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开学季,各种有关青少年教育的话题再度成为大众文化语境中容易引发共鸣的热点。具体到影视领域,在沉寂一段时间后,以青少年群体成长教育为主要表现内容的创作近年开始回暖,不断能形成引发社会舆论广泛热议的文化现象。这是影视剧生产者针对新一代“小观众”迅速崛起为主要消费群体的市场现象作出的及时反映,而这种趋势又催生出影视表演领域一批“小演员”的集体亮相。这种演员与观众处于同一代际之中,与创作互为影响、共同成长的现象,值得引起业界的关注。
创作集体发力不断制造热点话题
20世纪的中国青少年题材曾经历过辉煌时刻。《哦,香雪》《火焰山来的鼓手》《天堂回信》在德国柏林电影节摘得奖项;“第五代”导演陈凯歌、张艺谋将《孩子王》《一个都不能少》送到了国际影展;电视剧《十六岁的花季》《小龙人》《十七岁不哭》登上电视台黄金档,缔造当时的收视高峰。随后,此类创作在影视业转轨市场化的过程中陷入低迷,作品如零星闪烁,偶尔出现。比如电视剧《网络年代》《快乐星球》和电影《长江七号》《美丽的大脚》等,无论数量还是影响力都大不如前。虽然出现了系列情景剧《家有儿女》热播热议的盛况,却从一个侧面证明当时青少年题材的匮乏——正是由于对这一题材的观赏需求长期得不到满足,一部佳作的出现,才会引发观众热情如此强烈集中地爆发。
新世纪以来,青少年题材影视创作第一次集中回潮,是从2013年《爸爸去哪儿》开始的。该综艺节目的热播,迅速揭开了“小观众”这一刚刚成长起来的消费群体的存在,也激发出广大受众对这类由天真可爱的“小演员”出演的影视作品的强烈观赏需求。随后,针对“小演员”和“小观众”创作生产出来的乃至更广泛意义上的青少年题材作品次第涌现。从电视剧《小爸爸》《小别离》《虎妈猫爸》重新回归卫视黄金档播出,到电影《少年班》《青春派》《洋妞到我家》《百鸟朝凤》因好口碑而引发舆论关注,再加上《巴啦啦小魔仙》《舞法天女》《放学我当家》等系列剧、栏目剧,以及以《何小光的夏天》为代表的微电影,时下流行的青少年题材与之前的辉煌时期相比,制作理念更加成熟,议题设置更接地气,更注重与成长息息相关且全社会都关切的教育话题。
主流价值引领应取代焦虑心态宣泄
青少年题材影视剧数量多了,问题也随之而来。一些作品出现了内容空心化、风格轻浅化的倾向,原本针对青少年人生规划和心灵成长问题的深度探讨被成人社会不同阶层面对教育现状时困惑心态的描写和焦虑情绪的宣泄所取代,更有甚者将孩子当成了大人感情纠葛和利益纷争故事中的背景和符号。
让我们从下往上来梳理:纯粹针对“小观众”的影视剧,为了吸引目标受众的眼球,实现逗乐孩子的目的,多选用悬浮于现实之上的魔法、玄幻表现手法,追求热闹欢快的戏剧效果,从而回避对价值观问题的文化观照和成长教育课题的深度开掘。而部分聚焦留守儿童、问题少年等特殊群体的作品往往以题材为噱头,为了获得更多关注给自己披上一层观众易感兴趣的话题外衣,看似内涵深刻,实则肤浅表面。另一部分青少年题材作品虽然表面上聚焦成长话题,展现家长人到中年时对孩子教育的感悟,实际上却是“旧瓶装新酒”,借青少年成长的线索延续对婆媳剧、职场剧或情感剧类型的书写。这种作品的剧情设置都为所要呈现的成人故事让路,虽然有“小演员”参演,却只发挥了背景板的功能,老师或者长辈在其成长历程中也很少发挥教化引导的作用,从而使作品失却了该有的厚重底色。凡此种种,都属于伪现实主义,由于制作成熟,话题时尚,所以更具欺骗性和迷惑性。
