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刘冬雪编剧导演的剧情片《吾神》,入围了第12届FIRST青年电影展,并获得最佳导演提名和最佳剧情片提名。
在这篇采访中,我们更多想让大家了解到的是《吾神》背后的刘冬雪。
【缓一缓,别着急】
在问到刘冬雪下一部电影的时候,她表示还没有开始着手,因为她想要缓一缓,整理一下《吾神》。
“光实践不反思不学习,同样的问题还会出现在下一部作品中。因为这部影片做出来的时候,就发现有好多问题是完成之前意识不到的,这就是实践给人带来的进步空间。当初本以为这个剧本是一个完整的剧本,但是现在成长之后,再回过头去看,就会发现有很多东西还是需要做调整,这些都需要时间。这是对我个人和投资方负责,更是对观众负责。”
【好电影是会和观众交流的】
电影界:《吾神》在FIRST展映后,得到很多观众的认可,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刘冬雪:以前观众看电影时候,就是看个热闹,或者想要在电影中看出一个属于自己的“理想国”,而现在观众已经渐渐不满足简单的叙事,观众的诉求点主要有两点:首先电影内容能够吸引到自己,是自己感兴趣的。其次,观众需要电影与自己有点关系,或者与自己有一些共鸣。电影是观众情绪上的宣泄,会帮他们说出无法说出来的话。我觉得这正是艺术有趣的一点,那就是好的电影是会和观众互动的。
电影界:《吾神》中的演员应该都是素人,但是每一个人的表演都很不错,从选演员到开始拍摄,你都做了那些准备?
刘冬雪:在挑选演员并和他们交谈的时候,我需要敏感的发现他对你的电影感不感兴趣。有的人不感兴趣,有的人他可能有点艺术梦想,有的人是为了报酬,有的人什么都没有,但他就是想被曝光。比如说有的演员是唱二人转的,他其实对艺术并没有什么梦想,但他就是想要曝光自己,他想要大家看到他。我需要通过交谈,敏锐的察觉到每个人不同的目的,抓住他的内在需求,然后改变我的交谈方向,直到抓住这个人为我所用。所以我跟每个人谈话的时候都是单独谈话,与每个人聊的方向也都不一样。
电影界:接下来呢?
刘冬雪:接下来就是帮助他们学会表演。导演最大的一部分工作,除了从文本到影像的转化,就是好多人都不重视的一个东西,表演。导演首先自己要非常会表演,才有可能指导其他人怎么去演。因为我大学的时候我特别重视一门课,叫做表演实践,这门课我当时在学校拿到了满分。
在面试的时候,我要觉得他跟角色八九不离十。接下来就是具体的教他,有的人一点就通,有的人需要教他很多能辅助到他的方法。例如,拍一场悲伤的戏,如果我只是对演员说能不能再悲伤一点,这种指令其实是毫无意义的。最直接和具体的办法就是结合他个人,帮他达到悲伤的情绪。可以给他营造悲伤的氛围,设置一个悲伤的环境,或者让他回忆曾发生过的悲伤的事,逐渐的,悲伤的情绪就来了,而这就是很具体的办法。
影片中的小演员叫做赵梓行,他从小的梦想就是拍电影,让很多人在电影院看到他。在拍摄期间,有一场哭戏他一直发挥不好,我和他母亲商量之后,假装非常生气的斥责赵梓行,并骗他如果再演不好就换一个演员,反正还有其他备选的小朋友,赵梓行当时就哭了出来,并且一边哭一边说自己会好好表现让摄像叔叔快来拍他,紧接着就哭着说出了台词。
《吾神》海报
电影界:你认为你的影片风格是怎样的呢?
刘冬雪:我研究的方向和做的方向都是偏类型化,我对故事的节奏很在意,不一样的是,我必须要有个人表达。例如《吾神》,其实它的构架包括讲故事的方式,整个戏剧推进都是偏类型故事的讲法和拍法,但是我不能容忍电影言之无物,和我个人的表达没有关系,这样我就没有冲动。
学生时期我们会学到许多知识,这个资源是全世界都在共享的,但为什么有作品的人就很少?往深说这需要很强的文学修养,而在繁杂的书本中,我需要能够敏锐的提取到自己所需的素材,这是一种可以培养的能力,然后再与我们所学的专业知识相结合,最后通过技巧转换,加上个人表达,呈现在作品中。
电影界:你认为地域和电影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刘冬雪:我认为地域跟电影产生有极大的关系,如果《吾神》不是在东北拍摄,用同样的方式去拍摄,就会有点怪。或者说,影像风格、拍摄地域和导演,三者是有关联的。当我们见到导演的时候,可以对上他的电影,这就通了。许多电影是没有通的,这样就会不融合。一个好的作品,它其实是特别融合的。好多人问我为什么选择在东北拍摄。因为东北人就是这样的:东北人如此火辣、如此冲动、如此富有戏剧张力,所以整部影片就会呈现出这种气质。中国地域性差异很大,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独有的气候与颜色,具体怎样呈现,是需要摸索的。
【看到黄河,我哭了】
电影界:西北给你的直观感受是什么?
刘冬雪:硬和荒凉。有次我去西北玩,印象特别深刻。我们下车拍照片,当风吹过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站在那里就是一块坚硬的大石头。
有一次去兰州,当时去坐羊皮筏子,我站在羊皮筏子上,底下的黄河水会浸上来,然后一脚的大黄泥。
在兰州看到黄河,我哭了。
当时它就在我的脚下湍流着,然后我感受到了一种力量,它和这片土地连接的那么深。西北和许多地区都不一样,尤其和北上广这类的大城市,当我们在大城市生活时,感觉大家和土地没有特别大的关系,如同踩在地板上,是有隔离的。在西北荒凉的地方,当我站在大地上,就会有一种特有的、磅礴的力量,从我脚底下往上升起。那个时候我感觉我坚硬的像一块石头,站在荒野里。当大风吹过来,我突然会有种孤狼的感觉,感觉我就要奔向远方,狩猎也好,但我是孤身一人的。
【关于不确定】
刘冬雪在生活中处处都持有怀疑的态度,事情不到最后,她都无法确定结果。
“这种态度也许和我从小生活周遭发生的事情有关,幼年的时候以为确定就是确定的,眼前的苹果就是苹果,朋友就永远都是朋友,家人会永远和和睦睦陪伴着自己。而在渐渐的成长中,朋友会因为搬家而离开,一直和睦的父母也会离婚,爷爷在眼前逐渐缓慢的呼吸之后闭上了眼睛然后埋入泥土。我发现生命中有许多事情的发生是不由自己控制的,世界或许就是这么运转的。因为不确定,所以更努力,让不确定的事情无限的、尽可能的接近确定。”
访谈之后我发现,刘冬雪有一种她特有的能力,就是当她面对不同的环境与事情时,她都可以敏锐的接收到一种信号,这种信号可以启发到她自己,并形成自己的体系,进而从她的言语中表达出来:例如旅行,例如拍电影,例如她所说的这个世界存在着的不确定的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