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姜色》的故事在松太加刚刚听到时,还不是电影最终呈现的样子。容中尔甲给他讲了个一头驴陪着老人去拉萨的故事。但路程太远,到了拉萨,小毛驴也长大了。于是这头驴该怎么带回去,成了老人的困惑。
“专车来送的话也不行不太现实,牵回去又是特别远的,所以这个纠结是挺有意思的,所以我觉得初衷,这个让我变成一个电影剧本的可能性是这样的。”回想起这个故事,松太加说,自己是在这个纠结点上找到了故事的可能性。
但是故事写着写着,就从老人和小毛驴变成了一个男人和他妻子带来的还在。松太加自己也发现,在从故事到电影的过程里,自己感兴趣的内容也在慢慢发生偏移,最终还是回到了自己最擅长的家庭情感当中。
壹
容中甲尔也没想到,自己讲的这个故事能给松太加带来这么大的触动。在他看来,仅仅是一个老人与毛驴的故事而已,内涵太单一。到了电影里,自己最早讲的那个故事,只能说成为了现在影片的原型。
最开始,容中尔甲只打算做电影的出品人,甚至选择这一身份也并不是因为影片的投资难寻。在《阿拉姜色》刚刚夺得上影节的两项大奖时,他就说:“我和导演是多年好友。这个故事特别感人,我也有这样的冲动,虽然我不是企业家,也不是有钱人,但是我觉得我应该把这个故事搬上大银幕。”
同样的,松太加写着写着,也把电影中的男主角写成了容中尔甲。“我本来不愿意演,我说我可以投资,可以做出品人就是不能演。但是导演在他的前几部电影中都是使用了非职业演员,而且他告诉我说,希望一个有阅历的男人,就是长得不那么好看的来演,我说那好吧,我来吧。”
拍摄第一天的时候,松太加一直在让容中尔甲放松。之前一直采用非职业演员的他,在和容中尔甲合作时,也采用了类似的方法——激发出真实的自己。他和容中尔甲形容,遇到了这样的事会有什么反应,这种反应尽量不要演出来。
那天拍的是一场骑摩托车的戏。容中尔甲与扮演自己妻子的尼玛宋颂一起骑摩托车回家。松太加给到的镜头里只有两个人的脸。
在这个镜头里,容中尔甲要与尼玛宋颂做交流,还要留意这个长镜头的变化。这是他第一次在镜头面前说台词表演,为了这一场戏,足足拍了一天。
第一天拍下来,容中尔甲来到导演的房间看回放。这也是他第一次看镜头中自己的演出。这让他一下子想起了90年代第一次进录音棚时,听到自己的声音。听到录音棚里自己声音的那种不适感和看自己演戏很像。
“那天是第一次看到我自己的表演,总感觉哪都不对,然后导演也跟我讲,他说这个这个不是舞台表演,你得有点表演的成分,所以还是要把他进入生活化,要感受主人翁他的性格和他的生活。”容中尔甲说。
但到了最后,第一天拍的这个镜头最终没有放到电影里。容中尔甲想了想,觉得是还没进入角色,没有找到感觉。后来才又补拍了这场戏。采访中说起这段经历时,松太加在一旁安慰他:“这个很正常。”
贰
很明显,松太加对于容中尔甲的表现是满意的。电影里,他给了容中尔甲大量的面部特写——一旦演不好,就非常露怯。
为了劝容中尔甲演这个角色,松太加一直反复让他相信自己。虽然在开机那晚,他睡得也不踏实。毕竟特写之多,一旦在大银幕上露怯,都会被观众挑出来。
他对容中尔甲反复说,这个高难度的表演,要调度所有的感受,去尝试一个创新的东西。
“他说,你看,你妻子比你演的好,小孩演的也比你好,驴演的也比你好,我后来看了电影,驴确实比我要演的好一点。”演戏的时候,松太加对容中尔甲说的话,如今也变成了段子。
在拍长镜头的时候,容中尔甲没有什么难度特别大的感觉。作为一个“演戏经验只有拍MV”的演员,他要做的,就是完成导演的要求。反而是台词,难度要比单纯的表演大很多。
《阿拉姜色》用的是藏语中的嘉绒方言。这种方言,导演和容中尔甲都听不懂。最后是容中尔甲死记硬背下来。
在剧本上,容中尔甲用拼音、汉字还有藏文标注读音,一句台词的快慢节奏,则用乐谱的符号记下来。“我用朴实的记法,基础的方法来记,所以我那个台词好玩的很。”
作为歌手的他在片场,甚至一不小心把台词说成了歌词,在表演说错台词时,他突然停下来,说了句,对不起,我的歌词错了。
这成了全剧组都喜欢拿来说的趣事,结果《阿拉姜色》剧组就不用“台词”二字了,演员们说错台词时,也会停下来说,我的歌词错了。
采用嘉绒方言,让松太加也很有压力。但因为故事就发生在这一地区。所以他坚持演员们都用嘉绒方言来表演。电影里有一幕,是容中尔甲去买剪刀,却发现自己讲的话,对方听不懂。可见藏语内部方言区的差别。
拍完后,松太加一直担心片子观众看完有觉得表达不清楚或者吐字不准确的情况。他请容中尔甲在成都找了一帮听得懂这种方言的朋友,在他们看过说完全没问题之后,这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叁
有人将《阿拉姜色》比作《冈仁波齐》的另一面。乍看上去,两部电影讲得都是朝圣的故事,但在《阿拉姜色》的这条朝圣路上,松太加放进去的,却是一个平常家庭的故事。
他说起自己离开那片土地,离开父母的那种心态。在电影里,他安排容中尔甲在还一盏酥油灯时,演对手戏的男演员说了句,当年不理解父母的做法,现在理解了。
生活在藏地,那里也有松太加想逃离的小圈子。但是他现在却想回归:“回归的时候有一种补偿在里面,我的父亲也是50多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但是冲出去,再回来还会一样吗?“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空的,所以这种是我自己的一种亲身的感受吧,一种体验吧。”松太加说。
他把这种家庭间的理解,父子的和解都放进了电影里。通过从四姑娘山走到拉萨这样一条朝圣的线路。松太加选择消解掉朝圣的神秘性,转而用一种朴质的方式,去拍摄这样一个家庭在路上的点点滴滴。
和路线一样,电影也是按照时间顺序来拍。故事有时间感,所以角色的妆发也要提前做好。松太加提到,连磕长头去拉萨朝圣脸部的变化以及伤疤的位置,都要提前确认好。
这样一路走下来,还把越来越高。演员们都还好,反而是剧组成员们有些不适应。松太加的剧组里,有一半从内地来到高原,制片人到达拉萨后也有明显的高原反应。但最后,电影停留在还未进拉萨的三公里处。
容中尔甲带着他片中的儿子,两人站在山上,遥望着不远处拉萨山上那座红色的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