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 2001 年到 2011 年的 10 年时间,《哈利·波特》系列共出了 7 部电影(分为上下两集上映的《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算作一部),最终也到了不得不告别的时刻。
深爱魔法世界的观众,不舍得就此说再见。作为全球最赚钱的电影IP之一,华纳影业自然舍不得就此放弃这个 IP 的继续开发。于是 5 年后,哈利·波特的衍生 IP《神奇动物在哪里》全球上映,轻易唤起了观众的魔法记忆。
上图:“神奇动物”系列的男女主角:魔法动物学家纽特和在魔法部工作的前傲罗蒂
下图:纽特和哥哥,斯卡曼德兄弟
《神奇动物在哪里》之于《哈利·波特》系列电影,有点像《霍比特人》之于《指环王》,它不是哈利·波特故事的延续,而是分享同一个魔法宇宙的另一个分支。在整个魔法宇宙里,依然有我们熟悉的霍格沃茨,有麻瓜,有傲罗,也有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
《神奇动物在哪里》的原著是 J.K.罗琳于 2001 年出版的一本魔法动物图鉴,它只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作为霍格沃兹魔法学院的教科书,《神奇动物在哪里》也曾出现在哈利·波特宇宙中。很显然,电影必须在这本非故事性的小册子上创造新世界。
故事的背景提前到 1920 年代,这可比哈利·波特时代早了 70 年呢,那个时候的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成熟俊朗、风度翩翩。1899 年的夏天,青春年少的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开始了一段友谊,他们惺惺相惜,精神上擦出激烈的火花。但他们很快就因为邓布利多妹妹死亡的意外,以及价值理念上的差异而分道扬镳。
《神奇动物:邓布利多之谜》的两大灵魂人物,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
1926 年,当邓布利多在霍格沃兹任教,变成黑巫师的格林德沃在纽约肆虐——这是《神奇动物在哪里》的一条故事主线。虽然功败垂成,但 1927 年格林德沃就成功越狱,并在巴黎重新招兵买马,集结信徒,很快建立了一个全新的魔法帝国,准备掀起一场革命——这是 2018 年上映的《神奇动物:格林德沃之罪》(下文简称《神奇动物在哪里2》)的故事主线。
第二部结尾,格林德沃在巴黎召集一众忠诚信徒
(第一二部的格林德沃由 Johnny Depp 扮演)
而这一次的《神奇动物在哪里3》,不仅仅要揭开邓布利多之谜,这对老朋友、老对手终于重逢见面了——他们懂得对方,也要杀死对方。
这涉及的是理念之争。J.K.罗琳的魔法宇宙里,有魔法能力的人叫“巫师”或“魔法师”,没有魔法能力的人叫“麻瓜”(muggle)或“麻鸡”(No-Maj),魔法师与麻瓜的世界是隔绝开来的,互不干涉。17世纪魔法界通过了《国际保密法》,要求魔法师们隐藏身份,比如不要让麻瓜看到使用魔法、不要对麻瓜使用魔法,避免和麻瓜产生冲突。这得到正义魔法师的支持,但也有魔法师强烈反对《国际保密法》,他们主张魔法师高麻瓜一等,魔法师应该和麻瓜开战,魔法师要光明正大地统治世界,而不是躲躲藏藏、畏手畏脚。这就是格林德沃所信奉的,他带着信徒兴风作浪,邓布利多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和保护麻瓜的利益煞费苦心,魔法界的大战一触即发。
“神奇动物”系列中副线人物,从小受到虐待的克雷登斯和马戏团中表演的亚洲少女
如果说《哈利·波特》系列电影主要构建了一个少年英雄勇敢冒险的魔法世界——它带有玫瑰色的乌托邦色彩,那么《神奇动物在哪里》系列电影构建的则是一个成年人的魔法世界——焦灼、矛盾、暗黑。
《神奇动物在哪里》尚且有一条叙事主线是各种各样神奇动物的故事:嗅嗅、隐形兽、毒角兽、护树罗锅、驺吾……这让电影有更多老少兼宜的色彩。到了《神奇动物在哪里2》,人物众多、叙事纷繁、人性复杂,故事的成人化色彩相当浓烈,动物的戏份大大压缩——小朋友观众真的在问“神奇动物在哪里”……
中国神兽驺吾在第二部中很是抢眼
嗅嗅“偷金币”的场景贡献了很多笑点
神奇小生物护树罗锅依旧呆萌
《神奇动物在哪里3》进一步让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的矛盾白热化:邓布利多代表的是一种牺牲精神,为了和平、为了麻瓜压抑自己;格林德沃推崇的是个体的发展欲望与自由的释放,他反对让魔法师委曲求全。每个进入魔法世界的观众也会面临抉择:支持邓布利多还是格林德沃?
