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6日,由李霄峰执导,章宇、宋佳、王砚辉领衔主演的犯罪悬疑片《风平浪静》上映。这部在今年入围上海国际电影节的电影,首映现场收到了“炸裂”好评,徐峥在社交平台上,把它纳入了自己的“年度必选”。
《风平浪静》的创作源自一条让李霄峰“破戒”的社交“金句”。
两三年前,李霄峰刚刚完成第二部作品,是个犯罪悬疑片,被折磨到“透支”的他给自己今后的创作立了两个规矩,“一不拍犯罪,二不拍原创”。
这句让李霄峰立完Flag就“打脸”的“金句”,彼时在许多人的朋友圈里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社会人口吻”传播着貌似成功的处世之道——“成年人只讲利弊,小孩子才分对错”。
“聊到这儿,我的火,腾就冒起来了。”李霄峰比划着。
和李霄峰同样愤怒的,还有制片人顿河。李霄峰记得,他与顿河俩人讲到这个话题时,反映出奇一致——“恼火”。
那次谈话后,李霄峰的“火”没有灭,反而把他十多年的“愤怒”勾了出来。这些年,他听到过太多类似的话,诸如“认真你就输了”、“做人不能太实诚”,李霄峰想不通“认真,有错吗?”他忽然发现,“现在这生存策略,怎么都变了?”
与“愤怒”的抗争,成了《风平浪静》的出发点,李霄峰决定,就从少年宋浩犯罪开始。
认真活着,有错吗?
《中国电影报》:据说,《风平浪静》的创作缘起于“成年人只讲利弊,小孩子才分对错”这句话?
李霄峰:创作有时是从一个情感出发,有时从一个反思出发,这次创作就是从一个反思出发,反思里面也有我们的情感。
这十几年,我听到过很多类似的话,比如“认真你就输了”,比如“做人不能太实诚”,但是,认真为什么要输呢?认真活着有什么错吗?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种价值观已经变形到某种程度了。
我们小时候爸妈会跟你说,不能撒谎啊。但你稍微长大一点儿,你就会听到别人劝你“做人不能太实诚”。你会发现,这生存策略怎么变了?怎么跟我们一直以来认为正确的东西不一样?对刚进入社会的人来说,他是困惑的。这个东西其实就是我们的出发点。
《中国电影报》:《风平浪静》的故事跨越15年,电影中,优等生宋浩因为保送名额被顶替引发了一场凶杀案,人生从此被篡改。今年五六月份,山东陆续曝出多起高考顶替事件,《风平浪静》写高考顶替这个事儿的时候,有受到某些事件的影响吗?
李霄峰:高考顶替是2018年6月份最早那版剧本里出来的,我们要给宋浩一个不公平的起点。
巧合的是,我们的编剧余欣读书的时候就是被保送到厦门大学中文系的。我问余欣,如果当初报送名额被抢走了怎么办?我们小时候只面对两个社会,一个是家庭,一个是学校,都见过不公的事儿,比如在班上调皮捣蛋的小孩儿不受待见,只是《风平浪静》是一个好学生遭遇了不公。说白了这就是个权力的角逐。
今年五六月份,山东替考案出来后,我第一时间发给顿河,我说你看,我们写的都算轻的,现实生活里有200多人的命运被改变了。其实,我们能够想得到的,生活里都有。
中国式父子本质是权力关系
《中国电影报》:少年宋浩和父亲宋建飞联手杀人的案件有原型吗?
李霄峰:故事本身是纯属虚构的,但我们在剧本阶段看了很多案件,调取了许多卷宗,包括像之前发生的江苏泰兴优等生杀人事件等。实际上,生活里面的案件比我们虚构的更加得离奇、夸张,甚至难以去追溯它的动机是什么?我们创作本质上是来自生活,又超越生活。
《中国电影报》:您怎么看宋浩和宋建飞的父子关系?
李霄峰:父不知子,子不知父,中国的父子关系其实本质上就是权力关系。不可否认父子间有很深的情感连接,但我觉得很重要的是,父亲对孩子的人生有支配权,小孩在成长的岁月直到他走向社会之前,哪怕走向社会之后,父亲在他们心里就是一座大山,父亲能够挡风遮雨,但也会有他的权力所在。
《中国电影报》:为何让宋浩逃亡的15年中,把自己禁锢在了石雕厂?
李霄峰:宋浩知道自己有罪,所以选择石雕厂工人这么个职业,像潘晓霜说的,这是手艺活儿,手艺活需要什么?专注。宋浩从进入石雕厂那一刻起就把自己封闭了,15年里,他几乎是遁入空门的状态。当他再回家乡时,物是人非的剧变对他来说,完全是匪夷所思的。比如父亲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亲情发生剧变;又比如,过去抢走他保送生名额的李唐如今已是当地最大的房地产商,还跟宋浩爸爸成了好朋友,这种关系的变化,宋浩是难以理解的。他虽然有罪,但他内心深处还有纯真,这也是潘晓霜喜欢他的原因,他身上的少年气,没怎么变。
《中国电影报》:所以,宋浩其实是那个“分对错”的小孩子,而电影里的其他人都已经成了“成年人”?
李霄峰:是的。除了宋浩,还有万小宁,他跟宋浩之间有灵魂连接。宋浩看起来有父母,但他也是孤儿,他是社会的孤儿。万小宁成为孤儿,是宋浩造成的,所以万小宁被撞死,成为压倒宋浩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有刻意拍90年代
《中国电影报》:从《少女哪吒》、《灰烬重生》再到《风平浪静》,您电影的故事背景都设定在了90年代,那个年代一直让您念念不忘的是什么?
李霄峰:我出生于1978年,我的少年时代是90年代,改革开放后中国经济的腾飞也是从90年代开始,那个时代,物质生活、精神生活的丰富程度远远超过了人们的想象。
中国在短短三四十年完成了其他国家一两百年完成的事儿,在这样一个进程中,人的心灵有时能承受住,有时承受不住,好和坏同时存在。人们在追求忠贞的爱情,同时也追求自由的爱情,自由和忠贞可以同时达到吗?不可能。但在我的感觉里,90年代什么都有可能达到。
其实,我没有一定要拍90年代,这可能是个下意识的选择,拍到第三部,才发现,我确实一直在拍90年代。
《中国电影报》:宋佳说,您身上有一种“少年气”,您同意吗?
李霄峰:我自己说自己少年气,好像有点儿恶心。她说我少年气,我特别高兴。我特别想装少年,可我都42了,再装少年,有点儿不合适了。但是在电影里能够去呈现纯洁的心灵,我挺高兴。
《中国电影报》:下一部电影还会再拍悬疑吗?
李霄峰:都行吧。我是希望不同的题材都能尝试一下,哪怕不成功。就像那天王砚辉在朋友圈发的“有些失败是令人骄傲的”。为什么呢?因为尝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