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黄河上游,东、北隔甘德尔山与鄂尔多斯搭界,南与宁夏石嘴山市隔河相望,西接阿拉善盟,这里便是有着“黄河明珠”美誉的内蒙古乌海。
在内蒙古籍导演周子陽的新作《乌海》中,它既成了片名,也成了影片的故事发生地。这是周子陽第二次将叙事视角对准家乡。其处女作《老兽》的创作背景,同样聚焦在内蒙古这片土地。
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除了周子陽之外,喜欢将创作视角对准家乡的导演不在少数。
比如,电影《不期而遇的夏天》,就是导演易寒拍给家乡江西的一封情书。影片拍摄地选在了见证导演生长的地方宜春,距离主演陈创家乡不过也100多公里,不少演员更是从当地选角,整个团队“赣”劲十足。《不期而遇的夏天》不乏对宜春秀丽风光的呈现,易寒直言,这是他和陈创交给家乡的一份答卷。
此外,新生代导演黄梓的银幕处女作《小伟》,不仅呈现了属于他自己的家庭故事,同时还展现了一张属于广州的电影名片。电影取景于导演土生土长的城市,全程使用粤语对白,岭南氛围感满满,从题材本身到镜头呈现,处处洋溢着浓郁的粤式韵味。
张艺谋、贾樟柯、徐峥、姜文……一众名导或多或少也曾在自己的电影之中悄然融入过对家乡的眷恋。
导演们的故乡情结,总在有意或无意之间,渗透在梦幻迷人的光影里头。
01 回到家乡
周子陽生于鄂尔多斯,乌海是毗邻鄂尔多斯的城市。导演再度把镜头对准家乡内蒙古,是看中了乌海自带的荒诞主义。
2013年,黄河海勃湾水利枢纽建成后,因为蓄水而形成的人工湖——乌海湖,从此成为了茫茫戈壁滩上一颗独特的“明珠”。乌海湖周边蔓延着无边无际的沙漠,再远些就是有名的甘德尔山。山顶有座威风凛凛的成吉思汗像,底下又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城市。城市里横亘着一条“泾渭分明”的河流,河水一半是清的,一半是黄的。周子陽说,“这里能让人有种超现实的魔幻感,非常有戏剧化。”
导演周子陽
他正是在这里找到了创作的支点。湖泊、沙漠、陡崖、戈壁……乌海充满魔幻色彩的风景,都被周子陽构建成为电影里极具视觉冲击的画面。
影片以乌海为背景,讲述了杨华(黄轩 饰)和苗唯(杨子姗 饰)这对年轻夫妻原本恩爱平静的生活渐渐失控的故事。乌海冷峻凛冽的氛围,同时承载着带领观众走到电影人物世界的意义。
用周子陽的话来说,“乌海”背后的深意不止一座城市,它象征着人的欲望,“人心即是欲望,欲望即使《乌海》。”
周子陽用《乌海》呈现了一个源于自己身边的故事。而他上一部电影《老兽》,同样取材于家乡鄂尔多斯一宗子女绑架老父亲的真实案例。
“前几年鄂尔多斯经济崩塌,让我看到人性的丑恶,尤其是恶和自私,以钱为核心的价值观形成,而不是以前的道义和仁义。以前说得意时不骄不躁,失意时不卑不亢,现在得意时又骄又躁,失意时卑躬屈膝,价值观扭曲,很可怕。”
导演坦言,他想通过笔下的老杨,以及这部电影,来提醒和告诫大家,“《老兽》的故事虽然发生在鄂尔多斯,但其实全国都存在(这种状况)。如果不改变这种,其他地方或许会发生更多问题。”
不止周子陽,很多导演都有故乡情结。他们往往不止于展现家乡风光,更加重要的是,他们想透过光影,表现能够代表家乡的人群、或者沉淀于故人身上的风貌与底蕴。
诸如爱拍文艺片的毕赣和爱拍荒诞喜剧的饶晓志,贵州籍导演近年也颇爱将镜头对准家乡的景致。
毕赣生于贵州凯里。黔东南的亚热带,空气潮湿,群山环抱,这里是他最熟悉的故土。毕赣说,故乡的一切就是他的日常。于是,无论是处女作《路边野餐》还是第二部长片《地球最后的夜晚》,他都将故事背景设定在这片梦境一般的土地。
《路边野餐》英文译名为Kaili Blues,意为凯里蓝调,处处洋溢着导演的故乡情怀。影片用一个个长镜头串起青山绿水、云雾氤氲,同时配合奇幻的表达方式以及地域色彩浓重的贵州方言,便将一份独属于贵州地带的风情展露无遗,一部贴着贵州电影的标签的作品就此诞生。毕赣说,夹杂着对世界的浮想,这就是他将自己认识的家乡都融进电影的表达。
延续前作的风格,《地球最后的夜晚》也是如此。影片讲述了一个中年男人重回贵州的故事,实际上,也是毕赣带着对故乡的眷恋再度进行光影探索的开始。
电影中,晃动的车厢、幽深的街道,迷幻的梦境,无不萦绕着这座小城的魅力。令人意外的是,随着《地球最后的夜晚》凭借“跨年一吻”彻底走红,取景地凯里也慢慢走进大众视野,成为让人向往的旅游胜地。
同样是来自贵州的导演,饶晓志则更多把对家乡的感情以荒诞喜剧的形式呈现。
跟大多数小镇青年一样,饶晓志在家乡度过了自己的年少时光。彼时,他总觉得小镇对理想是一种羁绊、认为故乡装不下自己的大计。但后来渐渐长大,走南闯北之后的饶晓志才发现,刻在自己骨子深处的东西,都跟家乡的人和事有关。
所以他又回到了家乡,倾尽全力拍了《无名之辈》。
