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演员这一辈子能有五部代表作就已经很有运气了

不知道李梦的父母有没有后悔给她起这样一个名字，因为在他们看来，很多时候自己的女儿好像确实活在他们无法想象的梦境里。

2013年，李梦随贾樟柯的剧组《天注定》来到了法国戛纳，参加第66届戛纳电影节，没有几个女孩能有这样的“毕业典礼”。但最初家里没有人支持她成为演员，当和记者聊到“是否觉得自己是个漂亮姑娘”的话题时，李梦非常笃定：“当然不是，我妈妈一直认为我没有继承她的优秀基因，她觉得电影学院的老师可能是瞎了眼才会把我选进去。”

但李梦自己不这么觉得，她说：“我对北电会选择我（这件事）是有感觉的。”李梦光脚倚坐在沙发上，向记者描述了面试时的场景。“当时面试的考官问我 ‘为什么要来电影学院，为什么要做演员？’我说 ‘因为我自己小时候看了一部电影叫《乱世佳人》，然后那个女演员就挂在你们头上。’ 然后所有考官都看了一眼自己的头顶上方。”那里挂着费雯·丽的照片。

《少年巴比伦》

“为什么费雯·丽是你最欣赏的女演员，为什么她让你想要做演员？”现在李梦已经不记得当时具体说了写什么，只记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再也无法抑制的开始哭泣。她觉得那是“准备艺考期间一直憋着的一股情绪突然发泄了出来。” 因为在生活中没有人想要知道这些问题，但这却是她最想说的。考官两个普通的问题对当时的李梦来说，已经无异于一场难得的倾心之谈。之后非常顺利的，她被北京电影学院录取。

或者说李梦对自己能当演员这件事也是有感觉的，某次接受媒体采访她也说过：“镜头天生喜欢我。”而现在，李梦合作过的导演和演员的名单越来越长：贾樟柯、相国强、张荣吉、丁晟……最近这个名单中有加上了两位重量级导演——姜文和张作骥。20岁时站在戛纳的红毯上，李梦觉得有这样一个开始，以后的一切都会很顺利的。但《天注定》没能在国内上映让一切真的有点像一场了无痕迹的梦。长期出演文艺片，只在商业片里客串也没能让太多人记住她，但记得她的人喜欢她独特的气质。按照网络上对于长相各种不厌其烦的讨论归纳出的经验，李梦一双嘴唇丰满性感，但双眼眼距略宽又显得天真。也可能因为这个原因，她经常演女儿、演情人，演男性对完美女性的想象，比如大哥的女人，比如少年的那个小姐姐。清纯不做作、风尘不入骨。

正在上映的姜文新片《邪不压正》中，李梦有一个惊鸿一瞥的小角色，尽管戏份很少，但李梦认为如何在极短的时间和空间里让表演精准也是她非常需要的训练她说，“演员这一辈子能出的代表作不可能很多的，能有五部就已经很有运气了。”她会继续摸索，找到那个懂她的导演。

记者对话李梦：

记者：参演《邪不压正》和姜文合作的感觉怎么样？

李梦：我觉得姜文把自己的风格树立起来了，就没有人能够替代他。他在片场的时候也是这样，他的风格确实太强烈，所以每个人都得跟着他的电影节奏走。这是我第一次跟姜文合作，之前拍的电影都是偏文艺类的，商业片很少，但他的电影就非常非常商业，所以我就在想说有人居然拍电影是这样子拍的，因为我们会先像排话剧一样先排练这场戏，然后再根据机器来走位。你会在现场像上演一个小品一样的在演一场戏，而且节奏会特别快。

记者：你提到姜文的影片“非常商业”，这似乎和大众的认知不太符合？

李梦：他这两年想打开自己的，他也拍过一些文艺片的电影，但其实我还是想强调一点，我觉得电影只分好看跟不好看，通俗跟低俗，不要去把电影界定为商业和文艺，一个好看的电影大家都会去看，就这么简单。非得给它分个类，其实我觉得也挺尴尬的。我也不想说姜文的电影就是商业片，但我想跟你说姜文的节奏是只有姜文独有的，那我们作为演员去跟他合作，就要在他的节奏里面去演戏。

记者：这对你的表演会造成限制吗？

李梦：演电影一定有限制，但是电影导演和剧组团队创作人员能做的就是尽量给你空间去表演，但是你还是要在这个空间里面有所限制。

记者：姜文是一个你一直想合作的导演吗？

李梦：当然，我相信全中国的演员，或者全世界很多演员都会想跟他合作。

记者：你会害怕吗？

李梦：其实我觉得我不是害怕他，我是有点紧张了，因为他是那种气场特别强的人，给我的感觉会有点凶。但是其实他人真的很nice、对朋友也很好、也很尊敬电影。他是一个蛮热爱电影的人，会像一个男孩一样永远就活在电影的世界里面，就像在玩一个游戏。

