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秋蝉》看当代谍战剧的模式创新与瓶颈

迷雾重重的《秋蝉》作为今年制作精良的一出谍战大剧，由于前期宣传对悬疑感的渲染和诸多老戏骨的加入，使得观众十分期待。实际上，剧情开端即绝境。前几集紧张刺激的节奏，确实贴合了谍战剧的艺术表现水准，但随着全剧终结，多数观众对剧情直白简单、女主感情线刻板、男主造型不走心等问题的吐槽不断浮出水面。国产谍战剧的类型化探索仍面临瓶颈。

白热化职场较量中的“死亡游戏”

与前些年较为成功的谍战剧代表作《暗算》《潜伏》《伪装者》等比较，《秋蝉》对“敌我斗争”的处理确实存在明显的叙事混乱。整体而言，剧情仍旧沿袭了谍战故事的强情节叙事，充满危险、悬疑，并为主角编织了各种考验。相比家国英雄的塑造和人性情理的描摹，剧中叶冲与宫本的职场对抗相对显得更精彩。

在白热化的职场较量中，两位年轻气盛的同事，立场和信仰都不同，以表面的私人恩怨甚至办公室的同职竞争作为拉锯，实则恰到好处地完成了对潜伏人员的隐藏。在追捕行动中，抓内奸和对自己同事的怀疑几乎从未停止过，从军政厅办公室到抓捕、审讯现场，甚至在同事住处附近布置岗哨监视。从职场角度看，两人确实一心扑在了自己的工作上。而香岛军政厅的少将佐藤大藏更像是一个处处为难的领导，重复最多的台词似乎是劝诫两位下属的“希望你们到此为止”。作为上级，一边调解下属之间的矛盾，希望他们为己所用；一边又希望他们相互形成挟制，甚至对付实力强大的下属。这里，谍战剧中常见的敌我双方的人性化较量，已经鲜明地转化为职场较量。

一般而言，在这种看似职场内斗、实则敌我身份分明的混战中，正义的男主会被塑造为智慧超群且身手矫健的超级英雄形象。剧中，叶冲确实在每一次危机中都保存了自己的伪装，但又总比宫本慢一拍，导致接头不断失败，也就不断有同志暴露、被捕，不断地牺牲、转移，再进入下一个循环。剧中，角色小庄神乎其神地几乎包揽了叶冲所有的事务，男主激烈交锋的看点也被冲淡。如果是为剧情叙述的悬念机制打算，这只能算作一种“死亡游戏”的强精神刺激，对主角的塑造而言并无用处。

此外，在谍战剧中，面对潜在的危机和敌对势力的凶狠狡猾，以主人公牺牲的形式升华悲剧感也是一种常用技巧。在这种既定的悲情时刻到来之前，错综复杂的故事并不是评判一部剧好看耐看的标准，否则会落入悬疑推理的形式游戏中，阻碍主题的表达。

青春偶像与“泛谍战”的无极之地

隐蔽战线工作的高度机密性，使地下工作者更像一个矛盾体。《秋蝉》为男主叶冲——代号为“秋蝉”的地下工作者，选择了一位青春偶像的扮演者。任嘉伦面庞轮廓分明，拥有各种军服套装、西服和白衬衣的造型，会弹钢琴。作为潜藏和隐忍的潜伏者人设，一成不变地凸显人物颇具现代感的审美，显得喧宾夺主。刻板的脸谱化定型，也无法匹配人物性格的发展。

从2016年以“青春”谍战面貌拉开序幕的《麻雀》，到今日清冷孤独亟待蜕变重生的《秋蝉》，由当红明星饰演隐姓埋名、生存如履薄冰的谍战剧主角，对于引发年青一代关注、激励青年成长有一定意义，其产生的影响力和传播效应也有目共睹。在青春偶像的消费语境里，往往会出现假扮情侣或夫妻最后弄假成真的设计，《秋蝉》也未跳出此窠臼，设置了女性人物争风吃醋或产生误会的戏份。这在过去的谍战剧中通常以一条家庭伦理叙事的辅线存在，但是情感纠葛如果不能真正对叙事发挥作用，仅仅是女性角色的卖弄风情，则会牵扯剧情走向一个“泛谍战”的无极之地。

谍战的革命事业不是儿戏，女性角色可以柔弱，但是必须有磨练和成长。《秋蝉》中的女性形象也缺少传统谍战剧中女性精明能干的一面。除了清泉纯子展现了出色的业务能力，靳香被塑造为“黑帮女头目”的形象，女主何樱则过于聚焦与男主的情感关系。身份的尴尬，情感的位移，让观众只能依靠已有经验，在剧情的重重解密中不断受挫。这种与现实感受不对等的游戏化体验，是对谍战严肃性的进一步消解。

另外，在一定的时空结构里建构独特的城市意象并完成戏剧冲突，是谍战剧营造时空紧迫感的技巧。例如，把主战场放在北平的《新世界》，将封闭空间设定在东北伪满洲的《和平饭店》，围绕山城重庆展开谍战叙事的《风筝》等。《秋蝉》也以战时的香港作为人物的主要活动范围，插入了缅甸和上海的部分行动。从虚拟空间的封锁，到对外信息传递和交流的突破，规定时空为这种巧妙叙事提供了结界。但可惜的是，该剧对于特定时期香港城市风貌的营造在地域特色上流于一般，没有给人留下鲜明深刻的印象。

从1958年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表现党的优秀地下工作者为革命献身开始，这些年对隐蔽战线工作者的影像塑造即定型为“刀尖上的舞者”，信仰和使命之外的一切被个人抛诸身后。而1981年首播的电视剧《敌营十八年》，更是因为表现了一个不顾个人安危深入虎穴的共产党员形象，而被学界公认为是国产谍战剧的新开端。可见，国产谍战剧经久不衰的根基仍然在于对隐蔽战线的革命者及其百折不挠的地下工作进行表现。《秋蝉》对隐蔽战线里职场挤压的表现，对青春偶像元素的借用，以及对特殊年代特殊地域的表现，某种程度上也是国产谍战剧对新类型元素的一种探索，纵使在处理上不尽人意，但仍有启发意义。（作者：彭流萤，系中国文联电影艺术中心副研究员，《电影艺术》责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