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电影节展&活动 / 正文

第15届FIRST青年电影展:青春、生猛、奢侈

每年的颁奖礼结束,全场的创作者、嘉宾和志愿者们一起上台,高喊一声“谢谢电影”,这好像成了西宁FIRST青年电影展的一种惯例。

每年的颁奖礼结束,全场的创作者、嘉宾和志愿者们一起上台,高喊一声“谢谢电影”,这好像成了西宁FIRST青年电影展的一种惯例。

8月2日晚,因为疫情而让没能让普通观众入场观礼的FIRST青年电影盛典稍显冷清。但新出炉的奖项热气腾腾,如同这刚刚被输送进行业的新鲜血液。

明星们在台上说起和电影有关的脱口秀,姚晨说,“这两年这个行业都快死了,居然还有那么多年轻导演要前赴后继来送死”。老导演谢飞今年带着和自己同龄的十二位第四代老同学们来看电影观礼,大家也忍不住地回想起属于他们拍摄处女作青春岁月。

FIRST从2014年《心迷宫》(忻钰坤导演)开始,如“横空出世”般受到行业关注,而在那之前,它已经坚持了近10年。如今举办到第15届,它有了更大的规模、知名度和影响力,有耀眼的星光,也依然保持了年轻的“热泪盈眶”。

今年FIRST青年电影展海报

青年创作的破土生长

第15届FIRST青年电影展主竞赛征片自2021年1月1日开始,持续至4月30日,共收到影片报名记录1053条,最终进入评审流程的有效报名影片为941部,其中剧情长片149部,纪录长片80部,短片712部。

这个针对新人新作的电影展上,绝大多数的导演名不见经传,对于观众来说,一场场观影体验就像“拆盲盒”,但抱着一颗开放包容的好奇心,往往能收获惊喜。

影展创始人宋文说,这里像一座“电影学校”,有忻钰坤、文牧野这样的导演从这里出发,走向更大的电影市场,也有如今年获得“一种立场”的影片《一个人的葬礼》导演超凡这样,从训练营开始,历经几年终于完成自己的长片来这里收获掌声与荣誉。

《一个人的葬礼》导演超凡

2017年从训练营离开后,超凡开始做自己的长片创作,一做就是四年。这部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的电影,讲述了深山护林人在父亲去世之后独自一人完成一场关于生命告别的历程。摄影机模仿着一只狗的视角,凝视着孤独的日常与坚韧。

电影很慢,超凡导演的获奖感言却激昂。他说:“电影如旗,我愿为卒。虽然步履缓慢,但绝不后退一步。”

颁奖礼当晚最大赢家《最后的告别》,获得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两项重磅荣誉。这是一部导演从自身经验记忆延展而来,并赋予高度视听美感的微缩家庭苦难史诗。

评委会的颁奖词形容这部影片,“内敛的叙事与影像语言,在视与听中巧妙并置种种对位与互相关照。创作者以身体力行的勇敢与真诚,照望那些被隐去与忽视的痛楚和面孔,在有限的时长内展开漫长的岁月,并以电影的温暖,尝试抚平那些折痕。”

《最后的告别》

张中臣导演上台发言时一度哽咽,他从2011年开始学电影,到今年正好实现了他的“十年一觉电影梦”;他要感谢的人太多,“还有谁,我有点忘了”。

前一天在映后交流中,张中臣和观众起了些冲突,有非艺术片的观众在观影时感受到了冒犯而对导演大肆表达不满。到了领奖时分,导演专门感谢了那位观众,“谢谢他让我保持自省。”

张中臣

在公开放映后就遭遇两极评价的《雨打芭蕉》获得最佳电影文本,编剧陈至诚却因为高原反应只能窝在酒店看直播,没能到场领奖。

评委会称这部影片“在枝蔓交叠的家庭叙事中,细腻又精巧地书写每一个人物的经历与情感,以显微镜观察般的记叙呈现复杂又难以言说的生活图景与精神困境,展开对中产生活中那些宏大又囿于日常的话题的探讨,久违而稀缺”。而这部由朱茵、谢君豪主演的影片,应该是FIRST系电影中未来比较容易在市场上被看见的。

《雨打芭蕉》

获得最佳艺术探索奖项的《她房间里的云》此前已经惊艳过鹿特丹。导演兼剪辑郑陆心源的获奖感言和她的影片一样有些意识流:“相信一定程度的疯狂可以带我们抵达清醒,但在清醒来临之前,让我们保持疯狂吧。”

作为这届评委会主席的张艾嘉在前一天的评审见面会上说,“恨不得给每一部影片都颁个奖。”在和周韵、董劲松、富康、吴文光组成的评审团共同工作的9天里,她审视这些最新鲜的创作,偶尔感叹“这些年轻人们都太严肃了”,也深知这些严肃进入幽微生命经验和社会肌理的不易。

“不管现在科技有多发达,平台媒体有多蓬勃,要做一个好的创作,自我要具备的条件依然非常多,创作的门槛依然是高的。我认为FIRST正是在扮演把关的角色。”张艾嘉说。

张艾嘉

著名摄影指导董劲松在这次评审的过程中,看到青年导演创作呈现出的诸多可能性,“会在视听语言上有自己的探索,也有比较向市场靠拢的尝试,我看的时候是会惊喜和感慨,年轻导演他们在自己的表达上,比以往像我那个年代更加的丰富。”

