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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RST西宁影展:一个来自民间影展的焦虑和希望

很难想到青海会和电影产业发生某种关联,直到FIRST青年电影展落地西宁

2006年,FIRST的前身大学生影像节创立于中国传媒大学。2011年,杨巍加入并成为FIRST青年电影展的联合创始人,在她的接洽之下,影展落地西宁。

“最佳剧情片”《郊区的鸟》剧照

“最佳剧情片”《郊区的鸟》剧照

长久以来,西宁这座有着2100多年悠久历史的高原古城并不引人注目。

西宁地处青藏高原东北部,位于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农业区与牧业区、汉文化与藏文化的结合部。但这种结合反而使其面貌模糊。在知乎关于西宁的问题下面,排在第二位的就是:“青海省西宁市为什么在整个中国存在感这么低?”

一位当地的朋友告诉我,西宁乃至整个青海的地理位置有点像中亚国家在世界地图上的位置——对于新疆西藏而言,它属于内地;对内陆地区而言,它又过于遥远。十年前当他跟人说起青海,对方会以为他在说青岛。

很难想到青海会和电影产业发生某种关联,直到FIRST青年电影展落地西宁。

2006年,FIRST的前身大学生影像节创立于中国传媒大学。2011年,杨巍加入并成为FIRST青年电影展的联合创始人,在她的接洽之下,影展落地西宁。当时西宁市政府提出,出于城市文化品牌建设考虑,可以提供政策支持并在前期提供少量拨款。

奇妙的化学反应开始发生。

初出茅庐的青年导演带着作品来到西宁,成千上万的影迷不远万里抵达西宁。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更多影片被观看、讨论、获得关注,甚至进行版权交易。不少作品因此得以进入到公映的主流电影市场,拥抱更多观众,而它们引发的关注度又将最终反哺到这个民间影展。

2014年,导演忻钰坤凭借《心迷宫》在FIRST获得关注,自此之后他几乎每年都会回来看看,也明显感觉到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当一个国家的电影产业不断发展壮大,需要一个平台来解决新鲜血液的供给问题,FIRST影展因此得到关注,成为中国电影产业的一环。”

找好项目,到西宁去

2016年春节,陆庆屹回老家贵州独山参加同学聚会。吃完饭之后几十个人去KTV,在一个巨大的多功能厅里,灯光闪烁,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虚幻感。事后他将这种虚幻描述为“带着希望的忐忑”。那时,他已经完成了《四个春天》的拍摄,想过自己剪片子但对此没有完全的把握,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软件。

陆庆屹走出KTV在门口抽烟,两个上厕所回来的同学问他为什么郁郁寡欢,陆庆屹说自己在想未来。“他们说想什么想,我们还有什么未来。我说,你们没有我有。他俩对着瞅,一下就被刺痛了。”

陆庆屹告诉他们,自己想做中国最好的导演。一个人说,庆屹你还是先考虑做独山最好的导演吧。两人搀着他,推开KTV的门说:走,唱歌去。

那是一个关键时刻。陆庆屹觉得,自己人生的前40年虽不能说是荒废,但总像是在做一种无目标的努力。那天晚上,他下定决心要做导演,“即使成不了也要去做”。

陆庆屹,45岁。在做导演之前,踢过足球,做过酒吧驻唱,在矿山待过半年,还开过广告公司。35岁那年,他买了一台尼康相机,此后以摄影为业。

2012年,他的一篇豆瓣日志《老爸》获得上万个“赞”和十几页的留言,这让他萌生了用视频记录家庭生活的想法。第二年春节,陆庆屹买来新相机,开始拍摄爸妈的日常生活,连续拍了四个年头,记录了欢歌笑语和亲人离世的哀伤。最终,他从250个小时的素材里剪出了《四个春天》。

《四个春天》

今年1月20日,在北京27院儿看过《四个春天》以后,百川影业的创始人赵珣就非常确定,这部影片应该被更多的观众看到,因为“它既没有夸大哀伤,也没有着力于去表现某种坚强,它能够唤起绝大多数观众的共鸣”。

