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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骑兵》导演、编剧范小天:没有创造力的电影,不能称为我们追求的作家电影

根据作家苏童小说《骑兵》和《纸》改编,由范小天、陈聚之执导,范小天、焦欢编剧的电影处女作《纸骑兵》获得第55届美国休斯敦国际电影节雷米奖最高奖——评审团特别奖。

近日,根据作家苏童小说《骑兵》和《纸》改编,由范小天、陈聚之执导,范小天、焦欢编剧的电影处女作《纸骑兵》获得第55届美国休斯敦国际电影节雷米奖最高奖——评审团特别奖。

休斯敦国际电影节成立于1961年8月,并在1968年正式成为竞赛性质的国际电影节,被誉为“明星导演诞生地”。此前,《纸骑兵》获得第13届澳门国际电影节最佳编剧奖,入围第4届平遥国际影展、第16届中美国际电影节金天使奖、第11届法国尼斯国际电影节。

《纸骑兵》是印象·南方作家电影的第一部作品。影片讲述了贫穷的罗圈腿少年左林有个小小的梦想,骑着马在城市最繁华的地方走一下:忧伤的木马骑兵、快乐的斑马骑兵、凄凉悲怆的铁骑兵、灿烂千阳的纸骑兵融为一体……

以下是对导演、编剧范小天的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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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 访

文/焦欢 顾忠强 熊文君

记者:《纸骑兵》这部电影某种程度上实现了口碑逆袭,并最终获得了奖项,这对主创团队而言,应该是具有不一样的意义。

范小天:电影是在不断创新中发展的,我们做印象·南方作家电影,就是一种创新。

《纸骑兵》作为印象·南方作家电影的第一部作品,我们在电影中尝试了一种印象派的表现方式,就像梵高画向日葵,莫奈画睡莲,画出来的是他们脑子里的样子,这就是印象。从哲学的层面看,“人生最痛苦的,是误会和错位。纷沓的舞步,没有人能踩在同一个点上,就像左林和我,还有青青。”左林、阿正和青青相互之间也许都没有真正读懂,也许永远不可能读懂。我们不确定青青到底有没有真正爱上左林,也不确定左林知不知道阿正耍他。我们希望每个人有自己的看法,和他人不同的看法,某种程度上,这是对观众传统欣赏习惯和经验的挑战。

《纸骑兵》在制作上存在很多的不足,批评和争议都是好事,电影只有在不停地探索和争议中,才能发展和前行——平遥国际影展回来后,我们根据各方意见,召开了近十次观摩研讨会,从剪辑、调色等各方面进行了修改。对于国内和国际电影圈来说,我们是新人。国际电影节选中了我们,这是对我们在电影中作出的探索和创新的肯定,为我们继续在这条创新路上走下去提供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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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奈《睡莲》

记者:你将《纸骑兵》定义为一部“印象·南方作家电影”。其实文学文本和电影文本之间,可以说既有相似又不同,你是怎样在《纸骑兵》中打通两者的壁垒,使其交融贯通的呢?

范小天:苏童小说中有一个很重要的设定就是有罗圈腿的少年想当“骑兵”, 我们觉得这个想法超级好,普通人能不能有梦想?他们能不能有调皮的、好玩的、“脑子坏掉”的梦想?普通人的梦想值不值得被肯定?有梦想的普通人,就像与风车作战的堂吉诃德,会四处碰壁。在很多人眼中,堂吉诃德是一个笑料。但我们认为堂吉诃德也可以理解成为了理想,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虽败犹荣。在《纸骑兵》中,男主角左林身处底层,仰望星空,他的梦想是骑着马到城市最繁华的广场走一走。左林是中国江南水乡的堂吉诃德,也是当代都市的堂吉诃德。《收获》主编程永新认为:“《纸骑兵》赋予青春一种堂吉诃德式的忧伤。”在《纸骑兵》的结尾,我们让左林骑着送葬的纸马飞起来,我们想告诉千千万万像左林一样的普通人:梦碎比没有梦更痛苦。不管梦碎带来怎样的痛苦,还是要有梦。如果没有原小说中罗圈腿少年想当骑兵,这就是个很普通的电影,甚至不能成为电影。

曾经担任新加坡亚洲国际电影节主席的陈伟明先生说,国际上都很喜欢莫言余华苏童等作家的作品,使他们更希望去看到中国社会的当下。在《骑兵》原著的基础上,我们增加了富二代这条线,把贫富矛盾放在现代社会,电影里的富二代也不是坏人,“人生最痛苦的是误会和错位,纷沓的舞步,没有人能踩在同一个点上,就像左林和我,还有青青”,我们希望通过这部电影,呼吁大家对左林这样的人好一点,再好一点。

