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动画电影观察：“中国风”成创意源头，艺术技术“双轮驱动”

暑期档向来是动画电影的“必争之地”。近日上映的国产动画《白蛇2：青蛇劫起》成了一抹“亮色”，目前票房已近4亿，其精美的特效和大胆的世界观设定，吸引了不少观众为之买单。除了《白蛇2》以外，还有《济公之降龙降世》《俑之城》《新大头儿子与小头爸爸4》《贝肯熊2：金牌特工》《潜艇总动员：地心游记》《巧虎魔法岛历险记》《疯狂丑小鸭2靠谱英雄》《三只小猪3正义大联萌》《皮皮鲁与鲁西西之罐头小人》《我的爸爸是森林之王2》《流浪猫鲍勃2：鲍勃的礼物》《向着明亮那方》 《西游鱼之海底大冒险》《魔法奇程》《小花仙大电影：奇迹少女》《探探猫人鱼公主》等多部动画电影鏖战暑期档，令人期待。

在动画题材上，近年来不少动画作品采用中国民间传说、神话故事、文学名著等作为灵感来源，亦出现题材集中的现象。“中国味”成为一种自觉的美学追求。《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以小说《西游记》故事为蓝本，《大鱼海棠》以庄子《逍遥游》为创意原点，《白蛇：缘起》在民间故事《白蛇传》的基础上进一步延伸……它们并非照相似地再现传统文化，而是找到与当下观众的共鸣点，赋予契合时代的表现形式和思想内涵，通过对传统文化的现代表达，让作品与观众与时代同频共振。

优秀传统文化曾经涵养了中国民族动画，孕育出《铁扇公主》《大闹天宫》《哪吒闹海》等经典力作，造就了国产动画的“高光时刻”，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今天，《哪吒》《白蛇》系列等影片立足传统经典，观照现代人的生活，并广泛汲取多种文化的营养，在保持传统文化精神内核的基础上，让传统文化融入时代语境，迸发新活力，展现新魅力。

系列IP依旧“给力”

档期选择至关重要

动画电影作为暑期档的“常客”如约而至，《新大头儿子与小头爸爸4》《俑之城》《济公之降龙降世》等陆续上映，其中，等了两年的《白蛇 2：青蛇劫起》有着前作《白蛇：缘起》积累的较好口碑与大众基础，同时将传统美学与现代元素相结合，加之紧跟时事的设计，让千百年来家喻户晓的民间神话进入了另一个新维度。

从题材上看，有部分题材基于国产IP与剧本。比如，《白蛇2》脱胎于中国民间故事；《俑之城》故事取材自兵马俑与青铜文物；《济公之降龙降世》改编自大众熟知的济公传说；《新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4》则是知名IP。

从票房来看，《白蛇2》以3.85亿表现抢眼，《新大头儿子与小头爸爸4》《俑之城》《济公之降龙降世》分别取得了9128万、6951万、4036万的票房。这样的票房表现，让中国动漫集团发展研究部主任宋磊有些意外，“今年暑期值得期待的片子很多，但最终却形成了《白蛇2》几乎一枝独秀的局面，有点意外，也有点可惜。《俑之城》这个题材应该至少可以有5亿的票房，实际却仅获得7000万的成绩，《新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4》距离2018年1.58亿的票房有不小滑坡，《济公之降龙降世》4000万元的票房与预期有较大差距，《直立象传说》首周末票房更是仅有不到50万。”

他认为，这种不分题材、不分受众群的作品票房的整体下滑，很值得深思，第一是这些作品的内容虽然做出了华丽的大片感，但普遍并不真正打动人心。所以难以形成“自来水”口碑，属于“看不看无所谓”。第二还是疫情影响。这个影响不是说像去年那样由于疫情限流导致直接票房减少，而是经过去年的空档后，电影观众的一种惯性的“少看”或者“不看”。就像驾车时踩了一脚刹车后，想要回到原来的高速状态，也是需要一定重新起速时间的。第三就是互联网上的替代品增多导致的观影意愿降低。这或将是影响未来国内动画电影票房市场的最大变量。疫情下，很多观众在网上进行视听节目消费，已经形成了习惯。互联网对线下电影市场的冲击可能才刚刚到来。