当天,赵珣就跟陆庆屹沟通,希望由自己的团队来做一些后期的改进:他们花了半年时间,对声音部分消噪,添加动效,完成了重新制片。

在刚结束的FIRST青年影展上,这部豆瓣评分8.9的影片获得了年度“最佳纪录片”的奖项。在西宁期间,制片人赵珣密集见了一批有合作意向的公司。

事实上,在小规模放映之后,影片就收到了一些业内公司的青睐。

“我们之前就知道这个片子了,这次来西宁就觉得是不是应该谈一谈合作,很多人也都会有这种想法。”一家来FIRST看项目的影视公司人士告诉《三声》(微信公众号ID:tosansheng),《四个春天》用低成本拍了一个很有话题性的片子,这样的东西出一个就是爆款。“导演本人审美很好,而且有一定的人生阅历,后面就算拍剧情片也会有不错的发展。”

不仅是成片受到关注,在FIRST为剧本阶段项目开设的创投会上也人头攒动。今年,《驯鹿》的导演康博成为不少影视公司竞逐的目标。

《驯鹿》取材于一起人口贩卖案件,试图在犯罪公路的类型叙事中揭示人性幽微。导演康博在项目陈述环节一讲完自己的创作计划,就获得了三位评委的一致认可。演员姚晨说,这个片子一定能成,并表示自己愿意参演。导演张扬和制片叶如芬也表示,这是当天看过最好的项目。

“前一天来的时候,康博还无人问津,讲完项目,他一出场,一堆人跟着出去了。”一位参与创投会的影视公司项目负责人向《三声》(微信公众号ID:tosansheng)描绘当时的情景。

这样的情景并不少见。从2014年开始,西宁就逐渐成为影视公司挑选项目、储备人才的淘金之地。

那一年,《心迷宫》参加第八届FIRST青年影展,导演忻钰坤获得“最佳导演”奖,后又被提名当年金马奖“最佳原著剧本”和“最佳新导演”。在FIRST创始人兼CEO李子为眼中,正是《心迷宫》的诞生使整个行业开始对FIRST侧目,“原来这个影展不单单会放映独立电影、艺术电影,还能发掘具备市场可能性的类型片导演”。

《心迷宫》

行业热情的高涨促使FIRST开始建立产业对接板块。2017年,FIRST首度设立了产业场展映,征集青年作者的长片作品,为产业嘉宾提供专场放映机会,并在映后促成片方与宣传发行、出品公司、国际电影节选片人等产业链条上代表对话。首期产业场展映入选7部影片,目前均已进行线上、线下版权售卖及海外电影节发行。其中,《小寡妇成仙记》由爱奇艺购入版权,更名为《北方一片苍茫》后已在今年7月上映。

经过几年的蓄能,这个气质独特的小众影展也开始星光熠熠。FIRST逐渐笼络了谢飞、姜文、娄烨、陈国富、陈坤、汤唯、赵薇等知名导演、制片和一线明星,也走出了文牧野、忻钰坤、马凯、张大磊、蔡成杰、周子阳等一批备受业界关注的青年电影人。

从2014年起,《心迷宫》、《八月》、《老兽》、《北方一片苍茫》等FIRST系影片也开始频繁在台湾电影金马奖、鹿特丹国际电影节等体系获奖或提名,FIRST甚至一度被誉为“金马最强前哨”。

2018年,参与FIRST的人数翻了一番,参加产业展映的影片也扩充到了18部。腾讯影业NEXT IDEA赛事负责人马丁告诉《三声》(微信公众号ID:tosansheng),从忻钰坤出来的四年间,FIRST的影响力已经渗透进整个中国影视圈。“现在但凡是个影视公司都会考虑,西宁这个电影节要不要去一下? ”

交易的博弈

对于心怀期待来到FIRST的影视公司来说,找到下一个忻钰坤和《心迷宫》并非易事。在影片交易的环节,买家、FIRST主办方、青年创作者都有各自的立场,这也无法避免。

在买家眼中,值得投资的作品和导演依旧是稀缺品。一位影视公司人士认为今年是FIRST的“小年”:和往年进入主竞赛的影片相比,今年参赛影片的完成度都很高,成本提升很多,制作比较精良,但是青年导演该有的锋芒反而看不出来了。“《美丽》、《冬去春又来》都是题材上比较扎眼的,但是像《心迷宫》那样有突破性形式的作品今年没有看到。”

