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一部全亚裔阵容的电影,《摘金奇缘》(Crazy Rich Asians)成为好莱坞最具话题的黑马电影。因为上一部好莱坞制作的全亚裔主演的电影还是1993年王颖导演的《喜福会》(The Joy Luck Club),这部由迪士尼制作的《喜福会》也是当年爆款——赚了3300万美元,并且在很长时间内都是唯一一部全亚裔主角的好莱坞制造,直到《摘金奇缘》的出现。
《摘金奇缘》自8月15日北美上映,已连续三周雄霸票房榜首,鉴于其热度不退,极有可能创造现代好莱坞历史上走势最稳健、下滑程度最小的爱情喜剧片这一新历史纪录。
而它所讲述的故事,无非沿袭了《拜见岳父大人》(Meet the Parents)“见家长”的套路戏,只不过,我们的女主角,一个来自美国中产的亚裔,发现自己的男朋友并不同样来自“中产”,而是新加坡数一数二的“钻石男”,并由此引发了一连串“外国人眼中的亚洲上流社会的故事”。
电影从筹备,就被媒体称之为“一次赌注”。但现在,《摘金奇缘》毫无疑问将成为好莱坞亚裔题材电影的又一经典,更重要的,也是此类题材寻找市场票房空间的一次全胜。
拒绝Netflix,选择华纳
一切都要从2016年10月一个周五的晚上开始说起。
关凯文(KevinKwan)位于曼哈顿的家中,这位2013年写出大获成功的畅销小说《摘金奇缘》(Crazy Rich Asians,直译为《疯狂的亚洲富人》)的作者,与打算改编这部小说的制片人妮娜·雅各布森(Nina Jacobson)、布拉德·辛普森(Brad Simpson)、约翰·佩诺蒂(John Penotti),及导演朱浩伟(Jon M. Chu)和他们各自的法务团队,共计22人,开了一次电话会议,在这个晚上,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小说作者同时也是影片制片人关凯文
就在一周前,华纳兄弟给这部戏开出了远远高于其他制片厂的价码,紧接着,Netflix也给他们开出了每人最低7位数的高薪,和一个做成“三部曲”的计划。
针对Netflix的出价,华纳没有还价,而是给了制片人15分钟做出选择,但是制片人坚持尊重关凯文和朱浩伟的意见。
关凯文的律师强烈建议他接受Netflix的出价,朱浩伟的律师也一样,因为那是一大笔钱。但两人讨论了一晚上,一致同意,相比较于落入自己腰包的丰厚回报,他们更愿意对亚裔电影走上大银幕做点贡献。
“我能感觉到电话那头所有的律师都在摇头,”关凯文说,“他们在想,这些理想主义者,明明这是个获得丰厚佣金的好机会……”可比较于让观众在电视前按下按钮,他们选择让观众坐在电影院里看到这部电影。
因此这位原本可以靠着小说版税退休的作者和导演朱浩伟接受了华纳,拒绝了Netflix。
但你肯定要问,尽管这本小说已经被翻译成20多种文字、全球发行超过百万本,也不足以让关凯文有选择金主的权利,这可是好莱坞!
没错,但身为制片人,他就有足够的决策权了。
《好莱坞报道者》为主创们拍的写真,从左起:吴恬敏,亨利·戈尔丁,朱浩伟,杨紫琼
其实这部电影差一点就落在邓文迪手里,要说现实中的“疯狂的亚洲富人”,他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可当他打电话给邓文迪,这位女士对这部电影的想法与他大相径庭,同时也因为邓文迪正高调地和默多克打着离婚官司,让关凯文放弃了这个选择。
但好莱坞想改编这部电影的人大有人在,“我最多一天内见过6位制片人,”关凯文回忆,“这就像是一场选美比赛,很多人都对这部电影进入中国市场抱着极大兴趣,但我想,这是一部有全球影响力的电影,只是碰巧都需要由亚裔演员来演罢了。”
这些制片人让关凯文下定了一个决心:当以制作《饥饿游戏》系列电影的知名制片人雅各布森和辛普森对这本小说的改编权表示了兴趣,他开出了1美元的价格,只为换取参与影片制作的决策权。“我认识的唯一一个这么干过的人就是斯蒂芬·金”,制片人之一布拉德·辛普森说。
随后,这两位制片人又找来约翰·佩诺蒂,他的公司虽然刚成立,但在新加坡和香港都有办事处,而找一家亚洲公司参与电影显然可以为制作提供极大非常方便。
在与那些大制片厂接触前,他们就决定要把剧本包装好,并找到最适合的导演,他们不想这个项目被任何其他问题拖延。关凯文就遇到过一个制片人向他要求把女主角换成白人,而另一个制片人则对他说,“很遗憾你没有白人角色”。
导演朱浩伟10年职业生涯中拍的8部作品,没有一部是探讨自己亚裔美国人的身份的,《摘金奇缘》是他的机会
2016年,终于有了一个拿得出手的剧本,但还差一位导演。36岁的朱浩伟那时候刚拍完《惊天魔盗团2》(Now You See Me 2),也在寻找自己的下一个项目。虽然算不上票房大导,但2013年他拍的《特种部队:全面进攻》(G.I. Joe: Retaliation)全球票房3.76亿美元,为《舞出我人生》(Step Up)拍的续集和贾斯汀·比伯的音乐纪录片也都不错。最重要的是,在他10年职业生涯中拍的8部作品,没有一部是探讨过亚裔美国人身份的。他想拍一部这样的电影,但故事在哪里?
