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一部火爆春节档的《流浪地球》开启了中国科幻电影元年。2020年,国家电影局、中国科协联合印发《关于促进科幻电影发展的若干意见》,提出了对科幻电影创作生产、发行放映、特效技术、人才培养等加强扶持引导的10条政策措施,被称为“科幻十条”,中国科幻电影由此迎来了新的发展阶段。而随着我国航天技术的不断发展,属于我们国人自己的航天梦、科幻梦正在延续。
从日常生活中寻找灵感
对很多“70后”“80后”而言,1988年上映的《霹雳贝贝》可能是他们对科幻电影最初的认知。事实上,在此之后的20年间,国内几乎没有出现过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科幻电影。2008年周星驰的《长江7号》上映,大家对科幻电影的热情再次被点燃,但终究还是昙花一现,未能形成气候。直到2019年的春节档,这一局面才被彻底打破,随着《流浪地球》《疯狂的外星人》两部科幻电影横扫票房,越来越多的电影人达成共识——中国科幻电影的“新元年”已经到来。
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副会长、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副教授王红卫就曾参与过《流浪地球》《疯狂的赛车》《黄金大劫案》等作品的编剧和策划工作,十几年来,他始终认为中国科幻电影应该坚持本土化道路,这应该是电影发展的一个前提,而不仅仅作为一个单体要素。王红卫认为,科幻电影一则是类型电影,二则是科幻本身。在此情况下,照搬西方模式可能是一种捷径,但真正能吸引观众的,还是科幻故事本身。“千万不要去找一个所谓的国外成功的科幻电影模式,然后想怎么把其国产化,怎么把它杂糅一些中国的元素,而是应该先找到好的中国科幻故事。”
除此之外,科幻电影也可以从日常生活中找灵感,让电影艺术更加接地气,让科幻电影能够被更多的受众所了解、所接受。在观众的印象中,科幻大片似乎一定是发生在外太空的。对此,科幻作家、《疯狂的外星人》编剧董润年希望“创作者对科幻的认知应该进行更新”,“其实你会发现生活中无处不科幻,很多普通的生活场景中就包含着科幻的成分,这其实是创作者包括我自己,特别应该注意去挖掘的东西”。在董润年看来,生活本身就是科幻的,“这个时代的科技渗透到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我们怎么用这种科技思维来贴近观众正常的生活,其实已经是接近科幻创作的理念了”。
正如董润年所言,科幻并不只是一种文艺类型,而是一种思维方式,一种看待世界的方式。科幻电影在科技想象的背景下为受众提供了独特的视角,因此,科幻电影的本土化十分重要,这样有助于把握科幻语境下的人、事、物,进而为建设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贡献。
科学顾问必不可少
《流浪地球》大火后,也引发了一些议论,其中就有人指出影片中有多处科学常识不够严谨。对此,中国科学院国家天文台研究员、中国科学院大学教授苟利军深有体会,他认为,科幻电影还是要遵循一些基本科学常识和理论,而这需要创作者和科学家通力合作。因为科幻电影不仅可以在娱乐的基础上折射当代的科学技术,乃至社会、历史、伦理甚至于哲学思考的一个文化载体,而且还承担了科普的重要作用。因此,科学性、准确性是科幻电影的前提和基础。
开心麻花影业董事长刘洪涛也特别认同这一观点。作为开心麻花最新力作、科幻喜剧《独行月球》总制片人,他认为,在科幻影片的创作过程中,一定要有科学顾问参与其中。“观众会从现实逻辑和科学逻辑来看电影,如果电影有漏洞就不可信,不可信就不会有共情。另外,我们创作科幻电影的目的是因为我们关心人类、宇宙的命运,如果我们在未来观、科学观、宇宙观上不能逻辑自洽的话,我们不仅对不起自己的初心,更显得这份努力没有意义。”
刘洪涛以正在后期制作中的《独行月球》举例说:“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构建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未来世界观,但电影能表现出来的仅是冰山一角。比如我们做了两款月球车,一款是小的,一款是大的,小的是需要穿宇航服的,大的是不需要穿宇航服的。这个不是简单的传统电影美术道具师能做的。美术部门汇集了材料学、机械学、工业设计等领域的顾问,即便一个小小的车轮制作,也要考虑色泽、质感、未来感、承重等。这些如果没有科学家的支持是完不成的。”