她打了一个比方——像是好孩子想做一点叛逆的事情,束手束脚的,而不再是原本那个元气淋漓的野孩子。

FIRST的选片标准是什么?面对这个经常被问到的问题,FIRST策展人、电影事务总监段炼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他只是表示,这当中既有FIRST自己的标准,有产业向的原因,也有对大环境的考量。

“FIRST选择的影片有它独特的主张,相对来说更强调创作者的个人表达,但我们可以从里面找到一些在影像表达、视听语言上有天赋的导演。”腾讯影业副总经理、大梦电影工作室总经理陈洪伟告诉《三声》(微信公众号ID:tosansheng),腾讯在选择项目时会考虑,导演有没有拍摄制作商业片的潜力。2015年加入腾讯之后,他牵线促成了腾讯影业和FIRST的合作。2017年腾讯影业和FIRST创投会达成了战略合作,今年还与FIRST训练营达成了战略合作,参与了训练营的策划和举办,并为训练营做影像纪录。

爱奇艺电影版权合作中心总经理宋佳则告诉《三声》(微信公众号ID:tosansheng),FIRST挑选片子可能更多是从电影本身艺术性出发,但爱奇艺更看重这个影片在网络上的表现、有哪些可以挖掘的营销点、如果在爱奇艺上线能给导演带来多大的回报等现实的问题。

相较于去年,今年参加产业展映的18部影片在选片标准上进行了一些调整,一个明显的变化是加大了纪录片的比重。在段炼看来,调整是为了试探产业喜恶的边界在哪:“大家都喜欢低风险高回报的,怎么可能呢?低风险、高回报的东西,说白了就是执行难度小,成本非常低,出一个绝对就是一个爆款。但早期项目大都是有风险的,FIRST要通过自己的选择试着去影响他们,而不是投其所好。”

即使是进入创投会终审的12个项目,也有开发可行性上的优劣之分。在马丁看来,导演的实践能力尤为重要。“《驯鹿》的导演康博多年以来一直在坚持拍摄,之前的忻钰坤也是拍了很多栏目剧。他们不会为这个故事该拍成什么样子而困扰,只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好故事。”

对于《冬去春又来》的导演费聿竹而言,资金一直都是最大的问题。影片在中英两地取景,成本达到500万,为了完成拍摄,费聿竹从亲戚和朋友那里借了不少钱,最窘迫时把老家的房子也卖了。这次入围FIRST,团队也希望能在这里找到合适的宣发方,让更多人看到这部影片,也能收回部分资金。

在西宁期间,费聿竹参与了FIRST的产业展映和约谈,从早到晚日程排得很满,但接触的大多数资方更多聊的是下一部电影的问题。不少公司想和他签约,找他拍下一部电影,费聿竹对此没有太大的兴趣。

有资方给影片的建议是,只保留前半段,处理成《爆裂鼓手》的样子,但费聿竹排斥对内容再做更改。他在英国留学时结识的朋友、影片的总策划张华睿对《三声》(微信公众号ID:tosansheng)说, “团队还是想尊重导演的创作。”

创作者的坚持很难用执拗来评说。《冬去春又来》讲述的是一个叫刘夏的中国女孩怀揣对芭蕾的梦想,只身在伦敦一家芭蕾团打拼,面对即将到期的工作签证,舞团裁员,周遭人的聚散分离,最终选择回国过起平淡的生活。和刘夏一样,费聿竹也有七年海外生活经验。2009年,他赴伦敦学习电影,此后十年间,他做的事情和电影并无太多关联。但电影中的很多细节是他生活的折射。就像片中的另一角色左俐俐,他也做过导游,一整年只休了一天半,早晨醒来常常不知身在何处。

《冬去春又来》

“很多人说这部电影的人物不够极致、事件不够突出,可能正是因为我经历了很多极端的甚至黑暗的事情,所以觉得电影应该善意一点,我还是想做一些更有普遍性更温和的东西。” 虽然背负沉重的资金压力,费聿竹仍然很乐观,他的脸上看不出忧虑,他相信凡事总有解决办法。

目前来看,腾讯影业、阿里影业、爱奇艺等公司在FIRST的投入还并未带来显著的经济效益。在马丁看来,腾讯这几年在NEXT IDEA、FIRST等计划上投入了很多资金及精力,换得的是青年人才的信任。

