式其实一直陪伴着中国儿童的成长。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打造的《阿凡提》、《神笔马良》、《镜花缘》等系列作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世界定格动画技术的领先者，也时常通过电视与观众见面。

《阿凡提》系列也是80后、90后的童年回忆

然而，当时的技术并没有得到更好的开发和利用，由于当时角色人偶的骨架都是由金属丝为主体打造，一些金属特有的回弹性无法避免，在摆动作时并不能完全做到预想的模样，而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国际上已经开始逐步应用更加先进的人偶骨架技术。再加上以《玩具总动员》为首的3D动画在电脑普及之后的爆发，也让定格动画这一手艺逐步边缘化。

最近几年国内动画市场蓬勃发展，但还未有一部定格动画长片问世。目前定格动画的应用，相对都集中在广告及短片当中，由于不少制作方只是以定格作为公司业务的其中一个方向，整体质量水准良莠不齐，其中也不乏一些只图效率粗制滥造的作品。

而在今年9月举办的首届巴塞罗那荔枝电影节上，代表中国登上主题单元“轻功夫·新武侠”的动画片，正是两部定格动画，来自润物定格动画工作室的《风雪山神庙》和《刺客聂隐娘前传》。

这两部定格动画都是短片，分别只有13分钟和4分钟。作为翁劼导演的成名之作，2014年展映的《风雪山神庙》甚至只有一句台词，是他在中国美术学院任教时，带着学生一起做起来的一部作品，而《刺客聂隐娘前传》则是为了配合影片《刺客聂隐娘》上映而做的宣传片，也是翁劼在2009年创立润物定格动画工作室后，第一次与电影长片展开合作。

翁劼的处女作《风中之塔》于2011年诞生，在此之前，他并没有经过系统的动画学习，中国美术学院毕业的他，本科、研究生都是雕塑专业，还是雕塑系中的“异类”，“他们都崇尚做一些比较大的（雕塑），但我喜欢的是小的、精致的东西”。直到研究生期间通过交换生的机会去到美国，认识了《鬼妈妈》的艺术设计丹·卡尔，他才开始正式接触到定格动画。

2009年上映的《鬼妈妈》是莱卡动画确立风格的作品之一

不过，作为交换生，翁劼并没有留在美国工作的机会，只能选择在回国后继续进行这一领域的研究。凭借作为美术学院油画系老师的父亲从小进行的熏陶，以及自己在雕塑系所学的模型骨架的功底，翁劼在材料、颜色等方面有着先天的优势，回国后的他，开始了自己在定格动画领域的探索。

翁劼的画面思维在其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要拍成影片，少不了用镜头画面讲故事的能力，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他，只能通过对曾看过的电影进行分镜头的拆解，来分析如何使用恰当的画面去讲述故事，“我看过的电影，分镜头都会记在脑子里。我读文字的速度很慢，不过看过的镜头都能记住，这些镜头就能用到我的作品里。”

正是凭借这样的图像思维，翁劼拍摄作品时，一开始的剧本就只有一个文字大纲，不同的分镜是更加具体的剧本。比如在他们最新的短片作品《瑞瑞和他的朋友们》中，大纲中的一句话“瑞瑞要搬家”，就要用分镜来填补细节，要先拆房子，再找轮子、然后把东西装好，在路上还得遇到困难，还得用桨撑地转弯等等。在工作室中，几十张分镜便贴上白板，动画师们便按照分镜进行拍摄。

《瑞瑞和他的朋友们》片头

谈到影片的创作，翁劼的逻辑是，“先提出一个整体的概念设计，再同分镜师、美术共同完成故事的剧情分镜投和细节概念设计。这些前期工作完成后，在让场景师按照这些设计出场景、道具，道具师搭建基本框架，人偶师制作骨架，完成具体的头部、衣服、毛发、上色等，场景师根据实物进行打光，最后动画师再根据分镜头去进行发挥。”

在他眼中，“定格动画具有特殊的语言，不同于二维、三维动画，定格动画能够通过比3D渲染更直接的制作方式呈现鲜活的角色，制作一些毛茸茸的东西，而且因为是真实的光学镜头和空气，能获得完全不同的材质上的感觉。”

然而从全球范围来说，定格动画都有一个不能回避的现象，就是产量太少。其实，定格动画的产量，跟其相对较长的制作周期并没有太多关系，如今每一部成熟且工业化程度完善的3D动画，平均都需要5年左右的制作周期，长的甚至需要8年之久，相比定格动画的制作并没有什么时间上的优势。