高速发展的社会环境让一种焦虑、怀旧、颓废的情绪滋长蔓延,使青少年题材走入了另一个创作窄巷——对诸如留学、早恋、高考等话题的过度消费。像《匆匆那年》《何以笙箫默》《李雷和韩梅梅》《同桌的你》等青春爱情片的创作者善于借用类型样式的情节套路,虽然保证了一定的戏剧性和观赏性,却很难向社会和生活的纵深处开掘,使所呈现的青少年人物形象与时代发展的洪流隔绝开来,形成一个精神孤岛。作品碰触不到当下青少年生活的本质,只得流于平庸和浮泛,很难在“小观众”中引发大范围的心灵共鸣,充当中年观众矫情时凭吊逝去青春的挽歌。特别是像去年以“少女电影”面目出现的《我心雀跃》,试图展现女高中生的青春期故事,却将“半熟少女”暗恋男老师的情感生活作为奇观展示出来,格调不高。总而言之,当下创作者如果找不准青少年题材的坐标,就很难脚踏实地地在青少年的成长路上寻找到针对这个特定时代具有代表性的典型故事,只得通过话题炒作、情绪渲染等外在包装掩饰作品在人生意义、生命价值等主题开掘方面存在的内在不足,“教育”和“成长”成为一种名义。
从现实出发扭转作品平庸浮华趋势
梳理青少年题材影视剧中的经典之作,我们发现成功案例总是围绕着如何用不断创新的艺术表现手法、真实可信的故事人物,去展现青少年群体在不同人生境遇中面临挑战时所作出的反应和付出的努力,从而启发普罗大众对生命成长规律、时代发展趋势、社会现实问题等进行再认识和新思考。印度电影《摔跤吧,爸爸》从曾身为摔跤运动员的父亲在自己的梦想破碎之后,如何突破重重阻碍训练两个女儿并使其双双取得世界冠军的故事切入,描绘印度女性地位低下的现状,探讨如何通过努力改变自身命运的话题。日本电影《垫底辣妹》以学渣逆袭的真实故事,激发观众对日本教育体制不善于因材施教弊端的关注。还有《心灵捕手》《死亡诗社》等影片,皆从青少年的成长故事引申出创作者对教育、人性、社会、时代等深层内容的审视。
其实,最近上映的电影《闪光少女》借用二次元文化的表达方式呼吁全社会重视民乐教育,不失为青少年题材的一个新颖创意。这部口碑良好的作品没有引发观影狂潮,即使祭出宣发团队集体跪求大家观影的海报也于事无补。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主要是创作者从构思开始就试图绕开传统民乐悠久历史和艺术教育严峻现实的严肃话题,用COSPLAY元素和《权御天下》等所谓“流行民乐”营造出来的新鲜感吸引年轻观众,而无法从更广泛的层面引发社会关注,只能成就一次亚文化的小众狂欢。相较之下,《百鸟朝凤》中描写天鸣少年学艺的那段经历令人感悟深刻得多。该片深入传统文化和现实生活的肌理,对那种融入亲情元素的东方式传承进行真实呈现,从而提出了“优秀传统技艺该如何传承”的命题。可见,唯有沉下心去,贴近现实生活,回归到“成长”本身,令所弘扬的主题思想与当代中国的社会理想和国民精神发生深度勾连和互动,才是国产青少年题材创作的健康发展之路。
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影视传播平台上可以观看的作品数量巨大,种类繁多,美剧、韩剧、好莱坞大片应有尽有。如何在与这些对手的激烈竞争中获取一席之地,在满足年轻一代多样化、差异化观赏需求的基础上,对其人生成长发挥道德提升、人格完善、价值观塑造的积极作用,进而带动社会审美取向和受众文化素质的整体提升,国产青少年题材影视剧的创作者仍任重道远。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对“小演员”“小观众”乃至青少年题材创作进行追踪式的标本研究,具有审视当下、指导未来的积极意义。
(作者:张子扬系中央电视台发展研究中心原主任、李语然系中国传媒大学艺术研究院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