而《摘金奇缘》的小说早在一年前姐姐就推荐给他了。当他看完这本小说立刻打电话给自己的经纪人罗伯·卡尔森(Rob Carlson)询问小说改编的事情,“你怎么知道这事的?”卡尔森奇怪地问,同一天,他刚刚收到雅各布森和辛普森寄来的剧本。
找到合适的演员
准确地说,这部电影就是要向全世界,当然,主要还是欧美人士展示“你从未以这种方式看到过的亚洲人”,选角自然非常关键。
朱浩伟最先接触的是吴恬敏,想让她扮演片中女主角周瑞秋,但与她在ABC的情境剧集档期冲突作罢。一个月后,虽然很戏剧化,但吴恬敏给导演写了一封电子邮件,“如果拍摄日期不可更改,我也理解。但我会把我所有的心、希望、幽默和勇气投入到这个角色中。这一切对我来说意义重大,因为这个角色是我多年来提倡的,也是想让如此多的年轻亚裔美国女孩们明白的,她们不会一辈子感到渺小,或被要求去感恩,甚至在餐桌旁。”这封邮件让朱浩伟认准了她,将拍摄时间推迟了5个月。
接下来就是片中周瑞秋未来的婆婆,新加坡贵妇人埃莱诺这个角色。中国和马来西亚混血的华人演员杨紫琼因为《卧虎藏龙》在好莱坞认知度很高。她不认为埃莉诺是一位“虎妈”,“埃莉诺是我认识的典型的美丽又独特的亚洲女性,她帮助丈夫一起经营自己的社会地位。这不仅仅是一位中国女性,她身上有着很普遍的自我牺牲——首先为你的丈夫,然后是你的孩子。”
杨紫琼、亨利·戈尔丁与朱浩伟在片场
在杨紫琼同意加入之前,朱浩伟找来马来西亚出生的电视剧编剧阿黛尔·林姆(Adele Lim),把更多的文化特性和更多的真实情感融入剧本,“在亚洲,父母对孩子的依赖是很普遍的,也是这个地区特有的,”林姆说,“虽然有时候表现方式很激进,但都是源于深深的爱。”
第三个角色就是影片男主角,低调的富豪公子尼克·杨,埃莉诺的儿子,周瑞秋的男友。他们曾经试图借鉴瑞恩·高斯林(Ryan Gosling)在《恋恋笔记本》(The Notebook)中的角色,但完全不搭调。
为了找合适的演员,人才中介搜遍了他们的名册,甚至去美国和英国的表演学校里物色都没有找到,可是向华纳提交演员名单的日子越来越近,朱浩伟无意间从制片公司马来西亚办公室的会计那里得到一个人选。这位会计几年前看过一个旅行节目,对于里面那位英俊的带有浓重英国口音的亚洲主持人印象深刻。
这个人就是亨利·戈尔丁(HenryGolding),出生在英国,是BBC和亚洲探索频道(Discovery Channel)驻新加坡的旅游节目主持人。
当他知道自己被朱浩伟看中,几乎不敢相信,他寄了一份自己的简历,但还觉得不太够,不过他还被要求飞到洛杉矶试镜,他通过了,代价是必须缩短自己的蜜月行程。
“他就像是纽约的约翰·肯尼迪,当他读剧本的时候几乎不需要费什么力就很酷。”朱浩伟回忆当初试镜,当他向华纳电影主席托比·埃默里奇(Toby Emmerich)提交戈尔丁的资料后,艾默里奇说,“还用选么,就是他了!”