今年暑期档，动画市场的竞争不可谓不激烈，《白蛇2》以外，还有《济公之降龙降世》《俑之城》《新大头儿子与小头爸爸4》《贝肯熊2：金牌特工》《潜艇总动员：地心游记》《巧虎魔法岛历险记》《疯狂丑小鸭2靠谱英雄》《三只小猪3正义大联萌》等多部动画影片已经展开了角逐，接下来还将有《皮皮鲁与鲁西西之罐头小人》《我的爸爸是森林之王2》《流浪猫鲍勃2：鲍勃的礼物》《向着明亮那方》 《西游鱼之海底大冒险》《魔法奇程》《小花仙大电影：奇迹少女》《探探猫人鱼公主》等影片定档8月。

事实上，动画影片集中上映也直接降低了排片率。数据显示，截至8月3日，7月上映的8部影片中，仅《白蛇2》排片占比14.6%、《贝肯熊2》占比2.6%，其余影片均低于等于0.8%。反观选择避开暑期档、在今年五一档错峰上映的《猪猪侠大电影·恐龙日记》，交出了近8000万元的票房成绩。

相比于2015年的《大圣归来》、2019年的《哪吒》带来的票房奇迹，今年的动画市场确实有些不温不火。与其以《大圣归来》《哪吒》为标杆，不如将其视作一个提醒：我们的国产动画崛起之路还很艰苦，“大圣”、“哪吒”更适合看做一个阶段性成果。宋磊认为：“我们不能用珠峰的高度来要求所有的山峰，三山五岳虽高度无法媲美珠峰，但也都有自己的美和自身的价值。《哪吒之魔童降世》是国内动画电影票房的高峰，但同样不应以这个票房成绩来衡量其他动画电影。”

他认为，国内动画电影能获得5亿-10亿元的票房应该说就是不错的成绩。折合到北美市场就是1亿美元左右，也是一部中等偏上的动画大片在北美市场的成绩了。从这个角度看，2019年和2021年春节上映的《熊出没·原始时代》《熊出没·狂野大陆》分别得到了近7.2亿和6.0亿的票房已经很不错了。特别是2020年至今，在疫情影响下，电影市场本来就受到很大影响。《新神榜：哪吒重生》能获得4.5亿票房也是可圈可点。

“中国风”兴起

将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

其实，中国有庞大的动画潜在观影群体，尤其是儿童观众，他们对动画有很大的“刚性需求”。目前，到影院去看动画已经家常便饭，这正是国产动画将来的希望所在：当现在这帮经常进影院看动画的孩子长大之后，他们一定是将来动画市场的主要消费群体，因为他们从小就有这个消费习惯。

首都电影院总经理于超说：“以前很多成年人观众他是从来不进影院看动画的，但是当他陪孩子进去看过一次两次之后，他发现也挺有意思，于是逐渐转变了消费观念。”

2015年，一部《大圣归来》创下9.56亿的票房，四年之后，《哪吒》以50亿的票房“魔童降世”，一举提升了国产动画电影的号召力与影响力。《哪吒》以《封神演义》为故事原型，在此基础上进行再创作，它在口碑与票房上的双赢，再度彰显了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强大生命力，也回答了国产动画如何实现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性转化这一时代命题。

“中国风”已成为近年国产动画的创意源头。“我们都是中国人，从基因里深爱着中国文化，而表达中国文化也是我们更加擅长的。所以，我们想以动画电影的形式呈现出中国文化，最开始面向的是家庭观众，后来是年轻观众。当然，无论是新传说还是新神榜系列，在创作同时，我们也在作品中体现了传承。”追光动画创始人于洲表示，首先要做到把中国故事讲好，随后的文化出海传播便也水到渠成。

