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横店“明清宫苑”内,一群游客正在拍摄微电影《格格出嫁》。
你看过这样的电影吗?
剧本故事你都知道,可所有演员的面孔让你陌生到“出戏”:3个稚嫩孩童穿上刘备、关羽、张飞的服饰,一脸正经,去隆中寻访卧龙先生;4个40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摇头晃脑,挥扇大笑,演绎风流倜傥的“江南四大才子”。
一个荷兰小哥挑战《甄嬛传》里太医温实初的戏份,用费劲的中国话一字字挤出台词:“微臣与娘娘的确是清白的啊!”台词一次没能说利索,荷兰小哥吐舌:“Can I do the second line(我可以再拍一条吗)?”
看到这种人员配置,你也许以为这是某家公司年会的cosplay节目,又或是网友的恶搞视频,但他们的确是在正经拍电影!在这个片场,演员都是普通人,缺少专业演员的颜值和演技,但个个演得异常投入,连眉眼都努力模仿着原剧中人物的神韵。
这一切,发生在横店影视城:穿古装、吊威亚、化特效妆……普通人也能拍大片,甚至拥有一场专属的开机仪式和杀青仪式。不必具备任何表演基础,不用专门为拍电影腾出足够“档期”。在至少半小时、顶多3小时的时间里,就能过一把戏瘾,演最火的国产影视剧,做最爱的剧中人。
冲着影视概念来横店 拍部电影更不虚此行
采访当天,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遇到来拍微电影的旅行团。导游带领大家从“明清宫苑”的“神武门”进入,微电影公司导演将所有人分为《唐伯虎点秋香》与《格格出嫁》两个剧组,分别带到不同的化妆间分配角色、说戏、试装,然后出门正式拍摄。
一名游客对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说,这次组团集体来横店拍电影,是单位安排的福利。“刚开始演很紧张,一句完整的台词都说不出来,后来渐渐顺利多了。”
顾客体验拍摄MV仅需半小时,普通微电影耗时3小时,豪华版微电影耗时五六个小时,而更高端的私人定制则更费心。
给普通人从影出镜的机会,这在国外已有先例。荷兰一档全媒体电影真人秀节目《娱乐体验》,在200多天的时间里,3万余名电影爱好者参与其中。节目第一季产生了1250个剧本、2200个角色和25个创作班底,完成了世界上首部由普通人参与生成的“大电影”。
“我们做这件事的意义和动力,是将小众、专业、高端的电影行业转化成大众、娱乐、平民的体验产品,让更多的普通人体验到拍电影的过程,并从中收获乐趣。”吴潇对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说。目前,她在这家专为普通人拍电影的公司担任总经理。
坐落于横店“明清宫苑”的横店微电影公司成立于2015年年底,前身是横店影视城的下属部门,核心人员25名,特约工作人员200多名。在公司成立之前,“给普通人拍电影”业务已经开始运作。当时市场不大,知者有限,公司也未过多宣传,但在短短两年间,顾客快速积累了起来。2016年,公司接待顾客4.5万人次,出片3500部;今年截至11月初,接待顾客已达6.5万人,出片5000多部。吴潇估计,今年拍6000部不成问题,“暑期的顾客特别多,最多一天能拍62个组”。
“一般来横店的顾客,其实是冲着影视这个概念来的,而影视的概念又分好几层。有些人可能是追剧组来的,有些人是冲着影视的场景来的。如果那些人这两个都没有看到,那是不是来拍一个属于自己的戏?当他发现有这么一个跟横店影视相关的产品,他会来试试,也觉得不虚此行。”吴潇觉得,大众对横店的想象和期待,是在此开展给普通人拍电影业务的良好基础。
一些公司还会将此作为年会项目,数十人集体演绎《甄嬛传》《琅琊榜》等国产剧的经典场景。目前公司开发了近30种微电影影视创作体验的产品,模版类剧本95个。
外国人喜欢演清宫戏 感觉真在演大片
“最主要的目的是玩得开心吧!”微电影公司的导演许良乔说。玩得开心,这是顾客的需求,许良乔对自己作品的要求可一点儿也没松懈。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在拍摄现场看到,仅仅一场“皇上被格格们围追堵截”的戏,他就让一群游客来回狂奔了至少5次。“游客可能对影视要求一无所知,但人家可能就拍这一次,还要拿回去给家人看,我们要负责任,希望拍好一点。”
