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1月22日,吉姆·贾木许的65岁生日。在他的诸多身份中,最为人熟知并声名远播的便是导演这个角色,尽管他最初是以诗人出道,并同时是个摇滚爵士乐手。
作为导演,贾木许的电影作品总是顶在电影评论界的风口浪尖,褒贬不一。他的电影充满实验性与独立精神,风格感凌厉的画面,冷冽又布满生机的镜头,契合氛围的音乐,时不时散发出的诗意与禅意,为他与他的电影在世界范围内吸引来万千拥趸。
吉姆·贾木许1953年1月22日生于美国俄亥俄州东北部的阿克伦,这座城市的工业氛围,让童年时期身处其间的贾木许开始为碎片化的事物所吸引,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塌陷的美感”,这种独特的审美与感受力在当时已然深埋在贾木许心中,使他对庞大的事物不感兴趣,更倾向于和人的比例匹配的事物。这些特质也都毫不掩饰地发挥在他后来的电影作品中,并拍出自成一派的意蕴。
17岁那年,贾木许离开阿克伦、前往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学习语言,自青春期时就热爱诗歌的他贾在七十年代中末期开始写诗,他深受纽约学派的影响,仰慕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与罗恩·帕吉特等人。并且在前者的故乡、用后者的诗歌拍出了一部诗一样的电影——《帕特森》。
生在帕特森、长在帕特森、过着千篇一律生活的公交司机帕特森是个诗人,在轮胎与钟表转动间他同生活相互汲取,在工作后,瀑布边,地下室里,工作前写着诗。在帕特森一生中抽取一个星期置于镜头下,看似形式平淡,一样的公交路线,一样的车,清晨的吻,写诗遛狗,酒吧喝酒……
但在这看似无差异的七天里,包含了妻子劝告一年最终才答应出版的诗集被撕毁,包含了一个爱而不得的演员用玩具枪企图威胁,包含了一辆可能炸成一团火球的公交车,和一个10岁小女孩的“Waterfall”,包含了一把刚收到的黑白吉他和刚出炉的黑白茶杯蛋糕……意味正像电影中引用的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的那首诗——《仅为言说》。
主角帕特森同样热爱着威廉姆斯,片尾出现的永濑正敏出演的日本人也为拜谒威廉姆斯的故乡而来,说贾木许这部电影有向威廉致敬的意思也不为过,但整部电影只引用了威廉的这一首《仅为言说》,其原因用贾木许受访时自己的话来说是“它只写给一个人,而不是写给全世界,不过幸运的是在如今,这可以被看作是一首写给整个世界的诗,这首诗太完美,以至于我不得不把它放入电影中。”
写诗后的贾木许发现,自己经常在诗里用电影术语,并且借鉴了很多剧本和电影,意识到他真的是想拍电影,于是在没受过任何电影教育的前提下申请了纽约大学电影学院,向他们寄去了很多文章和照片。
最后他不仅被录取,还得到了奖学金,成为经典好莱坞时期最离经叛道的导演尼古拉斯·雷的学生,并在他读研究生的最后一年里当上了他的助理。在此期间他聚集了一批人在纽约的街头拍摄了他的第一部电影——《漫漫长假》。
这部处女作已初见个人风格端倪,而且强烈的不止端倪,甚至可以夸张地说已拍出了他后来所有想拍出来的东西。只是作为最初期,制作和技术上的相对滞后,以及行影节奏上的把控不如日后形成个人体系后那么流畅。
但作为贾木许的影迷来说,他电影里真正吸引人的东西都已经拍出来了,无目的的街头漫游,鬼魅般的萨克斯手,凌厉粗糙的色调用光,不知所终的来去奔走。
尤其电影的最后一幕,在约翰劳瑞的萨克斯与节奏一板一眼的印尼甘美兰中,游轮向海而去,画面干燥,海鸥低飞,偌大的纽约城像个玩具小岛似的越来越远,氛围悠远神秘的恍如隔世,这是值得载入电影史册的电影片段。
很多人说他后来的作品中与这部处女作最相像的是《控制的极限》,这也是贾木许众多电影中相对受冷遇的一部,但这就是一部典型的贾木许呀,主人公杀手受命完成某项神秘任务一直在行走,其间接头和碰见各种各样的人,有热爱科学的,热爱音乐的,舞者,影迷……
最后充满禅意的完成了他的任务,重点不是他的任务,而是作为一个杀手的他完成任务过程中的“有目的性漫游”。这就是贾木许不一样的地方吧,他力求去淡化电影的戏剧性,留白了情节凸显了某些容易被观众忽视的东西,不刻意去追求“电影性”,但自然而然的就散发出一种“电影感”。
影片《地球之夜》同样关注事件的“背后”。你永远不知道沉睡后的夜,依旧祥和地在轨道上移动的地球,可能发生着什么样的美,那是你的梦,和夜的现实。
当睡着进入一片梦的混沌后,除你之外的三分之一的世界仍旧延续着大屏幕上的新闻事件,而任何一个角落的出租车里都可能发生着第二天电视机的转播,同时有八分之一的地球比梦更混沌的安详。
夜的长度是多少?在贾木许的电影中,是五段出租车的路程;梦的大小是多少?是五段出租车搭载上的乐与悲。时间的同样一点因空间经纬度的差异而有不同的名称,纽约夜晚的十点即是巴黎的凌晨四点。故事永远在发生,人类永远在沉睡,沉睡于故事之外,贾木许在人类之夜拍出了《地球之夜》,把故事带给了人类,地球留给了夜。
尽管它与生活无异,但何谓故事?别人的生活就是我们的故事。故事一定是由“戏剧性”搭建的吗?
