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看李沧东的影片仿佛在经历一次拷问与淘洗

李沧东的电影《燃烧》剧照

随着戛纳电影节的落幕，各大奖项纷纷就位，是枝裕和导演的《小偷家族》成为史上第五部获得金棕榈奖的作品。当然，作为七度踏入戛纳（包括一种关注单元）的常客，是枝获得金棕榈的这一天早晚都会来到。

然而，令许多人失望的是，李沧东的《燃烧》颗粒无收。上一部如此口碑爆红，却未能获奖的影片，似乎是玛伦·阿德的《托尼·厄德曼》，那一年，《我是布莱克》爆冷斩获金棕榈。

几乎所有看过《燃烧》的影评人都为之欢呼，而所有没能看到它的影迷，也震动于它惊人的口碑。《燃烧》获得了高达3.8分（满分4分）破纪录的场刊评分，中国影评人团队也给出了与《幸福的拉扎罗》并列的最高分3.4分。 

当然，奖项永远不能完全代表电影的价值。戛纳电影节上全球观众的极大反响，已然证明了这部影片的力量，注定了《燃烧》将成为李沧东短小精悍的电影序列中又一颗璀璨的宝石，注定了它将成为2018年度全球影迷翘首以盼的杰作。

从1997年的《绿鱼》至今，包括《燃烧》在内，李沧东导演的电影仅仅只有6部。然而，他已经三度入围戛纳——2007年的《密阳》获得金棕榈奖提名，而2010年的《诗》得到了最佳编剧奖。

但他有限的产量保证了最高的质量，他的每部影片，都是千锤百炼、精细打磨之作。在期待一览《燃烧》的火光之余，笔者将带领大家回顾一番李沧东的电影序列，切实体认他的影像魅力。

就主题而论，李沧东的电影探讨着不同的议题。但相同的是，它们都处理着一对相互缠绕的参照组。

《绿洲》

在《绿鱼》中，是人与社会；在《薄荷糖》中，是人与时间；在《绿洲》中，是健全与残疾；在《密阳》中，是人与神；在《诗》中，是诗歌与现实。他不仅利用了两个遥远参数产生的强烈张力，又通过绝妙的叙事，从意想不到的切入点将两者联结在一起。

《绿洲》讲述了“罪犯”洪忠都与脑麻痹患者韩恭洙之间的爱情故事。前者为了替自己哥哥的肇事案顶罪而入狱，后者则是车祸受害者的女儿。而忠都似乎也患有一定程度上的精神疾病，不被家庭所接受，也为社会所排斥。

全片最为动人的镜头，或许就是韩恭洙在从男主角的背上落地，为男主角歌唱的幻想场景。在这个镜头中，李沧东宣示了残疾人的恋情与常人之爱的同质化。然而，当忠都的家人看到忠都与恭洙做爱的时候，却大肆喊叫，仿佛看到了某种背离人性的场面。

而在获得戛纳最佳编剧奖的杰作《诗》中，李沧东讲述了一个喜好打扮、学习作诗的老婆婆美子与她强奸同校女生的外孙之间的故事。在为外孙的罪行与不知悔改而惋叹的同时，美子也为自己写不出诗而苦恼。

美子热衷的美好诗歌与残酷的少年罪案似乎并不相关。然而，在观看影片的过程中，观众们与美子有着同样的疑惑，究竟为何写不出诗？

《诗》

我们渐渐发现，美子在自己的诗歌笔记本上记下的精炼短句的时刻，都对应着罪案的每一个关键点。其实美子心中时刻涌动着澎湃的诗情，却因对死去少女的尊重而迟迟没能将她入诗。她也在隐忍、迟疑、欲言又止之间，发现了诗歌的真谛。

同样地，李沧东的影片标题，无论是《绿洲》、《薄荷糖》还是《密阳》，似乎都是美好而洁净的东西，但他总是在探讨着残酷而复杂的社会议题。观看他的影片，仿佛在经历一次拷问与淘洗，仿佛在同他一起追问美好的所在。

就叙事而论，李沧东充分发挥了自己小说家的“老本行”，同时，也达成了电影语言的细腻表达。

李沧东的叙事具有令人着迷的层次感，常常同他的主题相互对应，在抽丝剥茧中完成对真相的挖掘。他的《薄荷糖》或许是绝佳的范例。

《薄荷糖》以大倒叙的方式拍摄了七个段落，从失魂落魄的金永和在铁轨上面对着疾驰而来的火车大喊着“我要回去”开始，为观众讲述了金永和人生碎裂的过程。在电影最初，而时间最后的段落中，观众们终于体认到了关乎薄荷糖的美好记忆。

《薄荷糖》中金永浩的大喊

于是，随着影片的进展，观众慢慢理解了在此前的段落中令人费解的场景。我们虽然已经知晓了金永和含恨自杀的结局，却仍旧通过不断被揭示的伏线，收获了逐渐升级的惊悚感。

而在《诗》中，美子最终将外孙交给警察的处理虽然令人有些意外，但纵观全片，我们就会发现其实美子已经给了外孙许多机会。

《诗》

然而，无论是深夜试图夜谈，还是将女学生的相片放在桌上，外孙均无动于衷。甚至是让他在吃零食后收拾好的嘱咐，也被当作了耳旁风——在一天夜里，美子归家的镜头中，我们仍旧可以看到散落在地上的包装袋与脱掉的袜子。

在绵密的细节书写之余，李沧东也擅长用简洁的镜头表达沉郁的意蕴。

在处女作《绿鱼》的结尾，那个遥远而坚定的俯视镜头，仿佛死去的男主角莫东在天国凝望着家人的目光；而在解构宗教的《密阳》的最后一个镜头里，执迷于上帝与救赎的申爱，终于将仰望的头颅低下，在深刻的俯拍镜头里反思着自身与陪伴身侧的宗灿。

《密阳》

而在这部震撼戛纳的最新作《燃烧》中，李沧东改编了村上春树的小说《烧仓房》。这部作品讲述了送货员钟秀、前往非洲旅行的少女惠美与惠美在旅途中结识的神秘人本之间的三角恋故事。本燃烧仓房的嗜好与惠美的失踪使剧情扑朔迷离。

根据戛纳的访谈，在这部影片中，李沧东通过大胆的改编，探讨了韩国社会的阶级问题与青少年问题。

纵观李沧东的影片，他对现实的敏感与另辟蹊径的切入方式，都令人印象深刻。笔者也将同所有影迷一起，期待着《燃烧》面世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