中国科普作家协会科学与影视融合专委会常务副主任林育智也表示,中国科学技术协会希望能通过电影这种具有强大影响力的工具,使公众更加喜欢科学,提升公民的科学素养。他向大家普及了科幻电影需要的五类科学顾问:“第一类称之为非正式顾问,会给影片提供支撑整个剧情的科学素材和科学理论,甚至帮其构架一个世界,完成世界观的铺设;第二类称之为专家顾问,剧本成形之后,针对某一类问题,会给其找到适合的科学家;第三类称之为现场顾问,其需要给演员提供帮助,给道具师提供协作,在现场可以解决各种各样的科学问题;第四类称之为科学顾问团,解决一整部电影涉及的所有领域的问题;第五类称之为跨界科学顾问,他们受过非常专业的科学训练,并且有在影视圈工作的经验。”
除了科学顾问,王红卫对创作团队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们前期的创作团队一定要有基本的常识和概念,尤其是整天奋战在一线的创作团队,他们的知识储备是不是足够很关键。”科幻作家、编剧陈楸帆也非常认同王红卫的看法,“科学顾问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工具’,创作团队的科学素养、科学理念如果没有匹配上这个‘工具’,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也会不尽如人意”。
科幻电影必须要以“科”字开头,把科学性作为整部电影的关键支撑要素。有了科学顾问的协助,科幻电影才能更进一步向前发展,从而发挥最大的能量推动科学知识的普及,甚至反推科学技术的发展。
部署一条创新产业链
“电影从诞生之初,就是科技与艺术的综合体,科技是整个电影工业的基石,如果我们不能实现技术自主,就不可能实现产业自强。”林育智认为,技术是电影行业的基石,科幻电影对技术要求则更高。
近些年,中国电影产业飞速发展,技术水平不断提高,为国产科幻电影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国内特效公司天工异彩曾助力《寻龙诀》《悟空传》等国产大片制作,该公司创始人常洪松谈道,从本质上来说,电影每次的新发展都是由技术突破带来的。“2006年,数字技术取代了胶片流程;未来,智能影像一定会取代现在的数字技术。比如电影级的换脸换头,原来的数字技术可能要两三百人,一部电影后期要做一年,现在可能一两个技术人员用一个月就可以完成,而且精度非常高。未来技术真的可以让任何有想象力、有才华的创作者实现梦想,他只要有所想,我们基本上就可以用智能技术为其提供真实级的场景、道具,甚至马上就可以提供真实级的虚拟演员。”
为了进一步通过技术发展带动电影前进,常洪松认为:“要把科学界拉到我们行业里面来,在基础软件国产化或者说自主性上,拉着‘国家队’一起开拓。”
这一年来,业内专家等一直在积极地推动国家电影技术创新中心的出现,目前仍在论证阶段。“对于这个中心,我们有一个预期,希望它是一个综合性的企业,里面有中影、华夏等影视‘国家队’,有中科院物理所、中科院数学所、中科院自动化所、中科院计算所等科研力量,还有像天工异彩这样相关的企业,形成一个以打好影视产业关键核心技术攻坚战为战略目标的产业链,优化配置科研院所、企业、内容生产商、发行机构等,我们可以围绕整个电影产业链,从最上游到最下游,部署一条创新链。”常洪松说道。
电影技术的飞速进步,其背后是无数开发者夜以继日的心血付出。对此,王红卫呼吁,无论是资本方还是创作团队,都应该尊重幕后技术人员的劳动成果。他表示,当下特效公司人才流失问题严重,很多特效公司的人才跳槽去了游戏公司。“这是非常可惜的。我希望,整个行业都更关心和尊重这些做着基础工作的技术人员,而不是仅仅作为一个采购方去购买这些技术。”
与此同时,王红卫也提到,面对飞速发展的技术,创作人员也要保持警醒,不能因技术而“变懒”,“创作人员不应当这么快就产生对技术的依赖,技术给想象力插上了一对真正能飞的翅膀,但它不是取代想象力的方式,我们不能忘了自己作为艺术家的创作天职”。
对此,科幻作家韩松也指出了科幻文本创作的重要性。“我看过很多科幻电影,大多不是科幻不行,而是电影本身不行。从文本来看,科幻题材最具颠覆性、挑战性,它经常挑战观众既有的认知和世界观,这些东西即使在小说创作中也很难达到,改编成电影就更难了。”
随着电影创作和科技手段的不断发展,我国的科幻电影也在积极探索前进之路,走上与其他要素协同发展的道路,比如“科幻+喜剧”“科幻+武侠”等。我们欣喜地看到,在科学的基础上,伴随无数科幻迷的支持,中国科幻电影正沐浴在蓬勃发展的春风中,而这既是机会也是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