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信息爆炸、资源紧张、传统被接连打破的互联网时代,人类变得更加敏感而充满个性,电影里的“平民英雄”以及他们心中碎片化且难以言喻的感受越来越多。或许从这个角度再去聆听《敦刻尔克》伴随始终的配乐,人们会发现那些秒针嘀嗒声可能昭示着每个人内心深处一闪而过的焦躁,尽管它们并不是那么让人感到愉悦
影片《敦刻尔克》正在上映,作曲家汉斯·季默为该片所作的配乐引发了不同观点。无调性的音乐、螺旋桨声效结合秒针嘀嗒嘀嗒快速向前行进的声音,无疑挑战了很多人对于电影配乐的固有印象。是的,很多影迷已经习惯那些轻重缓急、色彩调度能根据叙事需要进行明显发展和变化的音乐,反过来无调性、不和谐的音乐却往往给人以焦虑的感觉。而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在当下的电影配乐中,缺乏旋律性但长于营造氛围的音乐,正渐渐成为潮流。
用尽可能简单的节奏和旋律,表现某种潜藏于人类意识深处的幽微心绪
作曲家、上海音乐学院副教授安栋曾为《东京审判》《西风烈》等多部电影配乐。他告诉记者,优秀配乐的其中一个标准,就是能够根据电影的要求和特征进行创作,从而强化影片本身的主题与诉求,达到推动情节发展、营造氛围、调动观众情绪等效果。以汉斯·季默为例,他近年来的不少电影配乐作品,相比营造脍炙人口的旋律,更强调能体现气氛的标志性声音。比如在此前同样与诺兰合作的影片《星际穿越》中,汉斯运用了大段的管风琴声音,他认为管风琴那些巨大的发音管道如同火箭的发动机,此外在17世纪该乐器堪称人类制造的最复杂的机器之一,使用这门乐器也是在向电影里的科学家们表达敬意。众多评论人表示管风琴“破碎”的声音,恰到好处地表现了太空的孤寂感。
事实上,近年来一些已功成名就的电影配乐家,都在尝试用尽可能简单的节奏和旋律去表现某种潜藏于人类意识深处的幽微心绪。比如日本作曲家坂本龙一在时隔近两年的复出后的首部配乐作品《荒野猎人》中,大量使用冷静、内敛的低音弦乐来营造气氛,而且运用了东方艺术中的留白技巧———弦乐奏出两三个音符后戛然而止,余音缭绕了一秒不到,坚实的弦乐再次把人击醒,犹如沉重的呼吸。配乐精准地表达了主人公失去亲人的无助、撕心裂肺的痛苦以及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情绪,使人感受到荒野上的绝望与喘息。
电影配乐的变化,源自互联网时代人类情感的碎片化
以往观众比较熟悉的电影风格,是像约翰·威廉姆斯这样,用恢弘的管弦乐谱写出动人的音乐主题与旋律。由他创作的电影《星球大战》系列配乐超越了单纯的附属品地位,成为当代乐坛最经典的管弦乐佳作之一。其音乐风格被称为“新浪漫主义”,不仅受到19世纪末大型管弦乐作品影响,还不乏柴可夫斯基和瓦格纳的影子———尤其是对主导动机的运用,即用音乐语言联系和区分不同的剧中人物或者故事元素。此外,威廉姆斯谱写的《辛德勒的名单》《拯救大兵瑞恩》《战马》等电影音乐,也或多或少地体现了这种风格。《海上钢琴师》《天堂电影院》等影片配乐的原版钢琴演奏者吉达·布塔曾表示,与她进行多次合作的意大利著名作曲家埃里奥·莫里康内,非常善于从古典音乐家身上获取灵感,莫里康内也被誉为“电影配乐界的莫扎特”。
有专家表示,如果观察1980-2010年的电影音乐,无论是展现“超级英雄”的好莱坞式大片,抑或是欧洲导演某些颇具情怀的文艺片,绕不开那些或大气豪迈、或深沉幽远的音乐,就如同威廉姆斯和莫里康内这两位年近九旬的作曲家所创作过的那样,它们很大程度上具有相对完整的主题和让人耳熟能详的旋律。然而,从汉斯和坂本龙一等“50后”作曲家这几年创作的部分电影配乐作品来看,他们开始着力于在音乐中描绘难以言说的个体体验与感受,音乐呈现出多元化的风格,而且很多声音往往显得支离破碎,给听众缺乏方向甚至歇斯底里的印象。有人从眼下的时代特点来分析这种变化———在这个信息爆炸、资源紧张、传统被接连打破的互联网时代,人类变得更加敏感而充满个性,人人都可以成为信息大路上的英雄好汉,有梦想和优点,也有痛楚和缺陷,如此一来,电影里的“平民英雄”以及他们心中碎片化且难以言喻的感受,都变得越来越多了。或许从这个角度再去聆听《敦刻尔克》伴随始终的配乐,人们会发现那些秒针嘀嗒声可能昭示着每个人内心深处一闪而过的焦躁,尽管它们并不是那么让人感到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