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秦怡：心系中国电影，95岁还在写电影剧本

中国百年电影史的见证者和耕耘者，“人民艺术家”秦怡今晨（5月9日）4时08分在华东医院病逝，享年100岁。 从业至今，秦怡先后参演40余部电影和电视剧，塑造了无数经典形象，如《女篮五号》中的林洁、《铁道游击队》中的抗日妇女芳林嫂，电视剧《上海屋檐下》里的主角杨彩玉等。 秦怡去世的消息传来，引发不少影迷悼念。

2017年6月20日下午，第20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开幕后的第四天，红星新闻记者抽出时间去拜访了上海老艺术家秦怡。当时，“成都诗词大会”请秦怡老师录了一段朗诵视频，正好申请了一笔稿费需要带给她。那就亲自奉上吧，以表尊敬之心。

那已经是红星新闻记者第三次到秦怡家了，每年上海电影节期间拜访秦怡老师，似乎已成惯例。

秦怡（中）（张世豪摄）

深情追忆“小弟”

秦怡老师的家，在衡山路一栋有年头的高层内，据说奚美娟等上海老艺术家都在这个小区，小区内绿树掩映，环境很是不错。拜访秦怡这天，恰好碰到了《鲁豫有约》节目组到她家录制，秦怡金句频出，她说“如果生命还能反复一次，我一定不会像今生这样活着。”“我是工作狂，上海人讲电影痴子，我从早到晚都在讲电影。”

虽然当时已经95岁高龄，但秦怡依旧容光焕发。往事历历在目：1938年，话剧演员陈天国对秦怡展开追求，1939年，秦怡与陈天国完婚。婚后，陈天国嗜酒如命，并对秦怡实施家暴。1944年8月，秦怡生下一女后一病不起，因为交不起奶粉和抚养费用，陈天国准备将孩子送人导致秦怡无法忍耐，两人正式结束婚姻关系。1947年冬天，秦怡前往香港拍摄《海茫茫》，结识了电影演员金焰并确定恋爱关系，随后两人结婚。1962年，金焰由于大量酗酒引起胃出血，病倒在床，从此秦怡在病床边照顾金焰二十余年，直到1983年金焰去世。秦怡与金焰之子金捷（秦怡称之为小弟）16岁时被诊断为急性轻度精神分裂症。2007年，59岁的金捷去世，作为母亲，从儿子生病时起，秦怡照顾了他整整43年。

采访她时，秦怡从不避讳自己经历的苦难，说起金焰，她眼露爱意；说起小弟，她又眼含热泪。

“小弟当时去世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觉得没办法活下去了，几十年我都守在他身边，但他走了之后，我感觉两个月都坚持不下去，每天都在流泪。那段日子吃不想吃，睡不能睡，看着电视我都会默默地流泪。直到有一天我在电视里看到一个患骨癌的男孩，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他只有22岁，却在生命弥留的最后时刻，不仅把自己的眼角膜捐献出来，还希望孤儿院的孩子都能穿新衣过年，还坦言并不恨遗弃自己的父母。那一刻我忽然释怀了，虽然我一直都流着眼泪，但我回忆起小弟一直都待在我身边，我一直都在保护他，虽然他因为生病离开了我，但至少我给了儿子全部的爱，这一刻我醒悟了，我还可以演戏，我还可以继续工作，我不能就这样就认为活不下去。”

走红毯是“任务”

第20届上海电影节开幕那天，秦怡和上海的老艺术家们一起踏上红毯，她一身红色套装，一步步走完红毯。当晚走红毯的女明星有杨幂、刘亦菲、张天爱……她们对着镜头不停地摆POSE，可气质是没有办法和秦怡相提并论的。

当晚秦怡走红毯的照片被大家刷屏，年轻人称她为“90后少女”。拜访秦怡那天，红星新闻记者向她提起红毯的事，秦怡说那套衣服是保姆给她选的，上海电影节办了20届，她自然走了20年的红毯，对于秦怡来说，走红毯已经成了“任务”。

2008年6月14日，秦怡走在第11届上海电影节开幕式红毯上（郭广宇摄）

录完《鲁豫有约》后，秦怡把红星新闻记者迎进她的书房。听说我从成都专门来看她，她非常高兴。秦怡拉着我的手说，“我早些年曾到重庆和成都演出过，我很喜欢那里，但是我不太能吃辣，饮食方面不太习惯。”

1938年，秦怡自上海中华职业学校肄业后去武汉参加抗日宣传活动，同年至重庆，入中国电影制片厂任实习演员，在影片《好丈夫》中扮演角色，后相继参加中国万岁剧团、中华剧艺社等话剧团体，年轻时的秦怡在重庆、成都等地演出了《大地回春》《钦差大臣》《茶花女》《天国春秋》《桃花扇》《清明前后》等二十余部话剧。

我将一千元稿费递给秦怡，她站了起来，对着我摆摆手，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你专门从成都来给我送稿费，这么远，我不要。”我一再强调这笔稿费是她应得的，她才勉强收下。

2009年8月31日，秦怡参观都江堰向峨小学（刘畅摄）

那次拜访没有带采访任务，就是和秦怡拉家常。她说，现在电影烂片太多，她很失望。2015年，93岁的秦怡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她拿起笔，一字一句地完成了电影《青海湖畔》的剧本。她还登上海拔近4千米的高原进行实地拍摄，一人身兼导演、编剧、主演三个重要职位，为了追求拍摄真实，秦怡完成了在雪地里翻滚的戏份。

《青海湖畔》是一部主旋律影片，以青藏铁路建设为时代背景，讲述了女气象工程师梅欣怡为代表的一群气象工作者，在高原上克服重重困难开展气象科考工作的故事。故事的原型，来自一则新闻报道，由于印象太深刻，秦怡决定把它拍成电影。

电影《青海湖畔》海报

白发苍苍好姐妹

在当年那届上海电影节上，93岁高龄的演员王丹凤被授予华语电影终身成就奖。王丹凤坐着轮椅领奖，从16岁从艺，她已在银幕上塑造了60多个角色，她在《护士日记》中演唱的《小燕子》这首歌更是传唱至今。那届上海电影节，还流传着一张王丹凤和秦怡的合影，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同框，带给影迷无限惊喜。

除了王丹凤，秦怡与另一位艺术家卢燕的交情也很深，每次去上海，卢燕都会找秦怡小聚。秦怡说，有一次卢燕到上海，正逢上海下大雨，卢燕拿着一堆好吃的赶到她家里，秦怡很感动，对卢燕说：“你也这么大岁数了，还来照顾我。”卢燕接话：“妹妹伺候姐姐是应该的呀。”两位“90后”相视一笑，这就是所谓的惺惺相惜吧。

秦怡（张世豪摄）

说起中国电影的现状，秦怡说：“我的老领导夏衍同志曾经说过：我们中国的电影，从技术上讲，与国外差了几十年；从表演上讲，也可能差10年。当时听了这话，我感到很惭愧。我从十几岁开始就演话剧、拍电影，怎么还与国外有差距？我就想，如果文化不提高，怎么能拍好电影，怎么能让观众感动？我们必须努力、奋发地学习，人生不能止步不前。”

如今再看，秦怡的这番话也一点都不过时。她从自我做起，95岁时又开始写起了电影剧本，她那时说，剧本暂时定名为《小修女》，讲的是姐妹两人被送到修道院的感人故事。