除了主演,整个剧组还有76位有台词的亚裔演员
卡司公布后,网上也出现了反对的声音。主要是戈尔丁,片中的尼克·杨是华裔新加坡人,戈尔丁则是马来西亚和英国混血的英国籍,而戈尔丁对此的回应是:“作为亚洲人,还需要证明自己是亚洲人吗?我在亚洲出生,在英国度过童年,那时候一直被看做是亚洲人。如果导演认为我不适合这个角色,他不会选我。”
剩下的任务就是选角团队努力填补剩下的76个有台词的角色,全部都要用亚洲演员。2017年4月,在马来西亚吉隆坡为期8周的拍摄开始了,因为只有3000万美元的费用,只有最后3周是在拍摄成本更高的新加坡。
对于来自美国、英国、澳大利亚、菲律宾、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演员来说,这种经历有些超现实。拍摄期间,演员们几乎每天都一起在大马或者新加坡街头吃饭,戈尔丁就成了向导,毕竟童年之外的时间他一直生活在这里。虽然这离新加坡上流社会很远,但让他们觉得自己是在同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我们在这段时间都是‘亚洲人’”,有着中国、韩国和美国三国血统的说唱歌手兼演员奥卡菲纳(Awkwafina)说,她在片中扮演瑞秋的好朋友。
当然,这样一只“多国部队”也会有很大的文化盲点。吴恬敏就建议朱浩伟删掉书里瑞秋夸耀自己从未约会过亚洲男人的对话。当杨紫琼在片场巡视埃莱诺的厨房的时候,她指着桌上的一包味精对朱浩伟说,不能放在这里,朱浩伟安慰她说没人会在意这个细节。但后来被证明杨紫琼是对的。当朱浩伟把自己和这位大明星的合影发给父亲看,身为著名中餐大厨的父亲完全没注意到杨紫琼,直接跟儿子抱怨背景里的味精。
拍摄结束,演员们也依旧保持联系,其中一些人还出席了导演朱浩伟的婚礼,婚礼上,戈尔丁就是其中一位伴郎。
营销以及经验总结
在影片于8月15日北美上映前,华纳公司也开展了一系列的营销活动以配合这部“百年难遇”的电影。
4月,华纳在洛杉矶举办了一场1200人的试映会,其中大多数是亚裔美国人,影片放映时总能听到黑暗大厅里的窃窃私语声。
《摘金奇缘》剧照
“放映的时候,很多亚裔都要忍住强烈的哭泣的愿望,”同样在现场的奥卡菲纳说,这位女星也在夏天高票房电影《瞒天过海美人计》中出演。拍摄期间的一个晚上,当朱浩伟给她看了一些日记,她泪流满面,“我从来没把自己仅仅看做这个戏里的一个角色。”
7月26日,设计师普拉巴尔·古龙(Prabal Gurung)和几位亚洲时尚明星在纽约举办了一场时装发布会。
华纳还与亚裔美国社区组织合作,安排剧院拍片,并根据人口统计制定推广策略。根据MPAA,尽管亚裔是美国和加拿大少数族裔里仅次于拉美裔的观众人群,但亚洲人只占美国人口的6%,所以,为了让《摘金奇缘》获得成功,必须获得更广泛的观众基础和更多的院线上映,就如同1993年的《喜福会》一样。
“毫无疑问,《喜福会》在亚裔观众中是成功的,”这部电影的执行制片人杨燕子说,像《摘金奇缘》一样,这部电影改编自谭恩美的同名小说,但讲述的“不仅仅是亚洲的故事,”她补充说,“在那个年代,甚至没有人认为亚洲人是一个独特的人口群体。”
《摘金奇缘》剧照
但实际上,那部讲述几代亚裔美国人的故事不仅仅引起巨大共鸣,还有广泛的影响力,华纳看中的正是这种影响力,才愿意投资。制片部总裁库特钠·瓦伦蒂(Courtenay Valenti)说,“我真的相信它有广泛的基础,这是一个关于身份和文化认同以及你属于哪里,有着丰富主题的故事。这个主题是如此普世,能在当今世界很容易引起共鸣。”
近年来,好莱坞已经有了一连串黑马片,《隐藏人物》《逃离绝命镇》,甚至包括超级英雄片《黑豹》都可以归为此类。“当人们在银幕上看到自己或者看到新面孔,这些面孔不再是原来的阵容,重新洗牌,我们就会看到突破性的成功。”《摘金奇缘》的制片人妮娜·雅各布森说。
这部电影北美首映周票房收入为2000万美元,并且一路稳步增长,足够引起业内重视。comScore的票房分析师保罗·德加拉贝迪安(Paul Dergarabedian)说,“我认为制片厂正在学习如何让最大的风险获得最大的回报。而更大的冲击力是,要争取电影最大规模的放映。”
所以,在北美取得如此骄傲的成绩后,这部电影当然也非常希望能在中国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