我们所追求的作家电影,是希望能用悲悯的独特的目光看待包括自己在内的芸芸众生;要多思考人物是从哪块文化土壤里生长起来的,他怎么想怎么做,他和其他人和物构成什么样的关系,发生什么样的矛盾和冲突;他如何面对人生无穷无尽的误会和错位;他在挫折和困境中何去何从——等等等等。另外不管是小说改编还是原创的剧本,电影作者都应该在电影中追求个人独特的主题并赋予电影强烈的个人风格。平庸的、没有创造力的电影,不能称为我们追求的作家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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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苏州这个地方,对于你尝试拍摄“印象·南方作家电影”有没有什么样的助益?或者说,您是怎样从江南文化中汲取养分,用于电影创作的?

范小天:基因检测显示我有78%的北方汉族血统,但我是在南方、在苏州的文化中成长起来的,我身上有江南人的文化烙印。虽然我也喜欢北京、陕西、山西、河南、山东以及东北作家的作品,但如果要改编他们的作品,就像一条河鱼游进大海,无论如何也游不出那个想要的姿态。我觉得文化就像雾一样弥漫在我们的生命里,流淌在我们的血液里。

我小时候住在同德里六号,对于那段时光,现在想起来还是很美好。在电影里,我把同德里六号作为了左林的家。在《纸骑兵》中,左林的爸爸左礼生是很有南方特质的人物,左林的妈妈小娥和园长有私情之后又被园长抛弃,出车祸身亡。左林的爸爸拿刀去找园长报仇,看到园长之后,刀子掉在地上,左看右看,只敢拿走幼儿园废弃的木马碎片,他想用小木马给左林的童年带来一些欢乐,然而,木马却导致左林变成了罗圈腿。小娥去世后,左礼生亲手写了挽联:娶了你,就要让你快乐呀;我无能,来世再做牛马走。横批是献给爱爱爱妻。左礼生这个人物,疼老婆,想报仇又不敢。这些角色是我对印象中苏州街巷里生活的人物的分离整合,每个苏州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他们的影子,这也是印象派。

我电影里很多苏州元素,有苏州的特质,苏州的精神——苏州人很努力,性格很温和。他们关心人民疾苦,看得到人类的困境和困难,看得到人与人之间的难以沟通,但是用一种温文尔雅、春风化雨的方式表达。我们的作品中也希望传达出这样的一种精神,用一种天上撒下的悲悯眼光看待芸芸众生。

我们有一个项目《吕布与貂蝉》,希望用当代的目光回望三国那段历史,思考是什么样的文化土壤造就了吕布和三国群雄,他们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吕布如何面对人生无穷无尽的误会和错位,在挫折和困境中何去何从。吕布一路走,一路问。吕布发问就是我们发问——他对战争的看法,对天下英雄的看法。他不理解,他不懂为什么会有战争,为什么会有伤害,为什么要有勾心斗角,但他用生命回答了——最后他愿意成为长城上的一块砖,让后世的人思考和警醒。中国的文化,苏州的文化,在吕布身上有着深深的印记。IMG_259记者:《纸骑兵》这部电影有公映的打算吗?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什么计划和打算吗?

范小天:《纸骑兵》有公映的打算,但公映时间尚不确定——一方面现在疫情反复,不敢贸然上映;另一方面,此前我们做了多场试映活动,很多观众包括大学教授提出,《纸骑兵》是一部有观看门槛的电影,需要观众具备一定的文化积累。

我们也在反思,在探索上,《纸骑兵》是不是走得太远了——在影片中,我们做了很多不确定性的安排,就像莫奈画睡莲一样,不是纯现实主义的描绘,而是融入了自己的主观感受。比如,左礼生平时逆来顺受,心里郁结了很多愤懑和不平,晚上他会去伤害那些社会上做事不妥当的人,而不是直接报复伤害他的人;青青到底爱左林几分?她对左林的感情是爱还是喜欢?再比如,左林从钢架上跌落后,有的人认为左林死了,有的人认为左林还活着,我们没有做确定的处理,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左林是活在自己的快乐世界里的人,他没有报复心——报复是没有意义的,这是我们希望通过影片传达的大悲悯。这样的处理方法,对大部分观众来说,可能难懂了一些。如果可以重新来过的话,《纸骑兵》故事线可以更清晰一点,观众也更容易看懂。当然,团队里很多人不同意这么改,认为这么一改就失去了印象派的意味。