声音指导富康也认为,“这些的入围影片方面,我看到了很多的探讨的结果,有很多导演加以时日,他的作品完全有能力和实力与广大的观众见面。”

最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纪录片单元的颁奖环节。在影展之初,“今年纪录片都很强”的声音就在参与的观众和嘉宾之间口口相传,而最终这个奖项的归属却是“空缺”。

本届FIRST主竞赛评审吴文光、FIRST电影市场评审马英力宣读最佳纪录片荣誉空缺原因:“由于今年的纪录片竞赛中有4部作品完全或部分地缺席了面向公众的放映场次,当奖项脱离观看、脱离观众,它也会因此失去评价的有效性和意义。因此,评委会决定,本年度最佳纪录片荣誉从缺。我们期待影像终将抵达现实、抵达观众。”

这样的态度,真的很“FIRST”。

最佳纪录片空缺

人文精神和文艺青年的乌托邦

十年前,FIRST影展结缘西宁,西宁政府给团队提出三点要求,一是必须永久落户,二是不能依靠政府、必须市场化运作,三是要给城市文化带来促进作用。眼下看来,电影和这座城市的融合已经越发紧密。

除了评选影片,FIRST更像一个精神上的乌托邦。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high,以至于雷佳音说他需要速效救心丸,刘昊然、彭昱畅和董子健三个青年小兄弟也表示在这里白天看电影,晚上喝酒畅谈,“嗓子都哑了”。

电影展期间,每天晚上的露天放映之前,音乐也是令人无法拒绝的狂欢礼。回魂丹、野孩子等乐队能带着锅庄广场的人群躁动地开起小火车。而高原入夜后的露天放映,则会吸引这个城市的市民和游客共享一场未知的光影旅程。

戴着口罩看电影

当露天成为与城市对话的场域,从全国各地来的嘉宾和影迷、青海西宁本地人、忙里偷闲的志愿者散落在每个角落区域。他们与银幕中画面连接在一起,时代里的故事突然拥有新的生命。

影展的大家长李子为十分看中露天放映的意义,“这么多年,我们做FIRST,为的就是让这些青年的创作者被看见。”而直面观众的放映,就是最直接的去践行这份初心。

九天里,关于电影和创作的种种形态都在密集发生。除了竞赛单元影片的放映,几何书店里,每天都有导演们按照不同主题分组进行“返场谈”,彼此观点碰撞,也和观众超近距离地交心。

电影市场里,尚未成熟的想法被陈述成一个个闪光的梦想,等待着接受各个层面的检阅。彭昱畅给了个自己想“全投”的表态,黄晓明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告诉青年导演们,要对这个行业的“话术”保持清醒。

“板砖”论坛上,学术性的讨论将诸如“电影院是否会消亡”这样几乎在后疫情时代在各个电影节上快要沦为“老生常谈”的话题,谈论出遥远的诗意——戴锦华一席话铿锵论述着自己的“保守”,但她还是坚定地呼吁,“保卫电影,就是保卫这个社会!”

戴锦华

Vivo发起的超短片单元和Nespresso发起的Nespresso Talents 2021国际短片大赛中国赛区比赛,都是关照当下影像语言变革的试验田。突破了传统电影的制作形式,鼓励创作者们通过全新的影像创作手段与创作格式挥洒新意,发掘创作潜能。

有意思的是,两个活动最终评选出的影像也呈现出同样的现实关怀。年度超短片《如果可以》将镜头对准我们身边的普通劳动者,记录了一位快递员在为生活打拼的当下,也在亲情和爱情中获得慰藉的故事。

而Nespresso Talents中国赛区第一名作品《五一》讲述了一个为餐厅回收垃圾而几乎全年无休的家庭,主人公们用踏实勤劳的双手播种对明天的美好愿望。短片以对话洞察普通劳动人民对生活的热忱,以平凡致敬行动,以行动致敬生活。

《五一》

“相较于传统的电影制作,竖屏短片迎合了新兴的传播趋势,以便受众更容易聚焦并沉浸于故事之中。同时它打破了由器材设备等条件设下的限制,便于电影爱好者更加自由地进行创作。”身为本届FIRST训练营导师的赵又廷甚至兴奋地表示自己未来也想要加入这样短片创作的行列。

下一站成都,平行影展补充产业

十五年来,FIRST一直以独特视角对中国电影进行归档与梳理,走过这些年,这个年轻的影展逐渐自成气象,有一时难解的痛点,也有开疆拓土的野心。

综合来自于创投、实验室、训练营等各个单元的3000多份样本,FIRST记录了有助于深化行业认知的各项数据支持:

75%的项目具备类型化基底,而再按类型细分,通过电影展平台的公共培育仍有待提升;

项目开机率在28%左右,但仍集中于犯罪、青春、爱情类型影片;

如《暴雪将至》、《送我上青云》、《两只老虎》及《暴裂无声》等类型片,平均孵化时间为2.6年;