“电影里的每个人我都认识”,饶晓志表示,戏里的很多角色都曾出现在他从贵州小镇到县城、省城,再到离开家乡前往北京漂泊的路上。就如影片的取景地贵州都匀的山地与河流影响着城市形态一样,这些家乡亲朋对于他的影响,同样潜移默化,深远悠长。
《无名之辈》对白用的是西南官话,配乐用的是贵州民谣,连演员阵容也不乏章宇、宁桓宇这般贵州班底,贵州元素贯穿着全片。这是饶晓志继《你好,疯子》之后执导的又一部高口碑荒诞喜剧,很显然,导演正用最擅长的表现方式诠释心中对于家乡一切的真挚怀念。
对准东北大地,张猛曾交出过《耳朵大有福》《钢的琴》《胜利》“东北三部曲”。在那之后,大鹏也拍了以吉林集安为背景的摇滚故事《缝纫机乐队》。同一时间,他还顺便回到农村老家拍了一场家人们火爆剧烈的聚会《吉祥如意》,无心插柳之间,又为大家奉献了一部原汁原味的东北影片。
聚焦南方城镇,韩寒亦将早期导演作品《后会无期》和《乘风破浪》取景地移到了上海城镇;杨庆则将《火锅英雄》画上了山城重庆的烙印,以致敬家乡,表达念想。
《不期而遇的夏天》是易寒继《遥望南方的童年》后第二部关于家乡的电影。早在《遥望南方的童年》创作阶段,易寒就表示,不想在电影中单纯展现故乡天空下残缺的桥,乡间温润脚板的田埂小路,溪边肆意生长的野草,惊慌失措穿行在村头巷尾的土狗……他想展现的是故乡的人。
于江西而言,最具代表性的群体之一,莫过于数以万计外出打工的劳动力,以及因此造成的大量“无人看管”的留守儿童。于是,易寒前后两部作品的镜头都颇具关怀性地对准了他们。
前作《遥望南方的童年》中,易寒的表达仍相对隐晦。他没有着重释放外出务工者的辛酸,而是用乡村小学教师易明堂的角色,串联起了方圆数里留守儿童的生活;而《不期而遇的夏天》里,留守儿童的戏份依旧很足。更加尖锐的是,外出务工者这次也成了戏里的主角。
黄四毛原型其实是易寒的堂侄,一个因怕混得不好而不敢回家的打工人。怕被人瞧不起,是他不敢展露于外的自卑心态。而留守少年易水生,因为父母不在身边,性格也变得懦弱胆小,常常被同学欺负。
导演透过对这两个乡村典型群体的观察与捕捉,让“同病相怜”的他们相遇相知,再搭配地道的方言以及秀美的风光,便构成了一部凝聚江西底层百态,献给家乡人民的走心之作。
不难发现,回到家乡的导演们,颇为热衷将自己的故乡情结,凝结在作品的点滴之中。
02 走出家乡
导演将故乡情结融入光影之中,不仅可以让更多观众看到独属于这座城市的风情,更可以让大众感受到作品之外的人文魅力。当影片随着导演走向影展,走向国际,这份藏匿于他们故乡的美好,也随之迈向了更广阔的世界。
《乌海》还没完成时,世界知名电影评论杂志《银幕》就将其评为“2020最受国际电影节关注的影片之一”。最终,它也没有让人失望,顺利闯入第68届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并顺势拿下费比西国际影评人奖,成为国际影坛里彰显内蒙古的亮丽一笔。
在此之前,《好莱坞报道》给周子陽这部处女作《老兽》的评价是,“描绘了一个沉闷人物的迷人肖像,以及他在城市中迷失方向的生活。”外媒形容《老兽》,突破了新与旧的界限,展现出发展中城市一个又一个的兴衰与循环。
这意味着,回到家乡创作的导演,又将这些装载满满乡情的作品,推向了远方。
谈及以电影“推广”家乡的代表,“汾阳小子”贾樟柯绝对算得上倾尽心力。
从处女作开始,贾樟柯就不遗余力地将自己对家乡的感情倾注于作品之中。《三峡好人》《山河故人》和《江湖儿女》等等,他的电影绝大多数都是围绕故乡山西而展开。
植根于山西、取景于山西,甚至以山西方言来作为对白语言,贾樟柯的影片,将他眼中这个“骑自行车5分钟就能穿城而过”的小地方展现得淋漓尽致。然后,这些刻有家乡烙印的镜头,也随着他奔向柏林、戛纳和威尼斯影展的征程中为世界观众所认知、所惊艳、所赞美。
贾樟柯谈到,纵使来自不同地域的人在感情处境里的说话方法和思维方法都不一样。但是人们面对命运、面对外部体制的影响都是相似的。因此他的电影中,山西人的思维方法,同样可以为大众提供解决问题的新角度。贾樟柯一直强调,以共性寻找共鸣。在他看来,拍故乡就是在拍中国,拍故乡就是在拍全世界。
2017年,贾樟柯发起了平遥国际电影展。时至今日,这个影展已经成功举办5年。平遥作为中国电影代表城市的影响力正愈发广泛。贾樟柯的家乡山西,也再度多了一份电影之礼。
贾樟柯常说,“只有离开故乡,才能获得故乡。”大概意思是,只有离开家乡,才更懂得家的意义。
而回过头来看,所谓导演们的故乡情结,归根到底,不过是闯荡在外的他们,在心底眷恋的乡情驱使下,再度投身于生长之地的创作情怀。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物,这种熟悉的创作情怀,最终也成为了他们升华作品的强大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