电影行业仍然处于产能过剩和人才紧缺的矛盾之中。马丁透露,行业内具备拍院线电影能力的青年导演活跃在FIRST、“青葱计划”和各个电影节上。通过各种计划发掘好苗子,一方面,腾讯希望帮助导演完善自己的作品并将其推向大众视野,另一方面,腾讯内部也有很多项目正待开发,也希望能够通过项目合作累积资源。

对于爱奇艺来说,投资影片也并不总是出于直接的商业考量。宋佳表示,选片肯定首要考虑线上的表现会不会好,但FIRST一些影片的艺术性还是较强,并不适合大部分网友看,对于这一类影片爱奇艺不把收入作为第一考虑要素。

但爱奇艺依然在探索更多的变现可能。在宋佳看来,网络发行将是这些电影收回成本的重要方式。2017年,爱奇艺在FIRST上买下了《北方一片苍茫》《睡沙发的人》两部影片的版权。《睡沙发的人》当时已经申请到了龙标,但因为上院线很难赚到钱,没人愿意帮它做院线发行。今年5月,这部影片在爱奇艺平台上线了,用分帐的模式10天就收回了成本。已经在艺联院线上映的《北方一片苍茫》也于29号在爱奇艺上线了。

在创投会上,一家营销公司的内容总监也对我们说,这次来FIRST是为了寻求更多的可能性。“公司目前已经有固定的商业片合作伙伴,能够保证盈利,出于品牌的考虑,也希望能够拓展到一些独立电影。”

他认为,现在的独立电影营销情况都不尽如人意,如果营销公司能从剧本开发阶段就介入,不断传播给喜欢这类电影的人,影片上映时的影响力可能会大大提升。

“启蒙二期”

当越来越多影视公司习惯于每年夏天来一趟西宁,这个已经在此落地八年的影展也希望和这座城市建立更强的关联。

事实上,西宁乃至青海都谈不上有自己的影视产业,有关影视产业的规划也很少出现在西宁的政府报告里。在段炼看来,拍西藏的电影不少,拍甘肃,黄土高原也不少,青海不管在地理、地貌还是人文上都有自己的特色,在电影中却很少看得见。

段炼是FIRST组委会唯一一个青海人。他一年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北京办公、策展,每年回到青海的一个月,他比别人更希望FIRST能跟这片土地产生关联,而不仅仅是放几部电影就离开。

在他看来,很重要的一点是,要让更多当地的创作者参与到影展中来。“一个电影节在一个地方举办,应该促进这个区域产业的发展,促进当地人创作水平的提升。”

在FIRST举办期间,越来越多的影视公司来到青海,也给这片高原之地带来了新的机遇。令段炼欣慰的是,最近两年青海本地作者在涌现,当地人的电影意识开始觉醒,资方中也开始出现青海的买家。

今年FIRST“最佳导演奖”颁给了《旺扎的雨靴》导演拉华加。拉华加是青海海南人,从小生活在牧区。高中时,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开始关注电影,当时电视上播放了青海导演万玛才旦的采访,在看了他的处女作《静静的嘛呢石》后,拉华加感到很亲切,因为“和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

导演拉华加

高中毕业,拉华加考上了青海民族大学物理系,但他想,自己一定要去北京学电影。这个想法遭到了家人的一致反对,父亲再三嘱咐他,“你还年轻,一定要想清楚,去了再回来是不可能的”。最终觉得做电影更有激情的他还是决定去北京。

在北京电影学院旁听期间,拉华加结识了万玛才旦老师,他建议拉华加先学文学打底,拉华加便去了西北民族大学学习藏语言文学,之后又考入北京电影学院。

拉华加对电影的了解是从藏区电影开始的,在看了很多藏族题材的剧作,跑了很多剧组之后,他自己也有了想拍一部电影的想法。

剧本在没毕业之前就准备好了,还入选了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青年优秀编剧扶持计划。借由这个计划,很多影视公司关注到了剧本,青年电影制片厂决定投资这部电影,之后又找到了浙江和青海本地的影视公司,最终三个公司联合出品了《旺扎的雨靴》。

在来FIRST之前,《旺扎的雨靴》也参与了很多电影节,但拉华加还是希望能够在青海放给家乡的人看。他认为,FIRST一定会对西宁的影视氛围产生影响,因为“很多影片被带到这里,被更多当地人看到,影视行业的人也会更多考虑以青海为取景地。”

