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改编电影,是带着原罪降生的。
上映不到一周,《神秘海域》电影版用票房回应了质疑。
《神秘海域》真人改编电影自2月18日在海外上映以来,已经拿下近1.4亿美元票房的好成绩。其中,仅美国国内就贡献了5100万美元票房,成为2022年北美首周末票房冠军。此外,《神秘海域》电影版还在全球57个市场首周末票房登顶。
从目前票房的走势来看,这部由汤姆·赫兰德、马克·沃尔伯格等一线好莱坞巨星主演的爆米花大片,大有一雪过往“游戏改编电影皆烂片”前耻的趋势。这也是索尼自2019年成立PlayStation Productions这个专门负责游戏影视改编的工作室后,交出的首份答卷。
《神秘海域》电影版的开门红,是否会为一众游戏厂商和好莱坞带来启示?当我们谈及游戏改编电影时,是否终于可以有“烂片”以外的话题?玩家们喜欢的游戏,终于有出圈,而不是出丑的机会了吗?
太多的疑问,皆因观众苦“游戏魔改烂片”久矣。
《神秘海域》电影版在票房与观众口碑的强势表现,是否预示着游戏改编电影在历经好莱坞多年的“糟蹋”后,终于要迎来一丝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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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改编电影,是带着原罪降生的。
在“游改影”的20年历史长河中,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作品多不胜数。无论是遥远的超级马里奥,还是近年来被魔改的生化危机、怪物猎人,甚至曾经一度引起怀旧热的魔兽崛起。
这类电影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圈钱”。他们有着共同的标签,就是“烂片”。
对于游戏圈的观影群众而言,这类电影很好地反向贯彻了我国知名艺术家六老师“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乱编”的格言。对于一般观众来说,观影后除了收获一头问号外,一无所得。
烂片高发,游戏与电影行业之间看似有着难以跨越的鸿沟。这实则是游戏IP持有人,通常是游戏厂商长年以来采用“IP授权”运营模式所导致的恶果。所谓“IP授权”,即将游戏IP的改编权打包出售给第三方制作方进行影视改编。
客观来看,对于游戏厂商而言,开放一款大型3A游戏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人手和时间。就连索尼、开普空(Capcom)等老牌厂商为了赶制作进度,都需要经常从公司内部不同制作组抽调人手,游戏延期发售等情况更时有发生。
在无法兼顾游戏制作与影视改编的情况下,为了最大化IP收益,将IP影视改编权打包出售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问题就在于,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好莱坞对于这类电影的态度同样是冷淡的,一线制作团队和演员甚少愿意参与到游戏改编电影中去。
游戏IP只能被根本不懂游戏的十八线电影制作人乱拍。因而,这类电影往往是以影评人、玩家、一般观众三头不讨好的结局而告终。
正因如此,《神秘海域》电影版直到正式上映前,都一直活在质疑声中。
自电影项目开始,“毁经典”三个字便萦绕在每个玩家心中,挥之不去。鉴于游戏改编电影的黑历史,游戏爱好者们的担忧不无道理。
实际上,这部《神秘海域》真人电影版的诞生过程,确实称得上是包含了所有烂片该有的预兆。
早在2008年,业界已经传出《神秘海域》电影版即将开拍的消息。大卫·O·拉塞尔、赛斯·戈登、肖恩·利维等多达6名好莱坞导演都与这次改编扯上过关系。
直到2020年2月,才最终决定由执导过《僵尸之地》、《毒液》等作品的鲁本·弗雷斯彻出任导演。剧本也由原定改编游戏第一部《神秘海域:德雷克船长的宝藏》,变成原创的前传剧情,并确认由新生代演员汤姆·赫兰德饰演年轻版的游戏主人公内森·德雷克。
不稳定的制作团队、临时更替的剧本以及多次改档等多重DEBUFF叠加起来,《神秘海域》电影版唯一的寄望可能是外号“荷兰弟”的汤姆·赫兰德的流量加持了。毕竟,在成为新一代蜘蛛侠以来,荷兰弟俨然成为了高票房的代名词。
对于一部成本高达1.2亿美元的大制作而言,这样的寄望未免让人感到悲哀。
让人意外的是,电影于2月18日在海外多个市场上映,上映首周末全球票房破亿美元,登顶多个地方首周末电影票房榜。截至21日,《神秘海域》电影版已经在全球范围内拿下了近1.4亿美元票房。
比起票房,更让索尼开心的可能是这个数据:美国首映午夜场48%的观众不到25岁。国外分析师Benji-Sales指出,有很多人有可能是通过电影第一次接触到这个系列,意味着这次游戏改编电影会为索尼《神秘海域》这个IP带来了大量新粉丝。
在国外影评网站烂番茄上,《神秘海域》电影版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专业影评人与一般观众的评分呈现非常严重的两极分化。
对于影评人来说,不够扎实的叙事、不够合理的观影节奏以及不够充分的人物性格展现,都是《神秘海域》电影版不能忽视缺点。
然而,对于玩家群体以及更加年轻化的观众来说,这电影足够爆米花。换言之,就是够爽。全片充满了各种类型的打斗、场景破坏等爽点。更重要的是,不少观众认为,“这电影,确实有游戏内味”。
尊重游戏、尊重市场、尊重爆米花,观众们用脚投票。《神秘海域》票房的开门红为游戏改编电影未来的发展提供了足够好的经验与参考。
以电影赏析的标准来看,《神秘海域》电影版可能不是传统意义上好电影。但至少,它是一部值得你掏钱进入电影院去看的游戏改编电影。
对于拥有20余年黑历史的游戏改编电影来说,这难道不是一个极好的评价吗?