或许也有观点会认为，3D动画制作周期长，跟画面技术的迅猛发展有很大关系，庞大的数据量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去渲染。然而不仅3D动画、2D动画的画面在近几年有着明显的进步，由于定格动画采用的是实物拍摄，近几年也凭借多方面的进步获得了画面上的飞跃，比如人偶骨架的灵活度、耐久度上的升级，以及拍摄摇臂、轨道设计上的进步等等。

3D动画的高产量，依靠的是相关制作公司数量众多。而在全球动画领域内，只有少数几家公司在专注从事着定格动画这一行业。其中有着有优良传统的并一直保持稳定产出的，只有英国的阿德曼动画公司和美国的莱卡动画工作室两家。

这两家公司的作品风格差异极大。阿德曼的动画作品突出其英式幽默以及独特的民族性，将定格动画的亲和力发挥到极致，《超级无敌掌门狗：人兔的诅咒》便获得78届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小鸡快跑》也凭借4500万美元的预算在全球收获2.9亿美元的票房成绩。

《超级无敌掌门狗：人兔的诅咒》

而莱卡动画则在风格上和技术上做出了非常多大胆的尝试。近几部作品《通灵男孩诺曼》、《盒子怪》和《魔弦传说》全部都是在讲述“暗黑系”的故事，拍摄时也将3D打印大规模应用到人偶的制作中。不过，3D打印的材料都是单一的塑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影响了原本不同材质碰撞产生的质感。都是通过3D打印辅助制作。比如在制作《盒子怪》时，他们打印了几千个完全不同表情的主角蛋生的脸，通过将不同的脸安装在人偶的头部变换表情。对更加传统的定格动画工作者来说，他们会为了保留设计中的质感，更愿意打造一个结构复杂的头部，让人偶的五官都能随着机关运动，在拍摄中只靠调整单一人偶的五官呈现它的表情。

《魔弦传说》主角久保的脸也是通过3D打印制作

翁劼并不排斥使用全新的可能有所争议的技术，如何能在新技术的基础上考虑增添其质感是他和团队们思考的问题。除了3D打印这类的技术的应用，定格动画目前也会逐步引用一些更加具有实用性的辅助类工具，iPad Pro的 Procreate app 就是其中之一。通过这一软件，能够很简单快速的画好分镜，分配给不同的动画师进行分工协作，团队可以随时随地捕捉灵感和交流创意。

翁劼介绍，还可以将真人的某些特定动作拍摄下来，比如拳击、翻滚，再让虚拟人偶模仿人的动作，观察其中关节的变化，让真实的人偶模仿这样的动作进行拍摄，在MacBook Pro Touch Bar 上用 iMovie 进行编辑，让整体动作符合真实情况，也减少了一些特殊动作的试错成本。

翁劼正在使用Procreate修改分镜头

而在国内，目前定格动画面临的问题要现实的多。“需要收入去发工资、付房租和投入之后的项目开发”，润物动画团队也通过承接商业合作项目保证运营。在国内，除润物动画之外，几乎难以找到如此专注于定格动画开发制作的团队，更别提艺术审美上的专注性了。

在武侠动画方面有所建树的润物动画工作室，在近期也有了完全不同的项目计划。翁劼透露，在2017年1月，过完元旦之后，“出现了一个小空档，之前大的电影项目《李白·少年游》也不大能推动，同事们就想，我们离过年还有22天，就拍一个贺岁片吧”。这么短的时间如何拍出定格动画的贺岁片？翁劼和同事们决定做的短小精悍而有趣。就这样，8集的半分钟短片《瑞瑞和他的朋友们》应运而生。

《瑞瑞和他的朋友们》与润物动画之前的武侠作品完全不同，是一部合家欢的温馨题材，“希望低年龄孩子看到幽默，也能通过精良的制作和憨萌的角色，让成年人看到也会心一笑。我们拍的时候很感动，觉得瑞瑞无论面临多么艰难的环境都能微笑面对，这也算是一种英雄精神”。

动画师正在拍摄《瑞瑞和他的朋友们》

也正是因为这个短片系列在没有进行任何宣传的情况下，在腾讯短视频、爱奇艺等平台发布后很快获得了累计了超过百万的播放量，让他们有了将《瑞瑞和他的朋友们》做成正常时长的连续剧集的打算。“大家都很兴奋，在很多地方都精益求精，做到现在这个程度，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将其打造成为剧集，如果有可能，也会尝试往大电影的思路上去发展。”在未来，如果润物动画的融资和《李白·少年游》、《瑞瑞和他的朋友们》的融资都进展顺利，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两部制作精良的定格动画长作横空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