另一个层面上,从2017年开始,FIRST训练营的10部短片都将外景地设定在西宁。这是一个有意识的改变。在FIRST策展人高一天看来,FIRST是在西宁举办,而且西宁本身有自己的气质和多元的文化基础,应该让学员介入到这个场域,观看这个城市。

“这个城市有自己的历史,我们希望大家在电影节期间,加入到历史的发展过程里,共同构建电影节的文化。拍完,剪完,马上就放映给当地人看,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电影观念实践的完整系统。”

但这些还没能改变青海影视行业的局面。拉华加告诉《三声》(微信公众号ID:tosansheng),西宁多民族聚居的特性为电影拍摄提供了多元性,但西北很多地区都有电影制片厂,唯独青海没有。“西宁也是最近几年才有了大的电影院,在政策提倡下各个州县里面也出现了少量放映场所,但观众并没有形成观影习惯。”

在段炼看来,西宁本地人对FIRST的认知还处在“启蒙二期”阶段,本土的观众占不到这个电影节观众的一半。一个关键性的节点是,2014年开始,FIRST影展完全市场化运营,政府不再有扶植拨款。“当你知道你借助不到官方的力量,需要自己去做农村包围城市的工作时,启蒙这件事就变得愈发重要了。”

更大范围面向市民的输出还需要进入更多公共空间,影院、广场、美术馆、图书馆、公共书店……这也是FIRST最近两年正在做的事。在段炼看来,FIRST要跟这个城市发生关系,而且这种关系要“融于骨血”。

西宁当地新的商业体也在发掘文创领域的机会。今年与FIRST首次合作的“唐道.637”是青海金座集团投资建设的城市人文商业街区,项目总建筑面积达60余万平方米,东西连接新华联广场和万达广场,于去年10月开业。

在唐道逛一圈,你就可以感受到这个成立不久的商业体打造西宁文化地标的野心。这次FIRST影展刚好碰上了唐道首届创意文化节,于是FIRST作为文化节的一部分,其宣传条幅和“吾皇万睡”这样的文创项目一起展示给游人:FIRST影迷推介会的举办场所几何书店不仅仅是阅读之地,还有喝咖啡、临素描、学手工的区域;FIRST的酒会“故事的夜”则是在唐道的魅瑟空间CLUB举办的。

唐道里的几何书店

西宁这个高原城市像大多数国内中小城市一样,有着谋求发展的强烈渴望。在FIRST西宁籍志愿者明峰眼中,西宁整个城市就像一个新区,老建筑很少,几乎都被拆掉了,唐道所在的海湖新区一片儿在十年前基本上还是农耕地,十年间,城市建设日新月异,万达、新华联建了起来,然后是唐道。

但对于更多市民来说,美食节的吸引力远比FIRST高。美食节已经是七月西宁人夜生活的注脚,一天晚上10点半,我来到唐道的商业街,发现这里仍然人来人往。唐道商业街上一位正在疏导人群的安保人员告诉我,美食节开幕当天客流量达到36万人,但当地人对FIRST的接受度并不高。

这个西宁本地青年说,自己一开始是被来走红毯的明星吸引,后来在网上看了FIRST的视频,了解到FIRST走出了一批青年导演,挺希望这个影展能发展起来,同时能和西宁的文化相辅相成。“西宁有很深的文化底蕴,但一直不能发掘出来传播出去”。

一个民间影展的焦虑和希望

过去十二年间,FIRST已经成了中国电影行业一个独特的文化符号。每年7月,爱电影的人可以来这里寻一方纯净之地:青年导演在这里展示他们打破边界的冒险精神和创作才华,从各地赶到西宁的影迷和志愿者也能这里看到真正想看的电影,收获和创作者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事实上,FIRST团队只有几十人,志愿者支撑起了影展各个板块的执行,为影展嘉宾、青年电影人及观众媒体提供指引和服务。今年的600多名志愿者是从5000多报名者中经过三层考核筛选出来的。

作为摄影组的志愿者,明峰连续几天的拍摄工作都延续到晚上三四点钟。明峰之前也做过其他志愿工作,但他认为FIRST不太一样,“你在这里能遇到专业优秀的导演、摄影人员,能从他们身上感觉到热忱,而且我们志愿者也是影展一个很核心的部分”。

