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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制片、发行和市场夹缝中“恪守原则”的导演们

“有时候,当你不过多地去想关于票房与市场的问题,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反映到市场的结果,反而不会太差。”

当建党百周年影片《1921》的制片人任宁表示,在影视基地1:1复原中共一大会址、二大会址、新青年编辑部、博文女校等场景的预算吃紧时,导演黄建新毅然决然地否决了大量CG场景的要求;

当纪录片《掬水月在手》以两个半小时的片长在各大影院试映,院线经理纷纷要求导演陈传兴把影片时长减到2个小时、甚至90分钟,否则就不给排片时,陈传兴将影片不多不少剪辑到120分钟,愤而不再压缩一帧一画;

当《二十二》和《冈仁波齐》的导演被发行方建议加上背景音乐时,原本不愿意在全片中加任何音乐元素的郭柯和张杨,在纪录片片尾选择了加上与影片调性一致的片尾曲作为妥协,但在正片部分,依然只保留着纯天然的人声、虫鸣与转经之声……

这是在第二十四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上,钛媒体观察到的,在制片人、发行方和市场的夹缝之间,依旧恪守自己创作原则的一群导演们。这些导演用自己对作品建立起的边界感,成就了高口碑的作品。

1:1的会址和江浙沪三地召集来的法国人

第五代知名导演、《建国大业》《建党伟业》《建军大业》等爱国主义电影的操刀手黄建新,即将在今年7月1日建党百年纪念日之时,上映自己的新作《1921》。这部电影也成为了本届上影节的开幕影片,在现场试映后,被众多业内人士评价为“如教科书般真实完整地展现了中国共产党诞生的历程”。

在上影节金爵奖评委主席论坛上,任宁至今记得《1921》影片筹备时,自己与黄建新导演之间的拉锯战式的“博弈”。1:1还原实景带来的预算超支,使任宁试图说服黄导接受更多的后期画面。

然而彼时,黄建新表现出的“不可妥协”的态度,也感染着任宁狠下心来往影片的实景拍摄中进一步投掷重金。

“我们的美术团队从2019年就开始去一大会址原址做测绘,导演要求很高,要很精细地一砖一瓦把都它原汁原味地复建出来,让演员和观众立刻有一种沉浸感。”任宁回忆。

后来,当这些建筑真的以原貌重建的形式展现出来,任宁也感慨,他们对电影呈现真实的质感非常有帮助,“观众能更心领神会地感受到影片展现的烟火气。”

1911年-1921年的那段建党历史,必然少不了巴黎那片土地。黄导表示,原本涉及巴黎和会背景的相关场景,他也一定想要在巴黎拍,无奈疫情彻底打乱了剧组的计划。于是,他也能在这样一个特殊时刻选择退而求其次,接受了在上海找一处极为相似的取景地,拍了实景之后,再加上一半的CG埃菲尔铁塔,构成了巴黎的街景。

黄导还坚持要还原的,包括街头游行的法国人,他们的国籍一定要是对的。“那时候,我还跟任宁讲,你看法国人每人都在巴黎和会期间唱《马赛曲》,表情庄严,如果他们不是法国人,脸上就不会有那种浸透到血液里的表情,“论坛上,黄建新说到这里语气忽然激昂,“就像我们唱国歌时的那种表情。”

然而,在那个国内疫情好转、海外疫情形势严峻的时期,大量上海的法国人从中国回国后未能再来,上海能做群演的法国人屈指可数。于是,黄建新就召集了江浙沪三地共80多位愿意做群演的法国人,齐聚上海。这样显然比上海欧美大拼盘式的群演出演,要多出好几倍的人力物力财力。

尽管这比起1:1的场景搭建,只是预算中微小的一部分。但那也是黄建新式坚持的一个典型表现。

“不足2小时,叙事逻辑都不完整”

在6月17日上影节的惠民纪录片论坛上,导演张杨再次谈起了拍摄和发行电影《冈仁波齐》的往事。

那时候,纪录藏区人朝圣的电影《冈仁波齐》剪辑成片,长达150分钟时长的电影交到发行方手里,因为其“占用排片时长”而被建议压缩到2个小时之内。考虑到“对发行方负责,不能拍完片就不管了”,张杨导演表示,其考虑再三后,将影片剪到了117分钟。

同样是在那个纪录片沙龙上,去年颇受关注的、刻画国学大师叶嘉莹先生的纪录片《掬水月在手》的制片人沈祎也表示,当影片以两个半小时的成片交给各大院线经理时,经理们纷纷表示“不会排片,一般这样时长的好莱坞大片都会卖很高的票价”、“挣不了钱”。有些经理建议其剪到2个小时之内。