情怀无价,但有票房
在电影改编这事上,《神秘海域》有着天然优势。
单论IP的吸金能力和“出圈”程度,《神秘海域》可能比不上它的老前辈们,例如宝可梦和街头霸王等。然而,对于游戏业界而言,《神秘海域》系列从第一作开始,可能已经无限接近“游戏便是第九艺术”这个至今还存在争议的命题。
《神秘海域》系列围绕主人公内森·德雷克一个接一个寻宝探险故事展开。作为电子游戏,《神秘海域》系列除了能在剧情上实现基本的逻辑自洽以外,在PS3机能的加持下,游戏的画面张力、美术风格以及操作交互上都表现出极高的水准。
相比起其他多线叙事、甚至是开放世界的游戏而言,《神秘海域》着重单线叙事和电影化的镜头语言,更是其改编成电影的最大优势。
对于索尼PS平台的玩家来说,《神秘海域》系列在情感上更是有着特殊的意义。这一切,还得从第七世代游戏主机,即微软Xbox 360、任天堂Wii以及索尼PlayStation 3之争说起。
2007年11月11日,头顶PlayStation 2破亿销量光环的索尼,在日本正式发售其新一代游戏主机PlayStation 3。然而,相比起抢先一年发售的Xbox 360,索尼这次失去了先发优势;与同时期发布、主打游戏性的任天堂Wii相比,PlayStation 3相对高昂的定价又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其销量。
PlayStation 3发售一个半月后,在日本本土销量为46万台。作为对比,PlayStation 2当年在日本发售的第一周,就取得了63万台销量的好成绩。
难道,是索尼大法的魅力不再了吗?
问题在于,PlayStation 2的“过度”成功让索尼走上了一条歪路。从立项之初,PlayStation 3便没有找准自己的定位。不符合市场规律的盲目堆料,使得初版PS3更像一台“四不像”,而不是那台至今仍保持历史销量记录的PS2继任者。
正如索尼的老冤家,任天堂前社长岩田聪所说,“站在既有的延长线上,是没有未来的。”当时的索尼,正是站在了那条由PS2大获全胜延展开来的延长线上,错判了市场的需求。
在PlayStation 3发售一个多月后,平井一夫从有“PlayStation之父”之称的久多良木健手中接过了索尼电脑娱乐(SCEI),即索尼互动娱乐(SIE)前身的领导权,并对PlayStation 3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通过精准的刀法,在保留游戏与蓝光播放两大核心功能的前提下,砍掉大部分多余的功能以降低成本,让PlayStation 3成为一台价格更具优势、定位更精准的机器。
硬件问题解决了,剩下就是第一方游戏工作室的表演时间。
在PC游戏尚未成为核心玩家主流选择的年代,优秀的独占游戏对主机世代之争最终走向往往起着关键作用。90年代尚未成为“世界主宰”的任天堂与宝可梦游戏相互救赎的游戏,这里就不作展开了。
在初代PlayStation 3发售一年后,由顽皮狗工作室开发的《神秘海域:德雷克船长的宝藏》在PS3平台独占发售。
作为索尼全球工作室(Sony World Wide Studios)的一员,顽皮狗在PS3平台上共推出了3部《神秘海域》作品,分别是2007年发布的《神秘海域:德雷克船长的宝藏》、2009年发布的《神秘海域2:纵横四海》以及2011年发布的《神秘海域3:德雷克的欺骗》。
《神秘海域》系列几乎贯穿PlayStation 3的整个生命周期,伴随无数玩家走过了一个游戏主机世代的时光。
从15年后的今天来看,《神秘海域》系列或许有着一些不太合理的设计,但看其三部曲在PS3时代合计留下了超过2千万份的销量,并获得多家游戏媒体的满分评级,便足以证明这个系列的影响力。
凭借更好的产品定位和更多元化的第一方独占游戏,PlayStation 3在生命周期的中后段迸发出强劲的生命力。SCEI也在2010年成功扭亏为盈,为索尼下一世代的主机之争留下了宝贵的经验和教训。PlayStation 4在第七世代游戏主机之争的辉煌战绩,印证了这一点。
玩家对于《神秘海域》系列的特殊情感,还在于那是顽皮狗这家精品游戏工作室最为辉煌的时光。随着工作室后期内斗不断、核心制作人员出走、欧美游戏圈逐渐变味等多方因素影响下,顽皮狗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至于我们以后是否还能看到那个制作出《古惑狼》、《最后生还者》的工作室重现辉煌,便是后话。
总而言之,索尼PlayStation Productions这个处女作,算是选对IP了。
时代变了
如今的疑问是,《神秘海域》电影版的好成绩,会是偶然吗?