热忱之下也隐藏着一个民间影展的焦虑。

从诞生起,FIRST就不断面临很多不确定性,李子为也总把“今年可能是最后一届”挂在嘴边。如今迎来本命年,这个民间影展的身份焦虑越来越强。在影迷推介会上,一袭黑衣的李子为声音有些嘶哑,她恳请影迷能够理解FIRST的处境。

因为一些原因,今年影展开始前一周FIRST组委会临时决定,之前影迷通过淘票票抢购的电影票将在开幕后几个工作日后全额原路退款,最终用包场的方式请影迷作为嘉宾免费观影。

资金压力一直是FIRST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问题,今年所有展映免费向公众开放后, FIRST在资金上承担了更大压力。目前,FIRST仍然处于年年负债运转的状态。

组委会也在思考更多与产业对接的方式。从2015年开始,FIRST自身也构建起了训练营、创投会、产业展映、竞赛等环节,开始和市场进行更多对接,试图建立一个扶持新生电影力量的循环。

一个典型例子是,本届FIRST开幕影片《大象席地而坐》曾在2016年入围FIRST创投会年度电影计划,导演胡波参与了2017年FIRST训练营,而今,这部电影重新回到FIRST放映。

在策展人高一天看来,FIRST训练营是一个电影教育项目。今年邀请的导师蔡明亮以“无事”为题,并不是要求所有人都像蔡明亮那样拍,而是希望激发大家更好地认识自己。“我们希望那个东西能够留到每个人心里,你可以一直这样拍下去,永远记得有些时刻,电影可以那么自由,那么有力量,那么开放的去观察,然后去体会,去表达”。

《郊区的鸟》主创,右为导演仇晟

今年“最佳剧情片”《郊区的鸟》的导演仇晟参加过2016年FIRST训练营。他在家乡杭州拍了一个跟《郊区的鸟》在概念上相似的短片《雷电》。那也是一个关于时间的实验性影像:一群小孩在外捉迷藏,一个男孩往外跑然后躲了起来,快天黑的时候,他躲到了河岸边,往水里面扔了一个石子,水面荡起一圈涟漪,然后镜头摇回来,他已经是大人了。

仇晟曾在毕业之后一下写了七八个剧本,投了一圈创投计划,到后来都无果而终,等到2016年上半年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童年的那些人以及远征的经验”是自己必须要处理的问题,如果不处理这些带给自己的困惑,他可能就没法再成长,于是有了《郊区的鸟》。参与训练营期间,仇晟跟另外一个叫夏昊的导演住在同一房间,后来他索性给影片的男主角起名为夏昊。

但这是一部对大众不那么友好的片子。在西宁的一场映后交流中,有观众提出,“这部片子里有太多的情节和细节莫名其妙,不知道导演在干什么”。仇晟对那位观众表示了感谢,邀请他再看一次一起讨论,并请现场有类似看法的人举手。

这不是仇晟第一次听到“看不懂”的评价。在他看来,电影是不能被轻易概括的,“电影给人的获得不一定在于整个的意念,仔细去看每个镜头,都有发现一些关于空间、情感的阐述”。

《郊区的鸟》讲述了12岁的夏昊如何跟朋友分离以及这段经历对于现在生活的影响。仇晟从这部电影的拍摄中获得的成长经验是,如果过分把过去的幻影投诸现在,那你将无法得到幸福。“你应该去正视你所在的空间,看看在这个贫瘠的都市里面,在都市的荒地上面,你能够怎么样去相爱。”他说。

市场对影片的预期和FIRST审美并不一致,《郊区的鸟》这样的影片无法卖一个好票房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但回归电影本身,在商业电影的洪流里表达自己的态度,这正是FIRST影片的特立独行之处,也是这个影展的希望所在。

一家参与创投会的影视公司人士在听完上半场后有些失望地告诉我们,项目没有超出她的期待。“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西宁这样一个影视产业不发达的地方,这说明大家都在找好项目,机会很多,但成熟的面向市场的项目太少了,很多都是作者向的。”

这样的买家并不在少数。崔永元今年在FIRST期间,不停地听人说起两个名字:忻钰坤和文牧野。“为什么?因为他们有作品进入主流院线了,有票房了。”

“但是,这是FIRST应该干的事儿吗?FIRST不是要把这些青年导演包装好送进哪个圈子里去,而是无论他们去到什么地方,那里的未来都会改天换地。”

关键词: 影展 西宁 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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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枯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