在《白蛇：缘起》导演赵霁看来，中国人讲述中国故事，还是有自身优势的。“美国没有太多自己的文化，所以迪士尼希望把世界各地的文化拿过来进行创作，我们回想一下《功夫熊猫》，他们做了很多准备，即便是这样，还不是中国人的表达方式。所以，我们希望创作符合中国人自己文化感受的作品，做给中国人自己看。如果外国人也可以看，那是更好的事情。”

一些国产动画将经典故事放置在当代语境下改写。在《大圣归来》《白蛇：缘起》《哪吒》《白蛇2：青蛇劫起》中，孙大圣、白娘子、哪吒、青蛇被塑造为当代人的形象：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孙大圣，被重塑为一个经历重创后萎靡不振、又希望得到他人认可的形象；白娘子在爱与不爱之间优柔寡断；品行顽劣的哪吒最终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少年；小青独挑大梁成为女主，俏皮独立又敢爱敢恨，她的感情线和内心成长牵引着观众的心弦……新编故事关照当下观众的价值追求，影片中的孙悟空解除封印重获齐天大圣身份，疏解了当下青少年自我认同的焦虑感；白娘子觉悟后主动到人间寻找阿宣，展示了女性自我存在的价值和现代爱情观；百姓消除对哪吒的误解，回答了通过自我奋斗实现人生价值的问题；青蛇呈现给我们的是一个更具现代感的女性角色。在这样的人物重塑和故事新编中，孙悟空、白娘子、哪吒、青蛇走出传统，成为贴近时代、贴近生活，能走进观众内心、赢得共鸣的活生生的普通人，他们的困顿与奋起，真实反映了当代人的生活、情感和价值追求。

在汲取优秀传统文化营养的同时，国产动画广泛吸纳外国优秀文化，增强自身的创造力和感染力。这些作品打破上世纪动画电影中常见的主人公扁平、刻板的形象，通过克服障碍、完成自我成长，展现“人物弧光”，让人物变得丰满可信，把积极的价值观传递给观众。

值得注意的是——“当然我们也要看到，《哪吒之魔童降世》虽然掀起了中国神话和民间传说的动画电影潮流，为这类题材打下了受众基础、拉高了天花板，但同时大量涌现的同类型作品也分散了票房，一定程度上透支了观众的兴趣。”宋磊说。

好的角色事半功倍

艺术技术“双轮驱动”

目前动画电影市场的机会已经被证明，与此同时，观众的期待和要求也越来越高，一个立得住的动画电影必须要艺术、技术并重。

经过多年的摸索与实践，国产动画的制作技术已经有了质的飞跃，《济公之降龙降世》的总制片人、总导演刘志江直言，“国产动画的技术、特效，这些年发展得特别快，基本上想要做成什么样的效果都能做出来。”他说，为更真实地更生动地讲述济公传说，主创团队深入实地采风，从剧本到制作，从美工到特效直至最后成片。反复修改上百遍剧本，美术团队设计概念稿件总计达千幅，经过反复修改挑选后留下1300多个特效镜头，分镜稿达2000多幅，为了给金翎和白猫制作更为细腻的毛发，达到更为逼真的视觉效果，特效团队更是耗费了大量时间。该片艺术总监王伟更是直言，“很多场景是根据实景1:1制作的。此外，导演为了让猫咪的形象更真实，从开始制作的时候就养了一只猫，这只猫刚进组才一个多月大，直到项目做完都已经升级当妈了。”

对技术、艺术的执着，在《白蛇2》里也展现得淋漓尽致，传统东方美学随处可见。小青与法海在虚空之境里决斗时，水墨画的设计给画面平添了几分朦胧和柔美。小青与法海的斗法则是动作利索干净，极具力量之美。二者巧妙碰撞，极具冲击力。水漫金山这场戏，更是带给观众极大的视觉享受。金色与黑色交相辉映，海浪似乎具有席卷一切的力量，震撼、惊艳。导演黄家康透露，“水漫金山”是制作中的一大难关，为了使得画面更好地呈现，相关技术研发提前了两年。