当然,我们要牢牢记住的是,现实议题从来不是魔法故事最吸引人的地方,如果把魔法故事纯粹当作现实主义题材来解读,那么就是对魔法魅力的极大稀释。
诚如歌德所言,每一种艺术的最高任务即在于通过幻觉产生一个更高真实的假象。魔法世界之所以迷人,就在于它如《指环王》作者 J.R.R.托尔金所说,创造了一个“第二世界”(the secondary world)。我们置身其间的这个现实世界,是由上帝创造的“第一世界”(the primary world),它已经有着种种既定成规和条条框框。
好在作为一种独特的造物,人类能够利用幻想和创造力去创造一个不同于“第一世界”的“第二世界”。这个“第二世界”自成一体,它有它自身的历史、文化、语言、逻辑、种族,它的魅力恰恰在于它致力于描述那些具有魔力和奇异的想象天地,“它决不致力于对我们所熟悉的世界进行现实主义的表现。”
从《哈利·波特》系列电影到《神奇动物在哪里》系列电影,令人着迷的永远首先是它超脱于现实世界的魔法世界:只要走过国王十字车站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我们就进入一个别开生面的魔法世界;魔法世界有自身的准则,有执法机构、行政人员、健全的货币体系、新闻媒体;魔法世界中,魔杖会释放魔法、帽子可以说话、书会咬人、楼梯会动、汽车会在天空中飞、相框里的人能互相串门、魔法师可以隐形……虽然国内有各种各样的神话传说,但它们大抵是“第一世界”的复刻与变形,《指环王》和《哈利·波特》充当了国内不少年轻人的魔幻启蒙。
也有这样一个误解,魔法是青少年的“专利”,仿佛成年人喜欢魔法世界是幼稚的。这大抵就像我们把动画片当作儿童的“专利”一样偏狭。
成年人为什么也爱魔法世界?首先是因为这个“第二世界”太逼真太梦幻,它与现实世界形成鲜明的区隔,可以让成年人心悦诚服地沉浸在架空世界中,摒弃种种陈规陋习的束缚,回归到婴儿般的纯粹心态,在“第二世界”里感受新生。
就像曾获得奥斯卡最佳编剧奖的 Frances Marion 所说,“观众愿意看到影片对理想生活的展示,而不是他们已经知道的实际生活。观众希望看到在可能的限度内发生的有趣的事情;他们更喜欢在银幕上展示他们自己的白日梦。”成年人的生活大抵单调又疲惫,没有什么比两三个小时的现实抽离更轻松自在的事了。
不过,很多魔法世界隐约也与现实世界发生关联与呼应,但它又与现实世界有着本质不同。J.R.R.托尔金说:“第二世界”第一个现代功能是“恢复”,也就是经历了幻想之后,能够获得一种“清晰视野”,更清楚地明白事物的本质。换句话说,身处现实世界,我们或许会当局者迷、或许会熟视无睹、或许会过于倚赖刻板成见而导致我们对现实产生偏见或错误的认知;但“第二世界”让我们走出“庐山”,以旁观者的视角重新认识现实的面貌,从而激起我们对生活的热爱,重建我们对真善美的信仰。
就好比一个怀疑主义者,如果他投入《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哈利·波特的奇幻经历会让他重新相信:友情、爱、正义与勇气可以战胜一切邪恶。同样地,当我们投入《神奇动物在哪里》系列的魔法世界,当我们走入邓布利多的内心,跟随他的选择,我们会明白有权者“不作恶”是正义的根基、是社会有序运转的前提……
在现实世界陷入“启蒙主义绝境”的背景下,“第二世界”让成年人重新相信那些有关爱与正义的大词,相信人文主义、启蒙理性与历史进步论的宏大叙事。相信是实践的前提,相信善才会去实践善。所以,这个世界需要“魔法世界”,需要仍然相信魔法的成年人。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出色WSJ中文版 (ID:WSJmagazinechina),作者:曾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