没关系,这只是第一部,我们还是会做很多探索和创新,仍旧是印象·南方作家电影的作品。比如“中国乡村史诗三部曲”,包括范小青的小说《赤脚医生万泉和》和《夜归》,我的小说《三套车》和《悲怆的恐龙》等。我们希望能以一种大历史观的视野,从20世纪初的“长夜难明赤县天”,到改革开放的“路漫漫上下求索”,再到当下的“十四亿神州尽舜尧”,来审视我们整个中国、整个民族特别是乡村的变化——我们的乡村在振兴,我们的国家在一步步走向繁荣和富强,我们的民族也在树立历史的、文化的和未来的自信,我们希望这一切的发展成果,能通过电影形象化地表现出来,把苏南独特的乡村生活的真实历史和生存变化状态以及改革开放后的成就用艺术化的影像呈现出来,将历史和现实的链条衔接起来,也把苏南的乡村风情和风俗画像一枚邮票寄往全世界。

也有人希望我们做一些上海题材的作品,为此,我们创作了《上海的耳朵》,是讲述20世纪初上海电影圈和文学圈的故事——上海是中国电影的发祥地,曾经是中国电影的半壁江山,也是华语电影的根脉所系。我们希望能通过此作品,实现上海电影与印象·南方作家电影的跨越时代的传承与守望,同时也会对我们的文化进行反思。除了概念、人物、故事追求,还想在《上海的耳朵》里进行光影和色彩方面的印象派的尝试。

除此之外,《吕布与貂蝉》《葩Queen》《狮虎兽》《春光灿烂猪八戒》系列以及根据范小青小说《哪年夏天在海边》、黄蓓佳小说《危险游戏》、姜琍敏小说《心劫》改编的电影等,都在进行中。我们有充分的信心,印象·南方作家电影是一个大IP,会一部比一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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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这些计划中,有两个是动画项目。

范小天:对。一个项目是《狮虎兽》,中国版《狮子王》。狮虎兽在狮子和老虎的战争中诞生,一出生就被妈妈抛弃,被爸爸囚禁在狮山的地狱之渊。狮虎兽历经磨难,在伤害中感受到了父母之爱。为了和平,焕发人性的狮虎兽做出了崇高的选择……中国最近几年的动画电影的市场很好,也出现了很多制作水平很高的作品,但是好的故事和剧本相对来说还比较欠缺。这也是《狮虎兽》项目自身的优势。虽然是动画电影,仍旧属于印象·南方作家电影。另外一个项目是《春光灿烂猪八戒之情迷女儿国》,是我们公司经典电视剧《春光灿烂猪八戒》的一个故事。

《哪吒之魔童降世》成功以后,涌现出很多被给予厚望的作品,但这些作品没有延续《哪吒》的票房和口碑神话。我觉得动画市场还是有很多可以做和探讨的空间,不能局限于做中国传统神话题材,还是应该有更多元化的原创型动画电影。

日本的宫崎骏,大家很喜欢,那是日本文化下的产物,我们也应该有自己的独特的动漫作品。我们喜欢攀高峰,越是有难度,有挑战,我就越喜欢。我们的动画电影,不只是给小孩子看的,也是给大人看的。用悲悯的眼光看到人类的困境,用浪漫主义的精神向着光明飞翔,这是我们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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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中国电影正在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开启了“印象 南方作家电影”这个系列后,你如何走出自己的导演之路呢?

范小天:我们一直在做两方面的努力:一、内容上尽可能用独特的视角观察世界;二、表现方式上尽可能有自己的创新和追求。

我们认为真正的好作品除了形式上好看,更重要的是人物要有根,要有土壤和空气。各个地方的根和土壤和空气又都是不一样的。黄山上的迎客松,为什么和苏州大公园里的松树姿态不一样呢?岩缝里的松树根和平原上的松树根,长势应该不一样吧?露出地面的姿态也是不一样的,因为它们经历的风雨不一样。苏州的松树盆景因为人类的摆弄,和黄山的松树以及苏州大公园的松树又不一样了,园艺家千方百计地让松树们又好看又不一样。没有根的人物构成的故事和呈现的概念,很难有真正的文化弥漫于期间,很难让人有震颤灵魂的思考。

不管什么题材的故事,不管什么年代的故事,都不局限于故事本身发生的时代和环境,都与人类当下的生存有关。同时作者心里要有悲悯,伟大的画家、音乐家、作家、导演的心里都充满着对芸芸众生的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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