但在导演陈传兴看来,两个半小时是呈现这部作品最完整、最有感染力的样子。但毕竟按照大银幕水准拍摄的电影,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跟观众见面,在与制片人沈祎等人交流后,陈传兴忍痛割爱地将电影剪辑成了120分钟。

不过,彼时,别的院线经理也有想进一步压缩影片的时长时,陈传兴不再妥协一丝一毫,坚决不再对自己的作品“动刀”。沈祎在论坛上谈到,陈传兴曾表示,《掬水月在手》这部作品,如果不足2小时,叙事逻辑都不完整。那个恰好掐住时间的120分钟,应该也是他在不得不面对的市场面前,妥协中带着的一种导演特有脾气的无声反抗吧。

纪录片沙龙

苦难和神圣是不需要渲染的

尽管《冈仁波齐》在影片时长上做了一定的让步,但对于制片发行关于添加背景音乐方面的一些建议,张杨并不苟同。

在纪录片沙龙上,张杨表示,只想呈现高原地区牧民纯粹信仰的他,认为那种纪录不该有刻意的主观渲染,就不适合用背景音乐作为添加剂。这种方式削减了导演的个人意图,观众在观看时也就可以有更多丰富的理解。

但张杨也并不全然否定发行方的建议。坐在张杨左边的张彤,是影片《冈仁波齐》的总发行人,他表示张杨有张杨的坚持,但在众多的建议中,他也接受了增加片尾曲的这个想法。

“尽管我不喜欢,但考虑到影片的传播力度,我就跟张彤说,可以尝试加背景音乐,但至少要与影片的调性一致。”张杨回忆。

最终,张彤与张杨在片尾曲的人选上达成了一致——朴树,这位潇洒恣意、孤雁般独自飞行的民谣歌手,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正与《冈仁波齐》的内容颇为契合。于是,后来朴树专为电影创作的“No Fear in my Heart”,也确实与影片的内容浑然一体。那歌词这样唱到:

你在躲避什么

你在挽留什么

你想取悦谁呢

你曾经下跪

这冷漠的世界

何曾将你善待

所以你厌恶危险

坠入厄运深渊……

如果说朝圣还有加匹配音乐的可能性——正如教堂的唱诗班常常会唱颂歌一般,那更不适合用情绪去渲染的,一定是苦难。

曾经拍过慰安妇幸存者短纪录片《三十二》的导演郭柯,在2014年又拍了一部长片电影《二十二》。

在这部电影中,同样被建议加上背景音乐的他,最终也只是添加了片尾曲。“虽然有些给予建议的人是长辈,我不能完全不尊重,但我还是要有我的坚持。”郭柯在论坛上这样谈到。

钛媒体记得《二十二》这部影片的正片里,除了那些坚强老人的回答外,有的全是他们居住地原本的蝉鸣莺蹄。他们在接受采访时,谈起来或哽咽、或愤怒、又或者云淡风轻,在没有悲凉或者欢欣音乐的叠加下,既不会营造出刻意的悲悯感,也没有人为地制造出达观的氛围,这才是影片该有的样子吧。

《二十二》最终选的片尾曲叫《九重山》,歌词来自片中访问慰安妇老人时,老人回忆起的家乡童谣:

日头出来点点红,照进妹房米海空。

米海越空越好耍,只愁命短不愁穷。

一条江水去悠悠,一朵莲花水面浮。

何时有意把花起,你无心无意看花浮。

……

哼唱完之后,老人说:“这个世界真好,吃野东西都要留出这条命来看。”这种超然的心态,正揭开了着这些饱经风霜的老妇人,依旧能活到百岁的生活秘籍。

《1921》《二十二》《冈仁波齐》《掬水月在手》…… 在电影从艺术品已大量异化为纯商品的当下,钛媒体在上影节的论坛中,依旧看到了坚守那份电影信仰的导演们,在用自己对艺术的执念,与时代洪流抗衡。

事实证明,《二十二》《冈仁波齐》和《掬水月在手》在豆瓣上分别获得了8.7、7.7和7.9的高分,并且前两部纪录电影的票房分别高达1.71亿、1亿,《掬水月在手》的票房也显著超过了高口碑纪录片普遍的200-300万票房的水准,达到了791万。

黄建新导演的《1921》尽管还没有上映,但上影节的口碑已充分发酵开来。

可能诚如张杨导演在论坛上所说,“有时候,当你不过多地去想关于票房与市场的问题,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反映到市场的结果,反而不会太差。”

当然,在市场化机制不可逆的这个时代,为了让作品被更多人看见,导演也绝不能一意孤行。

无论是黄建新、郭柯、张杨或是陈传兴,每个人都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接受了制片人或发行方的一些意见。他们执著而不执拗,找到了平衡自我表达与市场的那个标尺,因而可以笃定地前行。(本文首发钛媒体App,作者 | 陶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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