业界专家表示，动画创作者们积极应对当下观众审美趣味的变化，运用先进的数字技术给观众带来视觉盛宴。《大鱼海棠》创造纯净唯美、大气典雅、亦真亦幻的诗意空间，令人赏心悦目。《大圣归来》《白蛇》系列搭建玄幻世界，带给观众身临其境的沉浸感。3年、100次的人物造型、1318个特效镜头、全国60多家公司1600多名制作人员等数据，记录了《哪吒》在视觉技术方面的努力。人物造型也一改以往的风格，突出互联网文化中“萌”的特征。《大圣归来》中的小和尚江流儿和《哪吒》中的哪吒，分别以“呆萌”“凶萌”的形象出现，让受互联网文化影响的观众群体倍感亲切。

与此同时，要想打造一部成功的动画电影，设计一个立得住的角色，也是动画制作的关键。在《熊出没》导演林汇达看来，讲好故事还需要其他的因素，比如说打造一个可信的世界。打造一个世界是非常难的事情，需要大量的参考、考察和研究验证，这里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可是如果角色不吸引人，世界塑造得再好可能也无法吸引我们观看。林汇达举例说，在迪士尼创建的初期，他们将主要的时间和精力用在了打造角色身上，世界观的塑造实际上是简单的复制了真实的世界背景，但并不减少对观众的吸引力。就《哪吒》来说，整片最成功的就是角色的塑造，说明角色吸引观众这一点在世界上是共通的。

注重人文关怀

要“娱”更要“悟”

现在很多动画电影确实技术感十足，无论是声光电效果，还是人物的真实感，都带给观众大片的视听体验，这也的确成为不少观众前往影院观影的动因。

但是，特效也并不是“万能药”。

虽然国产动画近年的制作水准不断攀升，但是在讲故事层面仍有很大提升空间。宋磊认为，一些特效技术，特别是动作捕捉技术的大量应用，让很多动画电影变成了真人套上动作捕捉服出演的电影，丧失了动画的那种特有的事物运动变化的魅力，也让很多导演丧失了想象力。这就是为什么迪士尼、皮克斯这些美国动画巨擘企业几乎很少用动作捕捉来完成动画电影的原因。我比较反对把动画电影拍成阿凡达那样的特效电影。技术应该成为导演更好发挥想象力的助力，而不是让其变懒的推手。

从《大圣归来》到《哪吒之魔童降世》等“爆款”电影连续走红，从早期国产3D动画的孤军奋战，到如今百花齐放的大量国漫出现——过去几年里，国漫逐渐从一个小众话题成长为年轻用户心心念念的内容重镇。

好的电影往往有清晰而凝聚全篇的核心，从而带出电影的讯息。

在宋磊看来，好的全年龄向动画应该是以少年儿童为主人公，兼顾成人，讲述人与人情感关系的影片。比如《寻梦环游记》《千与千寻》《哆啦A梦》等等。按这个标准衡量，我们很多自称是全年龄向的影片其实根本就没有把准全年龄作品的脉搏。此外，中国动画电影目前还有个问题，就是普遍“戾气太重”，很多中国动画电影都纷纷效仿那种动辄打打杀杀的热闹，却忽视了影片所应该有的人文关怀。

在动画制作水平不断提升的同时，观众的期待和要求更高，对于动画电影创作者的挑战很大，更需要沉下心来，扎扎实实地做出好作品。《新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系列导演何澄认为，我们很多人认为动画电影必须是好玩的有趣的，想象力丰富的，总之是充满了娱乐性的，这些都没有错，但我们还要注意动画电影在给观众带来乐趣之后的价值追求。

“娱”字在古汉语中通“悟”，“娱”就是一种领悟后的情感和情绪，而“乐”在甲骨文中是麦子成熟的意思，所以娱乐的本意就是领悟之后的感受和成熟之后的喜悦——这才是正真的娱乐精神。作为文化产品的动画电影，有责任也有义务多向观众传递真、善、美的正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