许良乔来横店9年了,早先一直在剧组做现场制片,很羡慕导演拍戏的状态,后来偶然碰上给普通游客拍电影的契机。他感慨,一开始觉得特别不可思议,毕竟一天要拍三四个组,这和专业剧组拍电影的节奏差异太大。
许良乔觉得,大家之所以愿意来横店拍微电影,是因为内心有一份“代入感”——毕竟脚下这片土地,诞生过他们喜爱的那些影视剧。
吴潇介绍,公司在创作微电影剧本时,主要遵循几个基本要求:保证剧本适合25~30个人演;适合现有的布置好的场景;服装相对适合这个朝代;每个人都要露脸和有台词。符合以上要求后,再结合时下热播剧进一步创作剧本。当《甄嬛传》火的时候,他们选取《甄嬛传》里大家耳熟能详的片段,比如惊心动魄的“滴血验亲”,复原原剧场景,再改编相关桥段,加入几个新角色。
当时还原“滴血验亲”的顾客,是一群来搞团建的外企员工,其中饰演太医的荷兰小哥的表演极其耀眼。公司总导演张金泉说,让外国顾客讲中文台词是很费劲的,需要一字一句教他们照着念。他发现,外国顾客认为中国古代文化很神秘,所以在进行“穿越”式体验时,会有点小紧张,又很愉快,感觉很有纪念意义,总拿着手机各种拍照。吴潇回忆,外国人真地特别喜欢清宫戏,“他觉得一穿上这种服饰,就是正儿八经在演大片了,很认真”。
传承传统文化,也是吴潇们试图达成的目的之一。为此,公司一直在推进少儿课本剧、少儿真人剧的拍摄制作。比如,在每年暑期的“影视体验夏令营”中,孩子们可以来横店表演《三顾茅庐》《智擒鳌拜》等课本剧,用另外一种方式理解中国传统文化。曾有一个暑假,多达8000多个孩子前来表演过课本剧。
你越会演越敢演 我就给你加越多戏
许良乔接触过的顾客中,大学生群体相对放得开,很爱演,还会主动提建议。“前天我拍一场戏,有个大学生饰演太监。他讲完台词还问我,这个角色说话声音是不是应该更细一些?”许良乔笑称,“你越会演,我就会给你加越多戏。”如果碰上实在记不住台词的顾客,“剧组”也会现场改台词,或者让顾客改为在微表情等神态上下功夫。
总之,只要顾客提出需求,公司就尽量满足。吴潇说,某家公司在抵达横店的前一晚忽然提出要修改剧本,要体验抗战戏,吊威亚,“一枪打8个”,还要上演一出“八大门派决战紫禁之巅”。
临时要改的两出戏都很费事,不过公司还是在一夜之间搞定所有工作:重编剧本,重设人物造型,调集了200个群众演员,调来两辆威亚吊车,提前审批、安装爆破装置……吴潇表示,之所以能迅速应变,是因为横店影视城本身是一个成规模的系统,“什么东西都有了,只要临时调度就可以”。
接待过众多体验拍电影的顾客,吴潇发现大家对横店的印象几乎都是——横店好大,和想象的不一样。顾客没想到,横店并不是一座有城门的城,也并不能随时随地看到明星。“但因为他们有这样的想法,我们的产品就更要补上了,补充和影视相关的体验,弥补他们旅行中的遗憾。”
“我觉得很好玩,给游客拍小短片也是在娱乐自己。”张金泉对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说,从事这个职业固然辛苦,但同时让他获得了快乐和成就感。“不会演戏的顾客,我们能给他们拍出一部微电影。如果时间足够,我们还能把效果做得更好,是不是很有成就感?”每次看到一开拍就紧张到不会走路的顾客,张金泉心里总想说一句:不用紧张,放开了来嘛!
顾客的现场表现也可能为张金泉带来意外反馈。有一次,来自东北的一家四口拍摄《太后吉祥》,其中一段原本设定为情感戏。张金泉起初担心他们驾驭不了这种戏份,谁知顾客演得特别投入和到位,演着演着,眼泪竟“哗”得涌了出来。
个人拍摄水平的提升,也是从事这个职业的收获。有一次,为了拍摄一个人走50米路、没有台词却要展现内心转变的戏,张金泉从当天傍晚6点拍到次日凌晨。他竭尽全力展现这50米的“内心戏”,尝试了各种机位,去拍摄那个角色如何走到路灯下面,头顶雨水落下来,人慢慢下蹲,抱住膝盖而忍住眼泪,最后再整理好心情回到家。
折腾了一整夜,张金泉下了十足的功夫。顾客中途也提出过放弃,说:“导演我实在不行,演不出来。”张金泉给他输送信心:“你可以的,你跟着我的感觉来。”最终出炉的成片效果格外理想,这对顾客和张金泉来说,都是最好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