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永元专访：“什么样的剧本给了中国导演都能拍烂”

第12届FIRST青年电影展今天正式落下帷幕。7月27日晚，FIRST电影展决出了今年的十大奖项，最佳影片由《郊区的鸟》摘得，整场颁奖活动由崔永元负责主持。

“崔永元”应该算是今年内地社交媒体热度最高的话题之一。从冯小刚宣布《手机2》开机消息，崔永元怒怼冯小刚和编剧刘震云开始，再到后来他在微博上披露出“阴阳合同”引发影视股震动。

直到今天，崔永元还在坚持每天在微博上为自己维权。在FIRST影展期间，记者采访到了连续两年担任颁奖主持人的崔永元，但这次无关个人恩怨，我们只来畅聊电影。

记者：来西宁之前的这段时间主要在忙些什么事情？

崔永元：大家可能看到了，主要是在微博上的维权。然后是最近学校要放假了，我们要教完最后一堂课。我们以前就是那种正常的工作单位，什么电视台啊公司啊这种，没有个放假的时候，这次忽然明白过来，哎呀原来我们也可以放假！还有就是要把这个博物馆关闭，做防火防盗的工作。

记者：今年这是第几次来FIRST影展了？

崔永元：第二次。上次就是去年，去年也是来担任颁奖的主持人，这是连着第二年了。

记者：怎么想到来来担任主持人的？

崔永元：子为（FIRST影展执行官）是一个特别执着的人！昨天我还说，一般的人都是事不过三，找你三次不行就算了，有什么了不起。她可以说是事不过八事不过九。她找我找了六年，这六年我不是一直躲着不来，有的时候是正好有事，有的时候是情绪不好，因为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情绪不行，心乱。之前我觉得她搞的这东西没什么戏，中国电影都是这个德行，还折腾啥呀折腾？你们自己内部的人玩玩就完了，我们没兴趣。

FIRST影展执行官 李子为

去年是我的一个画画的朋友，我们两个是病友，我睡不着，他也睡不着，我睡不着的时候就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有时候难受的就要把这个脑袋放在冰箱里面。是他跟我说子为的那个电影节你得去一下，我说你也认识她啊，行，那就去吧。就这么简单就来了。

记者：所以一开始也就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才来的是吗？

崔永元：这是去年的时候，就是这样来的。结果去年临走的时候，我就说，哎呀以后每年我都要来，因为到了这个地方才觉得，中国电影有希望。

记者：去年你都看了什么片子？对哪些印象比较深刻？

崔永元：去年看了好多好多，他们拷给我一大堆。我觉得FIRST上的作品整体就像欧洲电影，欧洲电影人都比较自在，你比如说他们拍电影的时候，就不会想着说我们最好拍英语版的，这样就可以参加奥斯卡的评比。他们无所谓，特别潇洒那个心态。包括你看瑞典的电影，罗马尼亚的电影，捷克的电影都是这样。

我特别特别爱看欧洲电影。看欧洲电影的时候，你能感觉特别自我，比我们只看好莱坞电影或者只看中国电影的高一个层次。我们都觉得电影是写实的，揭露社会矛盾的，回顾历史的，催人向上的，我们会给电影贴好多标签，但欧洲电影我觉得是在自娱自乐的，比如我想描述我对上帝的感觉，我想描述人们的情感像冬天一样，他们只要有这样一个概念，就可以去拍个电影。

你可能会觉得这片子也看不出有什么故事来，就是人人哭丧着脸在那儿冷冰冰的那种，但就很有味道。我个人最喜欢的就是俄罗斯电影、伊朗电影，意大利的也很好。尤其是俄罗斯电影特别合我的口味。

俄罗斯电影有一个什么特征呢？你比如说，好莱坞的这种爆米花电影和商业片，他是不能以悲剧为结尾的。我问过他们，你们为什么不能以悲剧结尾？他们告诉我，你看电影的时候买了个大可乐，还买了一桶爆米花，要是看的时候就一直哭，就吃不下去，他出去以后还哭，就不购物了吧？也不想看第二次了吧？这会影响他们收益的25%。所以他们就不能让这些人难受，最好让观众看着特别高兴，一包爆米花都不够得再买一包，这样才好。

而俄罗斯的那种电影，尤其是上下集的那种，他结尾就可以是悲剧，让你难受一个礼拜都缓不过来。但是我知道没人愿意投这样的电影，是吧？不挣钱。

记者：所以对比下来，会比较排斥商业片是吗？

崔永元：也不排斥，就是平时自己肯定不怎么看，我觉得没有味道。但是有时候特别烦，看看也挺好的，乱打一气，到处都是血，脑袋满天飞那种，也挺舒心的。但是如果跟人谈电影，或者说别人要拍电影，征求你意见，或者我自己要拍电影，那我宁肯坐监狱也不拍这样的。