约86%的项目导演和制片并非同一人,合作关系的波动很大,业内需要公共平台来主推制片教育,培养制片新人;

剧情长片的各个类型中,60%的项目制片人与导演年龄差在5岁以内;

青年电影人的创作更多依靠同龄人的相互协助,而有成熟制片人或前辈力量介入的项目则占少数。

FIRST成都惊喜影展海报

本届FIRST影展上,发布了即将开设FIRST成都惊喜影展的消息,这个将于9月下旬横空出世的平行影展,未来将专注于类型片的呈现、发掘、探索,立意于有效打通市场、观众和电影人的技巧与经验集合,为类型片开拓出一片心之向往的天地。

“FIRST是根部,很多年轻的作者在FIRST找到话语权,然后他们之后的作品,就能成为中国电影的中部的生态的力量。”影展创始人宋文说。

在反思大的产业环境,基于行业对于新导演的追逐、互联网电影的高品质追求、点击量置换的暴利、类型化裹挟社会表达的可能以及电影院线的坚守等各种因素,FIRST决定在行业的期待与政府的支持之下建立新的平行影展。

“西宁我们并不是不想去做,但它的很多条件确实被限制住了,比如青海这个省没有电影局这样的行政机构设置,它就没有办法发展当地的电影产业,没有办法有更战略性、长远的规划和发展,很多具体事情的落地实施推进就无从下手。”FIRST影展CEO李子为对澎湃新闻记者吐露这其中的的无奈。“我们一直在想一个方式,去帮助比如像忻钰坤、董樾、周子阳这些导演他们的第二部、第三部作品,他们是真正的中坚力量。他们从这里走出来,被看到了,但之后就顺风顺水了吗?不会,他们还是需要一路狂奔的去拓展。如果说是完全处在一个自由散落的个体的话,就变成了一个剧组或者一个个单体的项目。但实际上我还是希望他们在一个端口里面还是能够汲取营养。”

创投市场

事实上,在孵化和陪伴成长的这个方向上,FIRST很早开始做“并驰Lab”,也推出了《暴裂无声》《两只老虎》等兼具个人表达与市场探索相结合的作品。未来,以实验室的形态,希望一些导演在节展上被看到之后,可以继续以“实验室”的方式,陪伴帮助导演成长。“并驰实验室会裂变出导演实验室、编剧实验室、制片人实验室等等。”

李子为以制片为例,分享了近年来她对行业的观察,“制片当中我们会发现一组数据,目前当下中国电影发展的过程当中急缺的是职业制片人,我们现在更多看到的是‘资源型’的制片人,我认识谁,我能帮你搞到哪里的钱,或者我跟什么政府熟能找个补助,然后就挂了制片人的名号,但事实上他并不懂创作,也没有综合运作一个项目的能力。这样的人在这个行业当中越多,我们这个行业越危险。而头部的制片人他们的精力真的顾不过来。底端只做过小项目的制片人也不行,因为他没有操盘过比较中等体量的项目。所以我们想通过我们自己拍摄,让更多的专业制片人能够诞生。”

“我今年思考的最多的一个问题,我们到底是为谁在策展?电影节展在学术层面,有某种学术意义上的文化中介的功能,但实际上,能够把观众和电影内容的制造者怎样更好地衔接起来,才是更有趣和本质的使命。”宋文说。

宋文

李子为在今年影展的媒体酒会上向媒体们抱怨她“太难了”,影评人对FIRST如此苛刻,以至于许多新鲜出炉的青涩创作第一次放映后,就在极小的观影样本下开出豆瓣低分,而这无疑为未来影片走向更广泛的市场面对大众埋下并不让人乐观的伏笔。“有些导演,宣发公司一看你是FIRST出来的,觉得你等同于没有市场、没有观众,压根就不愿意再投;而有些有比较好类型潜质的作品,因为害怕被打上这样的标签,也不会选择(FIRST)。”这是令她无比焦虑的地方。

但这并不意味着未来成都的影展会和西宁形成类型片、文艺片的割席划界。“现在创作已经这么难了,如果这样去划分,就会更加撕裂原先我们做这件事情的初衷。如果说未来我们一想到西宁就是艺术片,那么这个部分的产业结构就会越来越窄。”

无论评委、嘉宾、明星还是一些成熟导演,来到FIRST都常常提到的一个高频词汇叫做“回血”,这种和市场依然保持着距离而对电影本体和创作更为亲近的土壤里,所蕴含的热忱和养分,每一个身处行业的人都能感受到它的珍贵。

李子为

“我们没办法左右一个时代,但我们也许可以书写一个时代。”这是李子为对把这个青年影展办成一个“百年老店”的野心,虽然每天不断的突发因素也会让这个看起来永远鸡血满满的实干家有些泄气,“我们终将被撵过。抗拒,可能只是一个姿态呈现而已。但是说一千道一万,我还是觉得FIRST很奢侈。这种奢侈来自于,它在做一件一些价值和意义并不会即刻显现的事情。”

FIRST荣誉名单

扫一扫关注“电影界”微信公众平台

扫一扫进入移动端浏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