正如贾木许导演自己所说,“对戏剧性的反抗,对受折磨的女人、对冲突、对行为、对暴力、对过分活跃的反抗——对所有过度刺激的电影的反抗,我的电影大多如此”。
但贾木许也并不是执着于这种“反着来”的形式,不是“为反抗而反抗”,只是在泛滥成灾、令人头晕目眩的大制作、大场面以及抓人眼球的快速剪辑中,专注于小的事物,去掉某些固有的冲突,得以让小而美的东西放出异彩,留了大比例的目光给予看似不重要的东西以震荡。
拍《唯爱永生》时,该片投资商让贾木许增加更多动作戏份,导师尼古拉斯·雷第一次看该片手稿时也建议贾木许多加动作戏,但结果他不仅没增加,反而大大削减了动作戏。也正因此,贾木许在削减投资方“心爱”的动作戏的同时,他们也在逐渐撤资,使《唯爱永生》经费来源受阻,电影拍摄耽搁了八年之久。
同样的,《离魂异客》戛纳首映后毁誉参半,被投资方要求做某些改动以保证市场,贾木许拒绝后导致电影发行受到搁置,之后贾木许再没和米拉麦克斯合作过。
在贾木许这种“唱反调”的激情下,也让他的作品得以明哲保身,甚至激励他发扬光大个人风格。就像他曾说:“别让这帮狗娘养的拿住你!”幸而贾木许的所有电影都由自己的公司完成,尽管时常经费不足,但保证了他艺术创作的空间。
在贾木许去纽约大学电影学院之前,曾作为交换生去巴黎学习,本意是去学习法国文学,却整天泡在电影资料馆里,给当时还不熟悉日本电影、印度和非洲电影以及法国经典的贾木许带来了太大的惊喜,在巴黎不仅学会了如何鉴赏好莱坞经典,也带给了他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总之,他看遍大师作品,拜遍诗人墓地。
从巴黎回国后,贾木许在纽约组建了他的第一个乐队The Del-Byzanteens,并且相继和很多音乐界人物结识,所以他最开始在音乐界的友人多于影视界,这些友人后来很多都参与了贾木许的电影制作,为其配乐作曲甚至出演角色。
比如一些在影坛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天作之合:约翰劳瑞配乐的《神秘列车》,作曲并出演的《长假漫漫》及《天堂陌影》,与汤姆·维茨共同出演的《不法之徒》;尼尔·杨配乐的《离魂异客》;汤姆·维茨配乐的《地球之夜》,以及与伊基·波普共同出演的《咖啡与香烟》。
同时,贾木许参与的很多不同的乐队也时常为电影作曲,比如《帕特森》的全套原声带,就是贾木许的乐队Sqürl历时三四个周末完成的,《唯爱永生》中的很多音乐也是Sqürl乐队参与作曲的。
贾木许电影中,有很多鲜明的个人元素,比如典型的日本元素、章节结构等,《鬼狗杀手》是一部几乎就以武士道精神为主旨的电影,而《控制的极限》虽然没有明说,但杀手的行事方式也非常“日本”。
而在《神秘列车》中的第一个故事,就是一对日本小情侣去孟菲斯探访他们所崇拜的歌星故里。剧情采用三段式章节结构,第二个故事则是一个来自罗马的神秘傻白甜寡妇,听闻了一个艾维斯的鬼魂故事,在迷幻诡异的氛围中,她住进了和日本情侣相同的招待所,与无力付钱住店的女孩相遇,同住一间屋子,她在夜里见到了艾维斯的幽魂。
与此同时,今日刚被那个合住女孩抛弃的“艾维斯”在失业与失恋中的失落中醉去,拿枪击伤商店老板后,仓皇与朋友住进那个相同的命运旅馆,三个故事的尾声都响起一段凌晨两点的《Blue Moon》,前两个故事都终结在第三个故事的枪声里,第三个故事结束在离去的火车和逃亡的货车并行中。
这些不为己知的、又与自己千丝万缕的故事的发生,就像悄然将至的夜行者,不仅是不同人的交汇,也是过去与未来的交汇,美与静谧的是相互牵连又互不打扰、互不知晓的事件理所应当的发生,在它们各自的《Blue moon》中行进。
既不悲天悯人,也不踞傲众生。贾木许电影的镜头总是保持与世界平行的游移,游移的正如他电影中的主人公。事实上贾木许本人也是个温润精致的生活者,尽管他一直有着离经叛道的标签,以白色头发和一张永远拒绝成长的面孔出现。
形式是活泼的,但镜头是老成持重的,年轻的主人公们就像永远热泪盈眶的老人在静默的坐吃等死。他以粗暴的天赋温柔的涉猎音乐、电影与文字等各个领域,他对自己多元爱好涉猎程度的说法,叫做“浅尝辄止”的半吊子,但其实都已颇得造诣,更是电影界大师级的导演,又或许正是这些零星散漫又出彩的爱好,才组合成了完整的“贾木许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