记者：来了FIRST两次，你觉得这个影展做的最让人满意的地方是什么？

崔永元：不说影片，就拿这个影展来说，我觉得它特别包容，什么样的电影都有。只有在这个影展上，你能看到一开场就在下雪，就一片树林，半天过去都三分钟了人还没出现。我觉得如果你就用两本书告诉导演，电影只能这样拍，那电影也就只能这样了。你必须要给他们这个空间，告诉他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可以像你想象的那样，可以像你梦里梦到的那样。

FIRST给了青年导演们这个机会，所以我们能看到，这里什么题材都有，什么样的人都有。在这里见到的人，跟你在大街上看到的人是不一样的，都怪怪的，怎么说话的都有，怎么表现的都有。所以我每次到这都特别享受，就像一个佛家子弟，忽然到了花果山似的，觉得特别好。

崔永元在今年的FIRST影展颁奖礼上

这两年下来我就觉得李子为真了不起，特别了不起，了不起到什么程度了？以前李子为要跟我加微信，我不愿意加，后来加上我说看看这人长什么样，我一看这女的怎么跟男的似的？现在我再每次看到子为的照片，我就觉得，哎呀太美了，这个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一个女人！

我不知道中国电影这个未来是什么样，会不会有好莱坞的那种纯粹的工业化流程，或者说有欧洲电影的那个灵魂，再或者是韩国电影那种东施效颦，结果笑得比东施还好看。如中国电影以后就这么奇形怪状的，就特别好，绝对在世界上就是独树一帜的。

记者：刚才说了期待中的国产片未来发展的模样，那你对国产片的现状有什么看法？

崔永元：现在的国产片真的让你无法理解，大部分时间它都不会超乎你的想象，因为都是烂的。你不用有什么预期，反正最后它就是烂的。我觉得中国电影人也挺牛，什么题材都能拍成烂片，真的，有的题材本身烂不了，哪怕是我当着面给你讲个故事都能讲得很好，你让他一拍，就拍成烂片，真是没招没招的。

我最头疼的是那个主旋律电影。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搞媒体的，对吧？搞媒体的对这个特别敏感。比如那些劳模英模什么的，他们那些故事一个比一个好，那个故事要拿到好莱坞让他们拍，那绝对就是大片。我就特别怕中国有人拍他们，一拍就完蛋了，别说故事，直接把这个人都拍完蛋了。

最近我就看到了一个好的剧本，这个在好莱坞它要不是好电影，我跟你说我都不姓崔。现在说是哪个部门还是组织的要拍，我说你歇歇吧，你随便拍一拍就完了。这样的好故事太多了，但是一个都进不了我们的电影院。真的，间谍的，打仗的，爱情的，还有什么古装的，英雄人物的，什么都能给你拍完蛋。真是服了，你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弄的。

记者：关于FIRST电影展，你希望它之后能发展成什么样子？

崔永元：我希望它能像圣丹斯电影节那种稀奇古怪的电影节那样，保护年轻人，保护这些认为什么都无所谓的人，保护他们不受限制的这种思维。

我们不能把他们统一培养成一个样子，然后去做传统的那些电影。可能这些电影在我们有生之年都成为不了主流。但是其实这样的电影从电影一诞生就开始，只不过你老用爆米花和可乐去衡量，你就觉得它主流不了。但其实它是一种艺术。

所以我觉得，你让FIRST变成上海电影节那种的可能性也不存在，但他们现在的作方式越来越成熟，就是鼓励多样性，让电影呈现不同的形态，这个已经成为他们的理念了。

只有一直保持现在这样的发展，它将来就有可能成为中国电影的一支，大家会看到还有一批人用这样的方式拍电影。

最好这些电影也能自负盈亏，不用都挣大钱，为什么都挣大钱呢对不对？能自负盈亏就不错了，这个也挺难的，很多都是在亏本。像这样的电影节，国外基本都会有一个基金会来支持，FIRST现在还是缺少一定的这种支持。

记者：最后一个问题。您一开头说到最近在微博上维权，我们有注意到您近期发的微博在转发评论都过千或者上万以后，转发键和评论键都变灰了，这个是您自己设置的还是新浪那边操作的？

崔永元：我不太懂这些。你也说变灰了，他们也告诉我变灰了，我都不知道什么叫变灰。问他们什么叫变灰了，他们告诉我就是不能转了。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