过去十余年,全世界都看到漫威是如何把一群超级英雄打造成价值近400亿美元的超级IP。游戏厂商看在眼里,酸在心里。
先是有育碧在2011年成立育碧影业,并投资1.25亿美元拍了《刺客信条》;动视暴雪则在2015年成立了暴雪电影和电视工作室,要将《使命召唤》搬上大银幕。
既然游戏厂商都亲自下场了,为什么在过去几年游戏改编电影还会频繁踩雷呢?
诚然,游戏与电影作为两种不同的媒介,在内容生产上有着天然的差别,但这不是游戏厂商摆烂的理由。究其根本,是院线的钱,太好赚了。
21世纪以来,全球电影市场保持高速蓬勃发展。高速增长的票房红利让游戏厂商单凭粗制滥造的电影就能大捞一笔。决策层对于游戏改编电影的质量,自然不上心。这事随着疫情大流行爆发,发生了变化。
一路高开的电影票房在2020年遭遇了疫情黑天鹅,至今仍未回过气来。
国家电影局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电影票房收入为204.17亿元,与2019年的642.66亿元相比下跌68%。再往前看,这个数据甚至比2013年的217亿元还要低上13亿元。中国电影票房总成绩,整整倒退了7年。尽管票房成绩总收入在2021年恢复到472亿元,但电影市场要回到疫情前的水平,可能还需要一段更长的时间。
北美电影市场,作为观察全球电影票房市场的切片,也在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据美国康姆斯科分析公司公布数据显示,2021年,北美电影票房总收入估计为45亿美元(约合286.9亿元人民币),连续第二年低于中国年度票房总收入。
在新冠疫情持续冲击下,包括美国和加拿大在内的北美电影票房总收入虽然比2020年高了一倍,但仍然远低于2019年114亿美元年度总收入。
后疫情时代,一面是院线的挣扎求生,另一面则是流媒体订阅服务的高速发展。
截至2021年末,在流媒体领域深耕十余年的Netflix订阅会员数达到了2.218亿;仅入场两年,坐拥漫威、星球大战等多个超级IP的Disney+订阅用户数已经达到1.298亿;HBO Max、Discovery Plus等由老牌影视制作方发展而来的流媒体平台也在稳定产出优质影视作品。
对于拥有超过10亿iPhone活跃用户的苹果来说,Apple TV+的爆发也只是时间问题。在国内,爱腾优的竞争仍在白热化中。
院线还面临着一个更严重的问题:电影制片方开始在流媒体中寻求同步发行和放映,甚至是流媒体独占。
例如漫威宇宙的《黑寡妇》选择了同步在院线以及Disney+上映,《007:无暇赴死》在登陆院线一个月后便上线亚马逊流媒体。由盖·加朵、巨石强森以及瑞恩·雷诺等一线影星主演,Netflix发行的《红色通缉令》则选择了在部分院线与Netflix平台同步上映。
在国内,欢喜传媒成为第一家吃螃蟹的公司。
2020年,字节跳动以6.3亿元从院线手中抢过了欢欢喜传媒出品的贺岁片《囧妈》,并在旗下西瓜视频、抖音等平台上映。《囧妈》也因此成为我国第一部在流媒体独播的春节档院线电影。
由北京电影学院国家电影智库等多家机构联合发布的《全球电影产业发展报告(2021)》数据显示,数字家庭/移动娱乐市场收入占据全球电影娱乐市场收入的76%,成为电影市场的增长动力,新的电影生态和电影产业结构在逐渐形成。
在全球电影市场萎缩,优质作品匮乏,观众入场意愿降低的大背景下,好莱坞高投入高回报不再是万能的公式,流媒体的强势崛起又进一步抢占了电影院的生存空间。
院线的吸金神话开始被打破,大银幕不再是那个单靠IP号召就能躺赚的好地方。院线的蛋糕被分薄了,游戏厂商需要重新审视过去超过20年的“游改影”经验。
索尼PlayStation Productions制作的《最后生还者》真人剧版制作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任天堂亲自下场的超级马里奥大电影也有机会在年内上映。走在前头的Riot Games前阵子用《英雄联盟:双城之战》做出了宣告,游戏公司也能做好自己的影视改编。这套经验是否适用于院线,还有待游戏厂商的尝试和市场的验证。
游戏改编电影春天可能还没到来,但游戏厂商在院线“躺赚”的时代确实在慢慢过去了。在后疫情时代的优胜劣汰下,对于游戏改编电影的期望值,观众们也可以适当提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