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疫情防控,今年北京国际电影节多数大师班活动都事先进行了录制。虽然都是满满的干货,但更像是一场知识分享课堂。9月24日晚,本届唯一一场现场的电影大师班——巩俐电影大师班,在北京雁栖湖畔举行。
作为本届北影节“天坛奖”主竞赛单元评委会主席的她,或许是因为刚结束评奖工作,当晚的她看起来整个人非常轻松自在,更是在大师班上,找来了新片《兰心大剧院》的搭档——导演娄烨,以及演员张颂文、赵又廷,分享名为“电影与我们”的话题。
整场活动下来,四位电影人谈“演技”、聊创作、望未来,或者更像是一场属于巩俐的聚会——巩俐和她的朋友们。
正如巩俐在最后说的那句话,“在快节奏的时代,作为演员要沉淀下来,别走得那么急。要有时间静下来,慢一点,思考一下,如果要做这个职业,只有热爱,才能坚守。”或许,这就是整场活动的核心。
谈电影萌芽
“小时候给哥哥们画电影票”
谈及自己和电影的关系,巩俐的故事显得童趣十足。
因为父母是大学老师,从小就在学校大院长大。那会儿大院里都有大礼堂,每周会进行电影放映。小巩俐当时就喜欢收集那些不同颜色的电影票,没事儿就观察研究。
有一天,大她十几岁的哥哥说想看电影,可是苦于没有电影票。巩俐就和他进行“交易”——哥哥帮她完成作业,她就给哥哥电影票。哥哥也好奇,这么小的孩子哪能搞到电影票呢?
实际上,巩俐根据当周影院影票的真实颜色,找来相应的纸张,自己进行绘制,“因为那时候检票口是很黑,点票的时候看不清这张票是画的还是真的。”
用这种小办法,巩俐当时和哥哥们看了不少电影,但这并没有因此让她想成为一名电影演员,“我妈和我说,我的眼睛不够大,也不够白,就当一个老师吧。”
长大后的巩俐就分别去当时的曲阜师范学院、山东师范学院等师范类院校考学,可是得到的反馈均是她的声音太低,不太适合当音乐老师。
后来,巩俐遇到了尹大为老师,对方建议她试着报考表演,“我当时是一张白纸,但我对很多东西都很敏感,就很喜欢模仿东西,模仿人。”虽然抱着一试的心态,巩俐却认定自己不能拍电影,可以去演话剧,能在舞台上唱唱跳跳。最终,巩俐成为了中央戏剧学院第一期影视班的一份子。
相比起巩俐,张颂文的电影种子则是4岁的时候就种下了。
“那会儿家里没人照顾我,就找了隔壁的卢伯伯。他是一位电影放映员,我每天就跟着他上班,一直等到晚上放完电影才回家。”
有了这样的机会,并不是意味着小张颂文就有了很多观影机会,毕竟当时电影院半年只放一部电影,“放到后来,观众就发现有个小孩能跟着背台词,他们就觉得我很厉害,给我买甘蔗和花生,所以我那时候觉得电影很好,只是我觉得长大了,能放电影就好了。”
24岁的张颂文,已经在社会上工作了数年,但并没有熄灭他心中的“电影梦”,他毅然决然地要报考北京电影学院,“那时候我想,做电影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了”。
谈电影入门
“《秋菊打官司》让我懂电影”
从《红高粱》到即将上映的《兰心大剧院》,巩俐见证了中国电影一步步走上国际领奖台。作为电影的宠儿,在大学求学的时候,竟然曾被剧组“退货”。
大一暑假,学校希望学生能出去实习,有机会出演电视剧或者电影,只要老师批准就可以。这时候,一位戏文系的学姐,告诉巩俐有一个电视剧的机会,但不给钱。巩俐抱着要交作业的心态,就和这位学姐坐火车去了成都试戏。
结果见了导演一面,对方了解了巩俐的情况,甚至连试戏都没有给,就让她“回去等消息”了。天真的她还真的回去等着,隔天遇到了老师,老师了解了情况,跟她开玩笑说,你是被他们退回来了吧。
当时巩俐觉得很受挫,那时候她有山东口音,老师也让她趁着假期好好练台词。巩俐说,现在很多年轻学生肯定也会有这样的经历,没关系,被退回来就继续练就好了,不要放弃。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因为错过了这部电视剧的机会,才让巩俐有缘得到了张艺谋抛出的橄榄枝,出演了电影《红高粱》。
但拍摄《红高粱》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因为在学校仍是出演话剧、小品,巩俐对自己的定义还是“话剧演员”。
到了《红高粱》的现场,反而懵了,“话剧上台以后可以自由发挥,刚拍电影时就不太习惯。拍《红高粱》从中间的情节开始拍,状态就不太明白,后来通过和导演的沟通才慢慢明白。”
直到拍摄了电影《秋菊打官司》,巩俐才觉得真正进入电影,喜欢电影。
“拍《秋菊打官司》的时候,说这是一个半纪实的感觉,摄影机在哪我们演员都不知道,我们戴着一个耳麦,然后有围巾挡着,80%都是这么演的,也没有很多提示。那部电影给了我一个类似舞台的自由度,那时候我觉得对影像的感觉,和摄影机之间的关系就不一样了。”
《兰心大剧院》的拍摄让巩俐又回到了那种状态,或许自由是演员找到自己和电影关系的秘诀,张颂文亦是如此。