记者：姜文算你合作过的个人风格化最强的导演？

李梦：当然不是，我合作很多导演都风格极其强烈，可能他们自己的人生都非常有戏剧性。所以姜文当然不是我合作风格最强烈的导演，但是我作为演员第一次跟他合作，像一个学生第一次进入到一个新的老师的班级一样，就尽量去配合他的节奏。

记者：这次戏份不多，演配角和做主演时，你的准备工作会有什么不同吗？

李梦：我觉得演戏份很少的角色更加要求精准，就是因为首先空间就很少，再加上时间也很少，所以就要在这么短时间里面更准确地表达你这个人物的独特的一面，要想在这么短时间还要再创造一个多么立体的人，是不可能的。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导演他要一个结果，哭就是哭，笑就是笑，你就不要给他不哭不笑的感觉。

记者：你最近在拍张作骥导演的电影？

李梦：对，他就不一样，因为这是一个女主角的电影，所以很多时候其实很多事情是当下的一个反应，没有说我提前预判了我对这件事情的态度，而是我在这个过程当中去感受当时的每一个反应和状态。

记者：这两种表演方式你更喜欢或者更擅长哪一种？

李梦：其实我都是在训练自己的能力了。因为我毕竟将来还会跟很多不同的导演合作，出演更大制作、更小制作，或者风格更强烈的导演的电影。那么你要让自己的表演越来越浑然天成的同时又越来越能稳得住。其实稳很重要，因为我们还是在演戏，这还是一个假的，只是我们用真实的情感去表演假的设定和环境，那么你就要让自己能够hold住你的感情，眼泪能释放的出来，也能收得进去。我记得我18岁的时候每演一场戏，都会经常激动到不行，紧张到不行，或者说不可抑制情绪。我现在就会让自己更加专注在当下的一个氛围里面，该有什么情绪就有什么情绪，越来越诚实的面对自己内心的声音。其实我觉得我这么多年在训练这个东西，你要听你自己心里在想什么、说什么，而不是直接反映。

记者：所以你觉得现在的表演出口更精准了？

李梦：对，而且会更厚重。我觉得一个阶段一个样子，18岁的时候肯定不能理解28岁和38岁的感受。我是年龄到了才会有一些阅历和经历。你很难用一个什么样的词语去分析表演，但是你就是知道好的表演就是这样子。

记者：你合作的导演非常多，是有意识的尽量和不同的导演合作吗？

李梦：也没有，你像我跟贾老师（贾樟柯）就合作了两回了，我觉得其实可能到未来会逐渐只跟那几个导演合作。因为我们会找到自己很有默契的工作伙伴，然后你就会只跟他们在一起。他们会不停的拍电影，你也会拍不停的演他们的电影，他们会记录你的成长，你很愿意让他们记录，你很信任他们。

记者：就像王家卫和梁朝伟的合作关系，你也想要找到你的“王家卫”是吗？

李梦：对！我觉得一个事情应该看得应该更加远一点，演员这一辈子能出的代表作不可能很多的，能有五部就已经很有运气了。大部分时间你都在寻找代表作的摸索阶段里。而一个作品它能成为你的代表作，不是因为这个作品本身如何，导演怎样，是天时、地利、人和刚好就到了那个份上，它就成了一个代表作。所以你有时候找到一个人，他（她）很擅长拍你，也很懂你，你们也磨合得很好，那就是他（她）吧！

记者：如果要你从现在作品中出可以称之为代表作的影片，你会选哪部？

李梦：目前的话，说真的就是《天注定》和《少年巴比伦》。

记者：演员对你来说是一个终身的职业选择吗？    

李梦：不是。

记者：现在很多女演员都有一个共同焦虑，就是到了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没有合适的角色可以演，虽然你还很年轻，但你会有这种紧张感吗？

李梦：我是没有，因为我觉得我的人生别人也定义不了，你也不能替我走我自己的人生路对不对？那我就没有必要去听你说什么，你说我“诶，你再不红就没机会了！”，或者说“青春短暂，赶紧去参加《演员的诞生》吧！”，可是这个很重要吗？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很红了，那我回过头来问你说的那些话，你会怎么回答我？你可能都会说“哎呀，我觉得你这样也挺好的！”其实能负责任的还是自己。

我觉得还是要把自己放松一点。第一最糟糕不就是不红嘛，但还是有饭吃，第二又不是只有演员这一条路可以走，人生还挺长，世界也很大，所以还是要让自己活的舒适一点，不要那么有压力。我自己除了做演员以外，还有一部分的职责是要成为一个母亲，要成为一个太太，可能还可以去开一家咖啡店，还可以去法国读个书，去希腊游游泳什么的，享受一下生活，你会觉得人生不是只有一种可能。

记者：所以你是挺注重享受生活的一个人吗？

李梦：我觉得生活还挺重要的，然后跟家人、爱人、朋友的相处也很重要，就是有了这些东西，你才有一个素材去演戏，否则你在演什么？你都没有生活，每天都是在横店待着，永远都是剧组，你的表演从哪里来？对，你是在演人，你有没有感受过 “人”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