大学毕业之后,张颂文一直在拍摄一些电视剧,有一天接到了娄烨导演的邀约,拍摄电影《春风沉醉的夜晚》。
有一场张颂文和谭卓在出租屋里聊天的戏,结果因为道具老师的道具手机太逼真了,张颂文在进场时错拿了自己的手机。结果拍完剧本上的内容后,导演并没有喊停,突然手机响了,张颂文一看手机,看见是自己朋友的号码,才意识到自己拿错手机的事情,“这是大忌,我特别希望导演能喊停”。
万万没想到,不仅导演没喊停,电话还一直响得不停。无奈之下,张颂文只好硬着头皮接通电话聊了起来,甚至最后连一旁尴尬的谭卓,也配合着。
就这样,整个状态持续了半个小时,娄烨才最终喊停,张颂文正准备和他道歉时,没想到娄烨说,最后半小时打电话演得最好。
“我后来都很激动,在那个半小时里,我有5分钟忘记了我在拍电影,真的就是想挂电话。原来娄烨导演可以营造一个没有边界的墙给你,让你忘了这是戏剧、电影,还是生活。”
谈观察生活
“巩俐影响了我近20年”
张颂文回忆自己2002年时,租借演员刘佩琦的房子,那时刘佩琦告诉他,家里的东西可以随便用,但是这个柜子里的别扔了,如果冬天冷,可以穿柜子里的军大衣。
“有一天我拿军大衣出来穿,掉出来一本红色的笔记本,捡的时候,我手都抖了,上面写着《〈秋菊打官司〉拍摄日记》。我那时候蹲在地上看的,看了三个小时,我站起来的时候,都摔了一跟头。”
在那本本子上,让张颂文印象深刻的则是其中第一篇,上面写着,“我到车站的时候,剧组的同志来接我,我们在站台聊天,再坐着大巴车回去。在车上,我才发现接我的人里面有小俐(巩俐),我居然没认出来。她竟然已经变成了当地的农村妇女。后来一问剧组的同志,我才知道她提前一个月就在一个当地农村人家住。”
刘佩琦把在《秋菊打官司》的拍摄细节,非常清楚地写在了本子里,张颂文感叹,“我在读那个本子的时候,觉得自己功力大增。”
谈演技
“我不认可演技说”
外界对巩俐的演技已经毋庸置疑,张颂文更是凭借着《风中有朵雨做的云》《隐秘的角落》等影视作品,积攒了不少好口碑,赵又廷在刚播出的《理想之城》中也收获了不少认可。
“演技”自然是很难跳过的话题。可万万没想到,巩俐却公开表示,不认可“演技说”。
“我觉得这个词就不太对,‘演技特别好’,就变成一个技巧了,演员是不需要什么技巧的,用技巧塑造人物就会很生硬,所以‘技’就不要,用你的心去感受就好了。”
但巩俐表示,技巧是演员在准备角色的过程中,角色有特殊身份、技能时,应该提前做准备。
“比如《艺伎回忆录》里有一个扇子的动作,导演说很重要,我就练了几个月,每天练了几千下,终于成功了。结果电影里只展现了一秒钟。你练完之后这个技巧可能就长在你身上了。”
“还有《兰心大剧院》,娄烨让我练拆枪,说你们撤退时要拿枪,在黑夜里装子弹。拍完发现那个镜头删掉了,但我也明白,这个技能需要长在于堇身上,拍不拍都不重要了。导演让你做的事情肯定是有原因的。”
张颂文现场也爆料,自己在拍摄空隙间,想找武术指导对自己进行指导,结果对方被巩俐提前很久就预定了,“因为巩俐觉得自己前几天开枪,会在子弹射出来的时候,下意识闭眼睛,她想练成最后不会有这样的应激反应。”
回到演技的话题,赵又廷同样坦言“不太喜欢”,但如果理解为对表演的审美,对戏剧的敏感度是可以接受的。
“有人说,你怎么演都演不过老人、孩子和狗,狗很真实,但你不能说“这条狗演得特别好”。我们喜欢的、追求的都是同一种东西,都是本质上的人类情感。”
但曾担任过表演老师的张颂文,对此也有自己不同的看法。他认为“演技好”这个说法,就是一种观众对演员的褒奖。
到了巩俐这样位置的演员,可能认为表演没有技术了,但是年轻演员都认为演技很重要,这是一个过程。如果一个年轻的演员,演了七八年之后,问巩俐能不能教他演技,旁人就会觉得很好笑,“因为每个人有独特的创作方法,没法直接教给别人,因为在后天当中,每个演员都应该寻找一个他自己独特的创作方法”。
谈新作《兰心大剧院》
“这是一部伟大的作品”
虽然“演技说”在现场仍有争论,但对于巩俐和赵又廷而言,这次出演《兰心大剧院》对自己而言,都有很大的一次突破。
巩俐现场更是直言,“《兰心大剧院》是一部伟大的作品。所以过程也是一个伟大作品的创作过程。创作不是那么简单,用了4个月时间,导演给了我们充足的自由,拍摄过程中有很多困难,但是身临其境之后觉得是应该做的。我们找到一些废墟,还有自己搭的景,环境不是很好,但是在那个环境下拍了这样的电影,很不容易,我们都是全心投入。”
对于张颂文而言,整个拍摄既用心,又“乌龙”。
“印象最深刻,刚到上海的时候,造型总监找来了100年前的衣服让我们穿上,告诉我们各种颜色搭配的意义,但我到了威尼斯才知道,这是一部黑白电影。”
或许这种意外正如同赵又廷所说,像是一场美梦。
“导演尽可能还原到当时的场景,我们穿着那样的衣服,在那样的环境,就非常身临其境。我自己也打破了自己以前比较僵化的表演方式,拍完这部戏,很舍不得杀青。”
一旁的巩俐不忍问到,“现在醒了吗?”
“导演找我拍下一部才能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